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列姆昌德作品选》第14/42页


  诺赫莉:“那怎么行!我这个快要死的大妈有了点权利,总想要嫌点什么的。”
  耿伽笑着说:“大妈,我向你行贿,下次我赶集去,一定给你买回东部出产的烟叶来。”
  诺赫莉:“那你就赢了,就你去吧!”
  梅谷:“大妈,你作的决定不公正呀!”
  诺赫莉:“法院作的决定使双方都满意过吗?或者说你能做到双方都满意吗?”
  耿伽向诺赫莉行了跪拜礼,然后拥抱了哥哥。他说:“明天你传话给爹,说我走了。”
  有一个人说:“老兄,给我报个名,塞瓦拉姆。”
  大家一阵欢呼,塞瓦拉姆走来站到领队的身边了。
  另一个声音说:“我也报名,帕金辛哈。”
  大家又一阵欢呼,帕金辛哈也去站到了领队的旁边。
  帕金辛哈是附近十来个村子里有名的大力士,当他挺着他宽阔的胸脯、昂着头站到领队的身边时,就好像站在喜棚里的一位新郎。
  马上第三个人又说了:“我也报名,库勒。”
  他是村子里的差役,人们一个个抬头看他。谁也不能轻易相信库勒会报名。
  帕金辛哈笑着问他:“库勒,你怎么啦?”
 ♀勒说:“你怎么啦,我也就怎么啦!当了20年的奴隶已经当够了。”
  又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说:“我报名,伽勒汗。”
  他是地主的得力帮手,是一个凶狠而又粗暴的家伙。大家都感到迷惑不解。
  梅谷说:“你不是拚命掠夺我们,已经发了家吗?是不是?”
  伽勒汗用深沉的调子说:“老兄,一个人走迷了路,难道你就不让他回到正路上来吗?过去我吃了他的饭,就听从了他的使唤,掠夺了你们,发了他的家。今天我明白了,我过去是大大地上当受骗了,我欺负过所有的弟兄们,现在请原谅我吧!”
  五个新战士彼此拥抱在一起,跳呀,嚷呀,好像他们真正获得了独立自由似的。而实际上,他们是得到了自由。自由只不过是内心的一种感觉。依附于人而产生的恐惧一旦从心里消除,那他也就得到了自由。恐惧就是不自由,无畏就是自由。制度和机构不过是一个名义而已。
  领队呼吁这些志愿服务者说:“朋友们,今天你们参加到了独立战士的行列中来了,对此,我向你们表示祝贺。你们知道,我们将怎样去进行战斗,将怎样受到各种严厉的制裁。但是请你们记住,正如今天你们是如何抛弃了对家庭的留恋,同样也请你们放弃暴力和愤怒。我们正走向神圣的斗争,我们要坚持正义的道路。你们准备这样做吗?”
  五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准备这样做!”
  领队祝福他们说:“愿老天爷帮助你们!”
  六
  金黄色的美好的早晨像是沉浸在激情里。在微风轻轻的飘拂中,在淡淡的晨光中,欢乐的气氛弥漫四方。人们一个个如醉如狂,好像独立女神在向他们召唤一样。还依然是原来的耕地和打谷场,还依然是原来的田庄和园林,还依然是原来的男女,但是在今天的晨曦中,那种祝福,那种叮咛,还有那种活力却是从来没有过的。耕地和打谷场、田庄和园林、男男女女今天都焕发了新的青春。
  早在太阳出山以前,几个人就聚集在一起了。当坚持真理的人们的队伍出发的时候,人们欢腾的声音响彻云霄。新战士向乡亲们告别,他们的妻子难过而又坚定的表情,父母热泪盈眶的眼中显露出来的骄傲的神色,战士们决心作自我牺牲的精神,这一切使人们都如醉如狂了。
  突然诺赫莉拄着拐杖走来站住了。
  梅谷说:“大妈,给我们祝福吧!”
  诺赫莉说:“孩子,大妈跟着你们一起走,你要接受我多少祝福啊?”
  有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大妈,要是你走的话,那谁还会留在村子里呢?”
  诺赫莉带着美好的祝福的口气说:“孩子们,今天正是我离开的日子。我今天不离开,反正几个月以后还是要离开的。现在离开,那我的一生就有意义了;几个月后躺在床上离开这个世界时,那我内心的心愿就永远实现不了啦!我有这么多孩子,服侍他们会使我得到解脱。老天爷保佑,愿你们过上好日子,让我在我一生的最后时刻看到你们幸福。”
  诺赫莉一面说一面向大家祝福,然后她站到了领队的旁边。
  人们站着注视这一切,队伍唱着歌向前出发了。
  曾经有那样的时光,
  我们的祖先举世无双。
  而今天这样的日子,
  我们羞愧得无地躲藏。
  诺赫莉高兴得脚都不沾地了,她好像正驾着祥云飞向天堂。
                                  1930.4



第三辑孩子(1)

