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灯》第62/69页


  清晓拿着那本书,那瓶药,慢慢走着,没有方向,也没有打算。此处是城郊,她也不知要走去哪里,沿路的风景越来越荒凉,天大地大,她竟已找不到安身之所。
  甯画的确是想她死,那些杀手还未得逞,还会有人来取她的性命,她这样无人庇佑,被取性命不过早晚之事。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看见了一处破茅屋,许是路人歇脚之所,里面空无一人,她动动脚,朝那里走去,将茅屋四处都撒上了戏风毒,一边撒脑中一边胡乱的想,文其倒也算听莫云深的话了。戏风毒随风而走,只要近毒,便会带风,只要有风,便会中毒,她习医,自然是百毒不侵之体,便给她此毒让旁人不能近她身。
  撒完毒,她这才蜷缩着坐到了屋内,翻开了那本秘史。
  天边绵柔缱绻的白云,在沁凉的蓝色中翻涌成各种各样的形状,不远不近的漂浮在那里,端的是自在快活,冬日里那松针树也长势正好,有鸟儿扇动着翅膀路过此处时却无意间丢了性命,天色渐渐暗了,又是一日过去了。
  日升月落,海晏河清。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这一句曾被爹爹爱极,她以前不懂,如今却是明白了几分。
  人声寂寂,太阳快要完全落下去的时候她安静的看完了那本秘史。
  屋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她趴在窗户上看了一眼,是那些黑衣人,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火把。既然不能近她身,让她死在里面也不是什么难事。
  清晓看着那些火把,终是笑出了声,人生当真是讽刺至此,五年前的大火她逃过一劫,五年后却仍然要命丧于火中,也是这黄昏时分,也是这大火。
  她无路可退,无处可逃。也许已经料到有此结局,她竟一点也不觉得是穷途末路。
  屋子渐渐烧了起来,她蜷缩在屋中终于能够不顾一切的失声痛哭。
  她想起她每每捧起医书时,都会被父亲斥责。
  想起曾经那个洒满温柔月光的院子,她大着胆子的问他:“那公子可愿娶我?”
  想起在琉桂阁时,他的声音是那般平静:“那侍女还以为自己已经守得云开,然而人生一路,却是黄粱一梦。”
  想起他带她去的塔顶,接天之处,他在猎猎风中那般自在,身后是一片灯火的海洋,“这万千灯火,才是我想让你看的。”
  想起了十多年前,人声嘈杂中她拿着一盏小小的晚灯,被慌乱的嬷嬷推进了那座塔中。
  命运也由此开始。
  到头来,他们竟都是命运手中的棋子。
  炙热的温度拉回了她的思绪,她的目光变得遥远起来,透过茅屋的窗户可以看到天边那自由自在的云朵,那些记忆与声音,皆倏尔远去。
  往事如尘,尘埃落定,一生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两章真是大虐
  先是虐云深,再虐清晓……我自己写得都好虐……
  喜欢BE的朋友们可以就此打住了,喜欢HE的朋友们可以继续往下看。

