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中的蝴蝶》第331/339页


希德毫不领情地一挥右手,打断了这些人:“不必了,我对代价有心理准备。一只真正的军队就算只剩一个人,它也能够再次重建起来。”
他的右手袖管是空的。没人想继续和他讨论代价的问题,包括费戈塔老公爵在内。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督军旅连夜追赶远左翼的第七旅和费戈塔旅,并在六日上午发动攻势。
现在便是八月六日。安全大臣的部队虽然没有精密的计时,但他本人一定会非常准时――
胡思乱想到此结束,门帘掀开。
“黛妮卡大小姐,早安。从南方来了带着印信的侦查骑兵,自称是督军旅前锋,请我们旅为他们指引扎营区域。”
和预想的有点不同?
黛妮卡坐起身来,从女仆手里抢过军装自己穿上:“没有去找负责前卫的第七旅,而是来了我们这里……希德阁下的想法确实很有趣呢。走吧,我们去通知督军官阁下起床。”
“督军官阁下”的营帐就在隔壁。正如希德的行动所强调的那样,这个旅是不一样的:费戈塔旅是如此重要,以至于督军官由奥莉亚?休?柯曼第一公主亲自出任。当然,她和黛妮卡都知道,其实这个职位只意味着两人投缘,而且陛下的战争内阁也能接受罢了。
黛妮卡到达时,睡在外帐的银龙玛拉小姐正在以人类的形态打鼾。鼾声其实并不大,是那种很淑女的、带着一点性感挑逗的微鼾,却很危险:不受控制的银色龙焰约有手臂般粗细,在不停地喷吐着。女仆近卫似乎已经习惯了,她带着黛妮卡小心翼翼地挑了个不会被波及到的角度,摸进奥莉亚的内帐。
“……所以,希德一个小时内就会赶到这里。有没有什么感想?”
奥莉亚一脸漠然地伸展着双手,任由身边几位女仆给自己穿上军装,一看就是长年过着他人服侍的生活。
“那还能怎样?既然希德来了,那战斗必定是由他来指挥了。督战队这方面倒是不用担心,他虽然是我名义上的上司,但是不会透过我来发布命令。倒是你准备好了吗?希德这次很可能要调动你的军队。”
黛妮卡叹了口气:“我恐怕没有选择。他来得这么快,还是夜路,必定没有带炮兵。”
“军务的事情我不太懂,要是小队作战我倒是还懂一点。如果你不想损失太大,只要记住‘费戈塔军队只有费戈塔家族才能调动’就行了。”奥莉亚苦笑道,“我能理解贵族们的想法,谁都不想看到自己的部队损失过大。”
“啊,我说我那几个便宜哥哥怎么会那么积极调人给我。”黛妮卡转向周围的几位女仆,“你们身上还肩负着事情有变就重建费戈塔军的重任吧?只是,的训练成果似乎不太好啊。”
几名女仆脸色一凝,同时一撩裙摆,单膝跪地:“抱歉,让您失望了。我们会在战场上证明自己的。”
黛妮卡一怔,剩下的玩笑就说不出口。她摸了摸后脑勺,严肃地说:“都站起来吧。你们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们的宝贵生命被浪费在无益的战事之中。”
“我们一定会为家族和大小姐战斗到最后一刻。”
黛妮卡耸了耸肩,接受了这效忠誓言,拉着奥莉亚走出门去。外帐的玛拉已经醒来,正在门口的空地上漱口。见到银龙,黛妮卡突然有了个主意。
“奥莉亚,我们给希德个惊喜吧?我要回去换身衣服。”
于是,当希德?纳瑟在第七旅营地用左手接过少将旅长的指挥剑时,银龙就俯冲降落在他身边。
*
映入人们眼帘的,是浓厚而艳丽的紫色。
从银龙上第一个跳下的少女,穿着淡紫色的少将礼服,礼服上装饰着金色的流苏,华丽异常。紫色苜蓿纹章缀在前胸,披风向后展开,在龙翼带起的风中猎猎飘扬,惊艳全场。
“那是……费戈塔家的大礼服?”
