《春风谁渡奈何桥》第3/85页


于是她又问了一次:“你要听琴吗?”她转身去开柜子。一边开一边说:“我地琴弹得还行。以前我弹琴地时候。远征就坐在我旁边唱歌。他唱得那么好。我常常听得入神了手都忘了继续谈下去。于是远征又走了。”
我抓到了点什么。但是很模糊。
琴从柜子里最上面一层拿出一个匣子,那匣子看上去挺沉的,她一只手还伤着,我于是过去想帮她拿,她摆摆手拒绝了――靠,难得我善良一次,看来做鬼还是要邪恶要嚣张要为非作歹。
琴独手把匣子搁在桌上,打开,拿出一个包袱皮裹得好好的东西,慢慢解开包袱皮,一层,又一层,骄奢淫逸啊居然裹了好几层最上等的丝缎。
最后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张古琴。
我想我全部明白了。
这个任务的名字起得真好。斩琴。简洁有力。
她坐下来,一只手从琴弦上轻轻拂过,琴弦颤动着,发出一声长长的滑音,然后她开始弹琴。因为只有一只手可以用,琴声算不上很好听,但我能感觉到她在弹什么。
高山流水,以飨知音。
那个知音人自然不是我,是――琴。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随云。”
“这张琴……”
“白玉琴。家里传下来的老东西。我从仓库里翻出来,弹它。”随云闲闲地拨着琴弦,神情有点恍惚,她的视线在飘,我知道她在找什么,她在找那个一弹琴就会出现的远征。
但其实……这张琴就是远征。我打开任务小册子,册子里那张画像上,女人抱着琴,站得笔管条直。所谓斩琴,斩的不是这个女人,而是女人怀里的琴。
我能想象那是一个怎样的故事。爱乐音的女子,拨弄着琴弦,惊醒了琴里沉眠的旧精魂――用的久了的物件会有魂,只不过有的能被人看到有的不能而已。
她爱上了那个随乐音而来的男子,男子同样爱着她。但这个旧精魂是很微弱的――如果所有用久了的物件都有强大的灵气,这个世界早乱套了,扫帚满街跑毛笔会上树擀面杖和浴桶打架。每一次显形,琴魂便衰弱一分,他不得不陷入长眠积蓄力量等待苏醒,而她……
轻咳一声,我说:“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随云抬眼看我一下,视线风轻云淡:“一个叫尾生的男人和姑娘约好在桥下相会,姑娘没来,涨水了,尾生不肯离开,抱着桥柱死了。这是《庄子 #8226;盗跖》里的故事。”
“但你不肯死。”
“是的。”她的眼神清明无比,疯傻的都没了,但我还是能看到她两个眼珠里都写了同一个字:痴。
“何苦呢?”我轻叹一声,软剑斩向玉琴,琴弦断裂的一瞬发出震动的低鸣,犹如小兽在哀哭或者男子低沉的呻吟,琴上有一道细细的裂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然而这已经够了。随云瘫倒在桌上,手指拂过琴上的伤痕,她凄楚一笑:“为什么不让我等他?”
“人妖殊途。”我义正词严地答道。这个我早背熟了。打碎玉桶之后,我被冥王那个小气鬼扣下来打工,入职培训的第一课就是夜叉哥哥主讲《伦常》。
正文 我为刀俎,你为鱼羊 1
细微的裂痕让琴身震动着,山洞里有奇怪的回音,我想,是有一个法阵崩坏了。还好随云的面容并没有瞬间老去――如果真要按真实年龄来,她多半早就是具骷髅了。
“你说,我会在冥间遇到远征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不会。他又没死。”
“真的吗?”她细长的手指拂过琴身,这么灵巧的手,难怪能惊动琴里沉睡的妖精。妖精第二次沉睡之前,为她在这个山洞里步下阵法,让她长长久久地活下去,直到他第二次苏醒。问题在于,一个人是不能天长地久的,爱着的女人尤其是,她在寂寞中渐渐疯癫,时光流逝中慢慢猜到真相,独自生活里情绪失控……
我抄起琴,随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不要!!!!!!!!”
我大义凛然地说:“除魔卫道,鬼鬼有责!”
白玉琴撞在石壁上,哗啦啦……碎裂声很欢快。
我离开山洞,没有回头。
以秘术干扰死亡,这违背了自然法则,我奉命来重整秩序,而现在,我做到了。
斩琴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另一个艰苦卓绝的任务摆在我面前:TMMD,我要步行到连接点去!