  ☆、甯夜

  “……是以特传江家之女入宫为伴。”
  公公将皇后的懿旨交到江余一手中时,脸上带笑的轻扶了江余一一把:“还不快谢过娘娘恩典,江大人的女儿能让娘娘亲手带大,那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凡事都会有代价。
  这便是江余一听命于皇后的代价。
  江余一携着含着眼泪的妻子恭敬的将额头抵在了地上,“臣,谢过娘娘恩典。”
  夙业三十八年,冬,襁褓中的江晚音被带入宫中,成为皇后手中的人质,作为牵制江家所用。
  也不过是一年之久。
  肃兴帝的身体每况愈下,皇后与萧妃明争暗斗,甯歌和甯渊水火不容,宫中是一派肃杀,平静的水面之下,早已是暗潮汹涌。
  那时江晚音刚过了一周岁不久,已经学会走路,不过话说得还不怎么清晰,嬷嬷带着她在这皇后的宫中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爹娘能来看她的时日少之又少。
  又两年,江余一进了宫,探望女儿之际也暗示了皇后:“就是这几日了,娘娘该着手准备了。”
  可皇后却再也等不得了,她抱着怀中已经过了三岁的江晚音,轻柔的摸着她的脖子:“下药罢。”
  江余一望着自己那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儿,沉痛的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经满是视死如归,“臣,遵旨。”
  夙业四十一年,冬,肃兴帝驾崩,戌时,宫变。
  萧妃与其子甯渊率明承的十万大军逼宫,口口声声称文昭皇后与太医江余一狼狈为奸,下药毒死了先帝,然而形势却迅速逆转,文昭皇后押着江余一反咬了萧妃一口。
  大殿之上,文昭皇后妆容严肃的指着她:“你哪里来的证据来怀疑先帝乃本宫所害!江余一在此,你倒是来问问,他是受何人指使!”
  “小小妃子,敢诬陷本宫,也要有那个本事!”她着正装,眼角微挑,头上的凤冠闪着耀目的光芒。
  江余一双手被人押着,文昭皇后来到他面前,拿掉塞在他口中的布巾,“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毒杀了先帝!”
  江余一此刻已是伤痕累累,他连眼都未抬,有气无力的道:“是……是萧妃……”
  “是萧妃……指使臣这么做的。”
  文昭皇后抬抬手,那两人又将只剩半条命的江余一带了下去。目中尽是好整以暇。
  大殿之上,甯渊,甯歌,文昭皇后,手中持剑的侍卫,数百数千个目光纷纷凝在萧妃身上。
  萧妃仰天长笑,目眦欲裂的看着皇后,“你当真是好心计!好手段!”
  “可皇上不是我害死的!”她歇斯底里的喊出这句话。
  说罢,她抽出甯渊腰间的长剑,也不过眨眼之间,她脖颈处已是一片血红,人滑落在地断了气。
  那一年,甯渊不过十二岁,他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母妃为了力证清白死在了他面前,用的是他的剑,他只觉得身上冰冷的铠甲快要凉进他的血液里。
  文昭皇后几乎都要笑出声了,这泱泱天下,马上就会是她的囊中之物。
  可命运有时就是那般可笑。
  这大殿上正风云变幻时,萧妃身边的亲信却找到了肃兴帝放在暗格中的传位诏书。
  她注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甯渊登基为帝。
  前朝风起云涌,后宫却是遍地杀戮。
  也不知是哪一方的兵马先动的手,双方杀红了眼,宫女太监四散奔逃,阑月皇宫已然变成了一个屠宰场,到处都是血,哀鸿遍野。
  嬷嬷早已被江余一打点好,在这一片打杀中将江晚音往宫外带,人声嘈杂,无数的火把照亮了周围的一片血色,大批大批的士兵往宫内涌来,见人便杀,人命如草芥,此刻再真实不过。
  行至祈福塔处,四面皆是士兵,已是无路可走,慌乱之间,嬷嬷唯有带她上塔,用力撞开了一扇窗,将她藏进了塔内,让她悄悄的不要出声。
  宿命一般。
  那时的她手中捧着一盏小小的晚灯,就这样闯进了一片黑暗中,然后借着手中那微弱的光,看见了这塔中的牢笼,也看见了他。
  这便是她早已湮灭的记忆中,第一次见到他了。
  他被关在牢笼里,惊惧的眼神紧紧盯着贸然出现的她和她手中那盏小小的晚灯,一身的狼狈,骨瘦如柴。塔中有着尘埃的味道,和一种难以名状的臭味,那臭味便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他的脸很脏,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破烂烂,安静的蜷缩在这牢笼一角。
  她有些怕,可仍是壮着胆子上前,嗫嚅着出声,声音软糯:“哥……哥。”
  他不曾答话,眼神仍然是戒备的,塔外是一片厮杀,塔内却安静如斯。
  “哥哥,你为什么被关在笼子里?”她许是不怕了,蹲在了牢笼前,声音脆生生的。
  可他不会说话。
  “你这里好黑呀,你不会怕吗?”她圆圆的眼睛打量着四周,有着一丝惧意,随即伸长了手臂,将那盏小小的灯,递进了笼中,“喏,灯给你,这样就不黑了。”
  等了良久,他才有了动作,慢慢的起身朝那盏灯靠近,可时间太短,命运太仓促,塔外响起的已不是嬷嬷的声音,而是她娘亲心急如焚的叫声,“晚音,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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