没有见过这么正式服装的士兵们窃窃私语着。由于在第一次自由战争中南方各公**大量改旗易帜,从那时起各家族为皇帝陛下服役时就不再大规模使用自己的专属颜色军服,代之以家族配色的肩章、臂章和胸前识别章。只有在自己的领土上作战或召开贵族会议时,各公**才会穿自己的颜色出现。
“‘紫色苜蓿’。紫色为主色,绿色为镶边,结束精灵帝国统治的颜色。”
这种充满魄力的姿态,让人们不禁开始重新评估费戈塔家族对这位养女的重视程度。更何况,她还是和奥莉亚公主一起乘银龙来的……
“帝国主力军团远左翼后卫,费戈塔特别旅指挥官黛妮卡?薇伦?冯?费戈塔向您报到,副司令官阁下。我愿意以我的魔法炮兵,在进攻中提供毫无保留的全力支持。”
黛妮卡说出了准备已久的台词,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以费戈塔旅的兵力和在这里的地位,她本来没有资格提出这种要求。
虽然号称是旅,但只有约三个营不超过一千五百人的兵力。帝**的基本作战单位是营,这个词的本来意思是“一个方阵”。在战时,这些营会根据战略需要编成旅,和自由军以拥有独立番号的师作为基本战略单位相当不同。主力军团有十六个旅,但里面混着好几个像费戈塔旅这样出于政治考虑而编成的特殊部队。这种政治表述,也是她如此表态的本钱。
一个人之所以很有权势,往往是因为他或者她看起来很有权势。希德明白这一点,黛妮卡也明白这一点。
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如果你需要我的合作,那关系必须是对等的盟友。我提供我的炮兵给你,但我绝不容许你染指部队的指挥权。
“公爵小姐您显得更美丽了呢。哦,当然公主殿下也更加美丽了。”
希德微笑了起来,向黛妮卡伸出了左手。他穿着的是同样很少使用的总督军大礼服。纯黑的底色和红色的辅色构成了萧杀的气氛,由金色的剑、银色的鹫盾和红色的斜十字组成的“皇家安全部(RSa)”官方纹章同样显眼地挂在胸前。
黛妮卡没有着急去握手,而是问出了那个她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您的右手受伤了吗?”
“哦,一点小伤,不用介意。”希德举起了右手,若无其事地挥了挥,“就算用治疗魔法临时再造肢体也没办法灵活施法,所以我找人做了一下应急处理。”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包括见过希德空荡袖管的黛妮卡。
安全部长的袖管并不空荡,但也没有手在那里――
取而代之的是一支嵌满了黑色蛋白石和红宝石的连刃法杖,直接从手臂的伤口处连上了神经。法杖的外刃面闪着寒光,映照着肌肉断面的血色,血管就在刃面上微微颤抖着。安全部长似乎是故意选择了看起来最有威慑力的安装方法。
黛妮卡往后退了半步,几乎要跌倒;奥莉亚则索性两腿一软,直接倒在了身边的女仆怀里。
那就是希德,皇帝最可怕的臣子想要给其他人看到的东西,可以让其他人的心灵出现缝隙。黛妮卡犹豫了一下,主动伸出了右手。
“既然只是一点小伤,那我想应该不影响传统的礼节吧?”
她能听到周围众人倒抽凉气的声音。
希德?纳瑟的眼中闪过一抹欣赏。他伸出了右臂,将法杖前端的黑色宝石放进了黛妮卡的手心里。黛妮卡不愿在他面前落于下风,用手握住了黑宝石。
她随即感到了彻骨的寒冷,就像是有无尽的负面感情蕴含在那宝石之中,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恐惧、恶意、死亡、贪婪沿着手臂的血管、神经和魔法回路向上攀升,就像有无数的蚂蚁在自己体内向上爬行。但不知为何觉得很舒适――有种奇妙的快感。
似乎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说:“稳住!”,听起来像玛姬雅。按照之前的约定,作为灵魂的是不该冒着风险当面联络她的……
黛妮卡从舒适感中醒了过来,警惕到其中暗藏的危险,猛地做了个深呼吸,松开了所有的手指。
她摇了摇头,评论道:“很有趣的法杖。您今天就要以这柄杖上附着的魔法攻破敌阵吧?”
