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狩神》第21/230页


  “完了?”刘安静酣畅地吸了一口浊气,那歌声如猫爪一般轻松地抓住他心脏,却久久不松开。
  很痛,痛得酣畅;
  很爽,爽得亦淋漓尽致。
  一曲终罢,刘安静才有些怅然若失地回头望着身畔众人,却发现那些好友也都如他一般,脸上表情复杂,如着魔一般,众多的表情汇聚成一个问号。
  “这就完了?”
  刘安静顿时豪气横生,转身走向旁边的桌案,提笔欲书。
  周围小厮连忙帮忙展开宣纸,正要唱喏:“天关城刘家安静少爷赠诗于月娇小姐。”刘安静忽然扬手示意他停下来,提笔伫立于桌案之前。
  周围众人也屏住呼吸,刘安静的才华在天关城算是首屈一指,隐然有第一才子的气度和胸墨,他的诗在传抄间甚至被叫卖到了七百两银子,若是来了兴致,三两首笔墨出来便可以为寻常乐坊女子赎身。
  只是刘安静家族生意极好,他从来不缺银子,加之这半年来,刘安静渐渐题诗得更少,已经到了胸藏锋芒的地步。
  见到刘家大少要即兴作诗,众人自然不敢轻易打扰。
  刘安静闭目凝神,脑海中诗如泉涌,但每一朵浪花扑来,却都被“冰雪少女入凡尘”这一句给狠狠镇压下去,半晌都不敢落笔。
  三楼的厢房内,月娇脸上还挂着兴奋的潮红,在房间里不停地踱步,一个劲地追问着:“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青松也脸上挂着得意的神色,满脸的与有荣焉:“那刘家公子大大吐了一口气,睁开眼睛说道:‘有《天仙子》在前,我不敢落笔!’刘家公子一言出,众人竟然也跟着点头,仿佛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一般。月娇姑娘,刘家公子不会是吝啬了笔墨吧,亏得大娘还预先备了五百两银子,打算给他润笔呢。”
  月娇微微有些失落:“怎么回事嘛?前面那些姐姐,她们哪一个不是初音的时候便有人大把大把送诗、大把大把送花,今夜明明我按照先生留下得提示做了,从场景布置到唱腔回旋,自觉唱的也不错啊,我自己都觉得是这些年唱得最好的一回,偏生满楼数百人竟没有一曲赠诗,以后怕是要在那些姐姐面前抬不起头了,只有沦落为洗碗叠被伺候各位姐姐的命了。”
  “好啦好啦,我的傻妹子,老远就听见你抱怨来着。”一群穿红戴绿的女子快步进来,房间里顿时热闹了不少,那叫心怡的女子走在最前面:“要怨,你自个怨宋先生去。有他这词曲垫调,恐怕就是周大家来了,也不敢轻易提笔赠诗给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是啊,月娇妹妹,我们姐妹可是眼馋得紧,若能有这等词曲,那些赠诗不要也罢。”
  “谁说没有赠诗,前些日子,王之源少爷不是送了你诗吗?‘盼伊记我千百世,今宵再续前世缘。’若能得王家少爷一席温存,也算是妹妹找到一个好的归属。”
  “绿竹姐姐莫是要讨打。”月娇嘟着嘴便举起粉嘟嘟的拳头打过去,只是这拳头的力量,实在太弱,反倒是一股女儿姿态展露无遗。
  “好啦,都别打趣了。”心怡制止众人打闹,又朝月娇问道:“妹妹和宋先生可说得起话,不知能否让宋先生也为我们几个姐妹随便谱一曲,也聊胜于无,总好过日复一日都唱着的是大家都唱得腻了的歌。”
  ※※※
  宋钰很高兴那个什么事都顺着别人,只会点头说好的小姑娘能再次登台献唱,只希望她能够顺利一些,毕竟那晚算是被自己和王之源给联手毁了,月娇要想重新站到众人满前,无疑需要更大的勇气和努力。
  为此宋钰还特意喝了点酒,拌了五文钱的猪头肉。
  直到食客居的伙计打烊歇灯,将醉醺醺的他赶出来的时候,宋钰手上还提着酒罐:“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路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只有清冷的月光和他孤零零的身影,宋钰就这样偏偏倒到歪歪斜斜地走着。
  走出了似锦巷、走过了自己家门、走出了天关城,来到一处有浅丘的树林中,看着皎洁的月光将树林分割为明暗两个世界:“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你觉得这诗如何?”宋钰忽然朝着空寂无人的树林问了一句,将手中酒罐朝着侧面树干扔去。
  在月光不能照耀的阴影下,一只大手蓦然伸了出来,将在空中滴溜溜转动的酒罐抓在手中:“我不懂诗。难道你也打算这样一辈子浑浑噩噩过下去?”