丰都是众所周知的冥界大门,但神州大地上还有许多侧门。牛头马面出任务,还有我这样可怜的小零工,平时都是从小门出入。擦擦手上的戒指,绿色翡翠戒指里有一条细细的红丝――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探测冥界入口的指南针,具体的原理我也不清楚,反正带着这个东西,就能找到最近的侧门,非常方便。要是有个神行符就更方便了,我苦着脸一步一步往前走,开始是大步流星,渐渐变成了挪动,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好累啊!真想把两条腿跺下来搭在肩膀上,我的确能这么做,毕竟我是女鬼嘛,不过搭上肩膀还是要装回去继续走的,我也就没废那个功夫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铁链擦撞地悉悉索索声。不是这么巧吧?我慢吞吞地回过头去。还真地是鱼羊。
“早啊。”我挤出一个笑容。
鱼羊坐在赤豹身上看我。那勒住缰绳地姿势。那下巴仰起地角度。那眼白多过眼黑地眼神。都是无声地鄙视。挫败啊挫败。这个鬼不用说话就能鄙视我。
我却只能傻兮兮地冲他笑着:“鱼羊大哥。搭个便车行么?”
他没说话。
我赶紧跑到赤豹身侧。一跨腿就坐了上去:“鱼羊大哥。你真是善良啊。”
鱼羊还是没说话。手松了缰绳,赤豹继续前进,我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家伙今天心情不错,没把我甩下去。
我是冥府的金牌杀手那个之一,鱼羊就是现今的冥府金牌杀手,没有之一。平心而论,鱼羊长得很不错,就是太阴沉了,这句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小红说的――一般说来,鬼都挺阴沉的,所以鬼差都觉得很阴沉的鬼,你能想象他是什么样子了吧?我每次见着鱼羊不是觉得我欠他一万石粮食忘了还,就是怀疑我是不是曾经不小心杀了他全家。
一路上小风轻轻吹着,赤豹走得不紧不慢,如果赤豹身上没有那么一股腐尸的味道(赤豹以死尸为食物,一般说来很多动物不吃死物,赤豹却只吃烂掉的尸体),我心情会很好。
鱼羊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很沙哑――他死前被迫吞了一勺滚油,具体的小红也没和我说,但据说鱼羊活着的时候是万人憎。这一点我觉得挺奇怪的,就论鱼羊这长相,怎么着也该是个万人迷呀,他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被砍死就算了还要喝滚油。胡思乱想中,我忽然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压根没听鱼羊在说什么!
“那个……你刚才在说什么?”我怯生生地问。
坐在我前头的鱼羊明显肩膀僵了一下,好一会之后,他才重复了一次:“你还欠多少钱?”
“……”
“不想说?”
“不是,我还在算。”
“……”
四下无声,只有赤豹身上的铁链子晃悠悠着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走到一棵半死的老树前头,我从赤豹身上跳下来,一边敲树干一边没话找话:“这树挺少见的,是吧。”
没想到鱼羊真的回答了:“托克拉克。”
“啥?”
“胡杨,回鹘语称之为托克拉克,意为‘最美丽的树’。它具有惊人的抗干旱、御风沙、耐盐碱的能力,能顽强地生存繁衍于沙漠之中,回鹘人赞誉为‘沙漠英雄树’。他们说胡杨的生命力是‘三个一千年’,即活着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烂。”
我第一次听到鱼羊说这么多话,原来他挺有学问的嘛,不知道活着的时候是做什么的。
锲而不舍地敲了小半个时辰,胡杨上终于出现了一个小洞,土地公从里头伸出头来,看了我们两个一眼:“过路税五两。”
TMD啊,我不情不愿地从兜里摸出十两银子来放在老头手上――鱼羊载了我一程,我怎么也该有点表示嘛不是。
“你还欠多少钱?”穿过狭道的时候,鱼羊又问了我一次。
“怎么?你要替我还?”看鱼羊样子挺和颜悦色的,我就蹬鼻子上脸和他开起玩笑来了。
没想到的是,鱼羊居然真的回答:“可以替你出一部分。”
老规矩,在看的请吱一声。评论区太荒凉了,我觉得它很寂寞。寂寞是不好di
正文 我为刀俎,你为鱼羊 2
不是吧?我没听错吧?狠狠在大腿上掐一把,疼,真疼。又顺手在赤豹身上掐一把,赤豹一跳差点把我颠下去,鱼羊回头看我:“没事吧?”
“没事。”我心有余悸地拿手拍拍胸口。
“没事你可以松手了。”鱼羊的声音真不是一般的难听。
……我这才发现自己另一只手紧紧抓着鱼羊的袖子。讪讪地松了手,我干笑着:“你方才说啥?”
“我可以替你出一部分。”
“你……确定?”我怀疑地打量着他。
“我从不打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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