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中的蝴蝶》第206/339页


卢瑟毫无风度地坐在桌子边上,以便自己的视线能和欧根平齐。他通过魔法操作着一支标记笔,这支笔正在地图上自行绘制着路线。“前提是我们能威胁到德兰。德兰能拉出十万以上的民兵,沿途的大小贵族也各有私兵。不,我们做不到。克拉德·洛佩斯将军的信里面说他会向总部提议,努力促成我们南下。”
“这不是问题,我们可以威胁近很多的圣城塔兰托。”欧根冷笑一声,一把抓过那支笔,画了另外一条进军路线,“只要有了总部的许可,你就会接受北上的方案,卢瑟上校?”
“如果有的话呢……”
“如果有的话呢。”
听到欧根重复了这句话,执主教表情一肃,“难道你真的有?”
欧根掐灭卷烟,站起身来。“首席作战参谋,那封信应该到了吧?”
索莱顿咳嗽了一声:“嗯……确实有这么封信。”
“拿过来。”欧根已经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劈手夺过了那封信。他的手指在带着魔力的封缄上擦过,解除了保护用的自燃魔法,抽出了那封命令书。
他的笑容冻结了。这次换卢瑟进攻了:“里面怎么说?”
“元帅说让我们视情况发起一次攻势,哪里都可以。我明明剖析过利害,老狐狸在想什么啊……”
欧根搓着新的烟卷,诅咒着远在伦尼的福克斯元帅。听到“老狐狸”的形容,周围的人想笑又不敢笑,只有卢瑟笑了出来。“既然无法达成共识,我们分兵行动吧。一部分北上,另一部分南下。”
所有人同时屏住呼吸:终于有人把这个方案说出来了。从两名最高指挥官开始公然争吵的时候起,人们就预想到了这个结果。从历史角度来看,军队内部矛盾的解决方式大多是分裂或血洗,很少能和平解决。
欧根先是愣了愣,然后一掌拍在军用地图上。“不行。我们一共才三万人,分兵是自寻死路。更何况,我们剩下的补给量根本就不够两只军队分别行动。半个月前我们打掉了百分之七十储备,剩下的根本不够同时攻击两座城市。”
卢瑟也站起身来,走到地图旁。“那你们不攻击城市不就行了吗?富饶的索玛公国和南柯曼平原上有那么多不设防的乡村,一只少数而精锐的军队完全可以在里面生存下去,建立不下于攻克伦尼的功勋。把攻城装备留给我们南下支队。”
“原来是个游击战迷,您独立战争史看多了吧?”听到这个提议,欧根不怒反笑。“说的真轻巧。你知道一支长期游击的部队需要多少个基数的装备吗?我如果要执行你所说的战略,必须要从共和国师里面挑走最精锐的一万人,还要带走所有的粮草、战马、轻装备和魔法物品。你们剩下的就只有粮草和攻城武器了……你们要用这点东西救援肯格勒,挑战那里的帝国第二军?!除非有神亲自担保的祝福合同才行!”
卢瑟突然鼓起掌来,响亮的掌声回荡在房间里。这个诡异的行动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那么,成交。你拿走你要的东西,剩下都留给我就行。我以执主教之名发誓。”
“你只要两万人外加他们的粮草和攻城装备,去对付第二军?你确认?这是送死,我事先声明。不会有人愿意跟着你们南下的。”
“那就是我所要的全部。我有神亲自担保的祝福合同。”卢瑟转过身,面对着所有的参谋宣称着,“你们可以自愿加入北支队或南支队。是要北上争夺功劳呢,还是南下保卫家乡呢?这都取决于你们自己。我明天在出发的队伍里面等着你们……”
“喂,别拿出政客那一套来骗我的军官们!”欧根打断了卢瑟的演讲,“我总觉得好像上了你的当,上校……那么所有人今天内做出决定,北支队、南支队或留守,散会!”