“希望如此,多谢夸奖。就请两位……”希德看了一眼变回人形的银龙,“不,三位小姐的炮兵指引我们取得胜利吧。督军旅开始攻击准备。”
督军旅的士兵们发出低沉的喊声,整齐得就像一个人。黛妮卡以回去指挥炮兵为借口,逃离了这个让她感到紧张的盟友。
回到自己的部队后,她站在一座?望台的顶端,观望着不停变化的局势。
即便是透过高倍望远镜的四片透镜来看,耶拿外围防线也显得乏味。相比于她自小长大的伦尼,这是座不算大的城市。昔日的酒业贸易中心,现在由军营、已经变成军营、将要变成军营、曾经变成军营的房屋和用来保护这些房屋的堡墙组成。
督战队的黑色军服和帝**的灰色军服夹杂在一起,正在向那些防线行军。炮声隆隆作响,敌人的火力也开始反击。
在第一、二轮攻击的彼此试探之后,双方的火力点纷纷暴露。黛妮卡亮出了三分之二的火力,终于在炮战中取得了优势。自由军靠墙比较近的几处炮台都沉默下来了,只有侧后还有火炮继续开火。有些火力点似乎正在转移。
防御工事非常简单:一道缓坡、一条一人多深的壕沟、一道壕沟深处的反炮击护墙,一道陡坡、陡坡顶端的水泥胸墙,在护墙和胸墙后面各有一线步兵。相比于棱堡是朴素到令人发指的设计,所有弹着点准确的炮击都能给守军造成相当水准的伤亡。布吕歇尔的女仆炮兵大多读过弹道学,她们的炮弹准确地在敌军的步兵和炮兵之中炸开,将那些誓死战斗的自由军人变成尸体。
可是,前两次攻击的结果实在触目惊心。残骸铺满了每个进攻点,每个点的壕沟里都填着双方数以百计的尸体。
黛尼卡能数出不止一支军官突击队,这些施法者冒着敌军的弹雨奋勇作战,他们的魔法截断了敌军的壕沟。纵使如此,这些进攻也没能改变失败的结果,只是让牺牲变得更多了一些。
奥莉亚已经有点看不下去了:“我们还有炮兵吧,黛妮卡?为什么不用上?”
“再等等,最后一组炮兵还不到可以暴露的时候,对方可能还有隐藏的重型火力。”黛妮卡挥了挥手,“你打过牌吗,公主殿下?对付狡猾的对手,把大牌留下来通常都是有效的。有些人特别喜欢留下秘密武器暗算别人。”
“你说是就是吧。”帝国第一公主望着战场扼腕道,“明明只是那么丑陋的东西……那些随意地横在田野上的灰色土堆,一道毫无美感可言、七扭八歪的沟,就像灰色史莱姆爬过去后留下的粘液一样。就是这种东西,为什么就是攻不破呢?”
耶拿不是斯蒂尔堡,也不是伦尼。耶拿的护墙只有最简单的砖墙,外加?望塔,连炮台都是临时堆起来的土山,一切都依赖着那条简单的战壕。但是,斯蒂尔堡被人一次突击拿下,伦尼的五重高墙时至今日已经被挖倒两重,而耶拿在帝国最优秀的部队面前屹立如山。
“你的形容还真刻薄呢,公主殿下。”黛妮卡走到军用地图边,望者上面墨迹未干的敌方战壕线解释道,“那是沃邦壕,世界上最简单有效的防御工事,一支合格的军队一天就能筑好。它的力量不来自于陷阱或碉堡,而来自于守军。”
八月四日耶拿首次沦为战场,到六日的两天时间已经足够这里的守军将城市建为一座要塞。黛妮卡只记得以前克拉德经常抱怨工程兵修建效率低下,却没想到战争时期的自由军的效率会变得奇高无比。她狠狠地想:要是早预计到的话,就该多带一点攻坚弹药。
“沃邦……这名字好熟悉,”奥莉亚一拍脑袋,想了起来,“是普雷斯?勒?沃邦(PrestreleVauban)上将吗?帝都城防司令。”
“他现在是帝都城防司令了吗?”这个事实令黛妮卡有点惊讶,她了解沃邦是通过她的生父,“他年轻的时候在法忒斯军效力,同费戈塔人反复拉锯时发明了这种有点可笑的工事。不过,任何战斗意志坚定的部队,构筑起沃邦壕后都能抵抗住敌人的攻击。”
“难道我们就让这么一道壕沟拦住前进的脚步?”
听到奥莉亚的问题,黛妮卡沉默下来。
这时,新的一次攻击开始了,这次希德亲自率领部队,选择了一个新的突破点。更多的杀戮,更多的死亡,更多被鲜血洗过的沃邦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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