   一
   人们称耿古为婆罗门,而他本人也以婆罗门自居。我的马夫和仆人老远就给我敬礼,但耿古从不向我敬礼,他也许还希望我给他鞠躬哩!他从不接触我使用过的茶杯,而我也从来没有勇气敢叫他给我打扇。当我满头大汗,而身边又没有别人的时候,耿古才主动拿起扇子,但是从他的脸上,很清楚地流露出他是在特别施恩于我的表情,这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马上会从他的手中把扇子接过来。他是一个爱发脾气的人,谁说他,他都不能耐心地听,与他相好的人是很少的。和马夫以及仆人们一起坐一坐,他也许认为有失身份。我一直没有见他与谁有过交往。奇怪的是,他并不爱喝土酒,而这一点在这一阶层的人中却是非常难得的好习惯。我也从来没有看见他拜过神或者到恒河里去沐浴。他完全没有文化,可仍然是婆罗门,并且希望人们尊敬他,为他服务。为什么不抱这种希望呢?当人们今天对祖先创造的财富仍然拥有私人所有权,而且神气得好像是自己创造出来的时候,那他为什么要放弃他的祖先所赢得的尊敬和体面呢?这也是祖传的一种产业啊!
  我的个性是不爱和自己的仆人谈话,我希望只要我不主动叫谁,任何人也别到我身边来。我不喜欢为一点小事就不停地叫仆人。我自己动手拿水壶倒水,自己开灯,自己穿鞋子或者从书柜里取书,我觉得这比叫仆人做要省事得多,这样也使我感到自由一点和自信一点。我的仆人们也知道我的性格,不必要的时候很少到我身边来。所以,有一天大清早,耿古走来站到我面前时,我感到很不痛快。这些人一来,要么就是要求预支工资,要么就是来抱怨其他某个仆人的不是。我对这两种事情都是很讨厌的。我在每个月的头一天就把工钱发给每一个人,其他时间有人再要求预支工钱时,我就很生气,谁愿意三个两个卢比一次一次地记帐?同时,当某人一次就领得了全月工钱的时候,他有什么权利半个月就把它全花呢?有什么权利又求救于借贷或预支呢?至于向我抱怨什么人,我是很厌烦的。我把诉苦当作是无能的证明,或者是出于讨好的卑鄙意图。
  我皱了皱眉头说:“有什么事?我又没有叫你来!”
  今天耿古那傲气十足的脸上却显得很谦虚,表现出一种乞求的神情和不好意思的样子,这使我很吃惊。看得出,他想回答我的问题,可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字眼儿。
  我的语气和缓了下来,说:“到底是什么事呀,为什么不说呢?你知道,这是我散步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
  耿古用充满失望的口气说:“您散步吧,我另外找时间再来。”
  这种情形更使我担心,在这比较仓促的时候,他会很快把事情讲完,他知道我没有更多的时间。如果是另外找时间再来,这个家伙也许得诉说几个钟头哩。当我在看书写东西时,他可能看作我是在工作;而当我在进行我最艰苦的活动,即思考时,他却当作我是在休息。他一定会在这样的时刻来找我的麻烦的。
  我冷冷地说:“你是要求预支工钱吗?我不能预支。”
  “不是,老爷,我从来没有要求过预支工钱。”
  “那你是想告谁的状吗?我对这种诉苦是很讨厌的。”
  “不是,老爷,我从来没有告过谁的状。”
  耿古内心下了最大的决心。他的表情清楚地说明,好像他正在极力鼓起自己的勇气,准备进行一次大胆的尝试似的。他用颤抖的声音说:“您让我退职吧,我现在不能当您的仆人了。”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亲耳听到这样的提议,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损害。我总认为我是人道的化身,从不对仆人说尖酸刻薄的话,而且尽量不摆出一副主人的架子,那我怎么会不因为这样的提议而吃惊呢?我用生硬的口气问道:“为什么?有什么不满的?”
  “老爷,像您这样好的脾气,还哪里有啊?但是事情是这样的,现在我不能呆在您这里了,怕以后发生什么事使您的名声不好。我不愿意因为我而使您的名誉受到损害。”我心中有点为难了。好奇心变得强烈起来。我带着一种屈从的情绪坐到走廊的椅子上。我说:“你叫我摸不着头脑,你干吗不痛痛快快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耿古很和气地说:“是这么一回事,那个妇女……最近从寡妇院被赶出来的妇女戈姆蒂……”
  他不作声了。我等得着急,说:“是呀!被赶走了,那又有什么?和你给我干活有什么关系?”
  耿古像从背上卸下一个沉重的包袱,说道:“老爷,我想和她结婚。”
  我惊异地盯着他的脸。这个旧脑筋的、至今没有受西方文明影响的土婆罗门,竟然要一个任何正派的人也不会允许进门的荡妇结婚了!戈姆蒂已经在这块地区掀起了一场小小的风波。几年以前,她来到寡妇院。寡妇院的负责人让她结了三次婚,可是每一次结婚,都在半个月或一个月后跑了回来,以致这一次寡妇院的负责人把她赶出来了。从那时起她就在附近找了一间房子住下来,而她住的地方也就成了流氓阿飞寻欢作乐的场所。
  我对耿古的单纯感到又生气又可怜。这头笨驴难道在世上找不到其他的女人,竟然要和这样的女人结婚?既然她三次扔下自己的丈夫逃之夭夭,那她能和他呆多少日子呢?要是一个有钱的人,那是另一回事,那也许能共同生活一年半载。而他却是一个穷光蛋。她是一个星期也呆不下去的。
  我带着警告的语气说:“你知道这个女人过去的事吗?”
  耿古像亲眼见过一样肯定地说:“老爷,都是假的,人家无缘无故地败坏了她的名声。”
  “你说什么?她不是结婚三次,三次都从丈夫那里逃出来了吗?”
  “是他们把她赶出来的,她有什么办法?”
  “你这个人真蠢。人家老远来和她结婚,把她领走,花成百上千的钱,难道就是为了把她赶走吗?”
  耿古有点神经质地说:“老爷,没有爱情的地方,任何女人也是呆不下去的。女人不仅想吃饭穿衣,还想得到爱情。她原来的几个丈夫,以为他们和一个寡妇结了婚,就像对她作了天大的好事,他们希望她完全归自己所有。可是老爷,一个人要使对方成为自己的,那在这之前首先要使自己成为对方的。事情就是这样。除此以外,她还有一个毛病,就是有时被鬼迷住了,常常嘴里胡说一气,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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