“但这摊牌未免太快了些。竟然想分兵,你们在想什么啊?这违背了一切战略准则啊。”耐门低声自言自语着,音量刚好能让身边的安妮听到。
安妮轻哼一声:“跟我来吧,到僻静地方再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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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尔堡是一座能容纳十万人的要塞,就算整个斯蒂尔堡军都在忙着准备出征,也有许多小巷没有什么人烟。安妮和耐门循着没人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哪里比较可能僻静一些呢?酒馆是不行的,现在肯定全是人。”安妮踢着路上的小石头说道。
“教堂吧,现在应该没人。”耐门犹豫着该从那里开始提问,“终于到最后一天了。牺牲了那么多人,我们才夺取这里,现在又要离开。明天要塞就会变得很空荡吧。”
安妮一弹指,在灰墙上投影出一张要塞地图,找到的教堂。“留守部队会有两三千人,也不会太空荡。”
“你们真的要放弃斯蒂尔堡,南下救援伦尼吗?”
安妮转过脸来。“我记得你应该看过‘晨露作战’的草案了,索莱顿。”
“是的。那份计划看起来很完美。它本质上就是先把敌人放进来,直到他们的供应线脆弱无比、再也不可能撤退为止,再调集兵力歼灭他们,对吧?”
“虽然简略,但你概括得没错。”安妮点了点头,“起码洛佩斯上将跟我们是这么说的,他的军队现在应该正在准备进攻。我们必须配合他的攻势。”
耐门犹豫了一下,终于把困扰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问题是,我们的军队是分散的,对手的却是集中的。皇帝可以就地筹措相当数量的补给,而我们却要先集中兵力才能与之抗衡。如果皇帝选择在我们和洛佩斯上将汇合以前展开攻击,我们很可能会撞在他的矛尖上。既然连我都能想到,皇帝的将军没道理想不到。与其勉强向南,不如向北打垮已经只剩下空架子的帝国第四军,进入帝国腹地削弱他们的战争潜力。我……赞同欧根将军的想法,向北进攻也一样是配合。”
“听上去挺有道理的。”安妮笑了起来,“其实我也赞同你的想法。如果论风险,肯定是北支队安全一些。”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们的判断……”耐门顿了顿,又画蛇添足地补充道,“我觉得和你谈这个问题可能会比较合适。”
“其实你是觉得和卢瑟谈这个问题太唐突了吧?”安妮的反诘只指问题核心,耐门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还没他想出辩解的话,安妮已经停住了脚步。“到了,进去再谈吧。”
耐门尾随着她走进教堂,在最靠前的长椅上坐下。这个时间所有人都忙着了结自己的工作,不会有人来教堂;牧师们也都被编进出发队伍里了。安妮掏出一本薄薄的地图,摊开在布道台上。“看看这个。”
地图上各种颜色的线交叉着,令人眼花缭乱。他很快就辨认出这是一份推演记录:每个代表部队调动的箭头附近都能找到时间和潦草的批注。批注上有两种字体,秀气的蓝色斜体和黑色的粗犷字体。黑字的主人在调动帝国军,他在肯格勒附近找到了八个反击的机会,蓝字则通过各种各样的努力试图化解这些威胁。他猜出了这两种笔迹的主人。
“他们两个推演过?那为什么还会决裂……?”
“他们无法说服对方。”
“说真的,这份推演记录说明去肯格勒比进入帝国领土更危险吧?我不相信卢瑟和你是会去自寻死路的人。”
“怎么会呢?你看,帝国就像一条长蛇一样洒在我们的土地上,肯格勒明显是蛇的要害。”安妮的眼神退缩了,躲开了他的目光。
“蛇的要害恰恰是被保护的最严密的位置,帝国军绝对不会容许肯格勒第三次陷落。就连我都能看出来,那座城市受到的压力太大了。一旦丢掉了肯格勒,包围伦尼的六万大军根本不可能得到补给。靠两万缺乏补给的部队绝不可能夺取那座城市。”
“但如果这样呢?”安妮的手捂住了肯格勒以西的所有帝国军。
耐门微微吃了一惊,犹豫了:“这也能做到?”
“有希望……抱歉,这是我本来不应该知道的事情,所以不能说得更多了。”
“如果真能做到,敌人的补给线一定会被切断。但我们真能做到吗?就算做到了,皇帝会没有应对之策吗?我不相信他会让自己宝贵的魔法战力去造粮、造水、造炮弹……呃,抱歉,等一下。”
一个有点荒谬的念头突然闪进了他的脑海。“我想到一件事情。皇帝会不会用海军来提供补给以便继续作战?你知道,在英特雷和意美亚沿岸一定能找到愿意给皇帝提供补给的地方。”
安妮“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海军?那个只敢在陆心海里面耀武扬威的帝国海军?他们连自己的旗帜都不敢挂出来,全都挂着精灵旗帜试图逃避我们舰队的猎杀。这不太可能吧,索莱顿?”
“我对海军不太清楚。”耐门脸上发烫,“但如果他们挂精灵旗帜是为了到某个地方汇合呢?他们把船派出来,总是有目的的吧。”
安妮敛起了笑容,饶有兴味地考虑着这个可能性。“嗯,这听上去很有道理。我知道有个很熟悉精灵海军的人正在监视南方海域所有的大小舰队。或许我该把这种可能性告诉他,让他留意一下,这样大红舰队也就有了反应时间。”
她掏出记事本,撕下一张纸在上面记下这件事情。用写着咒语的黄色丝带系好后,她用自己的玺戒封了印。接着,她的魔法唤出一只可爱的风妖精,让它带着这封便笺去找能将其传送走的人。完成这一切后,安妮眨了眨眼,拍了拍耐门的肩膀。
“你看,我说过你可能会完善我们的计划吧?”她的食指在耐门眼前晃了晃,“我想你应该得到些奖品,但我没法给你表彰或者荣誉。只要是我或者后勤部能提供的都行。有什么想要的吗,索莱顿?”
“奖品”这个词让耐门吞了吞口水。他可以要什么?她会给出什么?一个吻?或者一件贵重的礼物?他想了想,挑了一个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我想知道卢瑟阁下真正的意图。否则,我还是决定去北支队,那样安全一些。”
安妮的呼吸停住了。“你怎么猜到的……不,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回去可以查看魔法作战手册,攻击篇第十二章。换一个吧。”
“换一个啊……你身上有酒吧?我知道今天你应该有。”耐门苦笑着。
“……开拔酒啊。”安妮解开红色夏装的纽扣,在内袋里的魔法标记中翻找着。耐门不小心瞥到她的内衣,慌忙转开了目光。
“是黑色的,有着用手工缝制的蕾丝花边……”他在心里想着。
“啊,在这里。拿回去偷偷喝,这配给应该是明天才发的。”安妮翻出五瓶红酒,放在神圣的布道台上,转身欲走。不知为何,耐门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去,拉住了她的手腕。
“抱歉,陪我喝几杯吧,安妮。就当作饯别吧,我会去北支队。”
“这样啊。你要北上吗?”安妮愣住了,默然拿起了酒瓶。
这次神奇出现的是酒具,它们原本是镶嵌在她袖口上的一枚银扣子。她是个天生的后勤专家,谁也猜不透她身上究竟带了多少神秘的东西。
“其实我更喜欢啤酒,但红酒也不错。不知为什么,开拔日的所有额外配给酒都是红酒。”
“你没听说过吗?”耐门低下头,凝视着杯中的深红色酒浆。银色的高脚杯比想象中要更大更深,他看到自己的倒影投在黑红色的酒面上。“开拔日的红酒,代表的是血。士兵们相信,喝很多红酒可以增加他们的血量,让他们能够带着伤口继续战斗,支持到牧师们跟上来。这是我在佛提堡管后勤的时候听说的,那次我们喝掉了那里十年的储备。”
“这有些迷信吧?再好的酒也不可能变成血。”
耐门用自己银杯的边缘轻轻碰了一下她手中的酒杯,豪爽地一饮而尽。“其实,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酒只是葡萄汁,不是任何人的血。”
“每个人都知道,却谁也不说破的事情很多很多。”安妮喃喃自语着,同样将手中的酒浆饮光。“每个人都知道,那个计划漏洞很多。每个人都知道,每个箭头都代表着惨重的牺牲和恐怖的战斗。每个人都知道,不能指望一个计划不出现任何错误。”
“你没有醉吧?”耐门有点担心地问。
“怎么可能。这种浓度的红酒,不蒸馏就想灌醉我?再等两百年吧。”安妮挑衅似地把两人的杯子全都斟满,“话说回来,漏洞很多的计划也比什么都不做强。无论你做了什么,世界都可能因此而改变;但什么也不做,就什么也不会改变。”
“这句话确实不错,但我好像在哪儿听过?你的年纪说这种话未免太没说服力了吧。”耐门又喝了一杯后反驳道,“有时候你的口吻和我的老师克拉德·洛佩斯很像……但那可是个在东方流浪了十多年的大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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