第十五章 先生的歌
  “焚琴煮鹤!”宋钰低骂一声,似乎对躲藏在暗处的人没有任何防备:“知道吗?我可以轻松地成为大文豪、做当世大儒、声名雀跃的词曲大家,也许将来会做生意,收敛无数财富,哪一样不比你这样偷偷摸摸躲在暗处强?”
  “你比我想象中狂妄多了,就像忽然间换了一副心窍。但再多的荣耀总要有命去享受。就像这片树林,有光必有暗。其实这世界还是熟悉的世界,只是我一直站在暗处,你不能看见而已。”阴暗处一个声音传来:“你已经二十三岁有余,别再说那些幼稚的话,你有属于你的使命在等着你,少主!”最后那一声称呼略有迟疑,但终究还是叫了出来。
  “出来和我说话,我不喜欢躲躲藏藏的家伙。”
  树林一片寂静,那立身于暗处之人终究是没有现身:“你这是在玩火。据我所知,弱水启动了一个代号为‘临渊’的计划,所针对的对象正是你我这样的‘影牙余孽’,可惜影主仙逝,天目名录我也无从查知。弱水既然启动临渊计划,必然是找到了一些线索,也许有天目背弃了影神,投入那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小神小怪的怀抱,你迟早也会暴露在他们面前。你虽然当了一年小杀手,但终究是没有经受过完整的训练,遇上劲敌只会饮恨当场。和我走,我会将辅佐你带上影主桂冠,影牙将重新席卷大荒。”
  天目,顾名思义自然是上天俯视大荒的眼睛。
  影牙的天目一代代的雌伏着,为影牙提供情报,也是影牙唯一保留下来的实力。
  六年前遭逢大难,宋时关当机立断下令天目“闭眼永眠”,并亲手毁去天目的人员名录。
  永眠,自然是不再睁开眼睛的意思,因为这世上已经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们的身份,除非有一天,那些人主动现身。
  宋钰打着酒嗝说道:“有没有能力自保,不需要你来担心,你也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朽木不可雕。”黑暗中那人有些愠怒:“你肩上扛着的是影牙的复苏重任,怎可沉迷于声色场所,放纵于那些一无是处的诗词歌赋中?”
  “这就是我和你之间的区别。”宋钰不无嘲弄地说道:“宋时关一直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希望你能扛起影牙,在临死的时候也对你念念不忘。你也一直很努力地拼搏奋斗,无论是生意上还是武道修为上。其实,你一直只是一个躯壳,活在那个叫‘影主’的阴影下,直到有一天你成为那个影子。再然后,你会继续培养自己的接班人,让他沿着你走过的路,再走一次。君岳,看看你那张脸吧,你只比我大一岁,但额头上的抬头纹连那片阴影都快遮不住了。”
  黑影沉默着,对于宋钰知晓自己身份微微有些吃惊,他和宋钰之间并没有大多接触,以前一直都被师傅支配着,生意上的帮衬和修炼是他生命的全部。
  两人之间也没有过自我介绍,相互递换名刺一类的事,但却有着异样的默契。
  在这月夜下得小山岗上,君岳认出了宋钰,宋钰也认出了君岳。
  “可是我不同。我可以纵情于风月场所,我想醉酒的时候不担心自己酒后大舌头,也不用将刀剑搁在枕头下睡觉;我睁开眼睛便要谋算生计,想着月底若能赚上三五两银子该是何等的幸福;觉得春天来了,该恋爱了就敢跑到喜欢的女孩面前去表白,不高兴了管他少爷小姐可以暴打成猪头,这些你敢做吗?”
  “三五两银子的幸福?”一张银票从黑暗中飘了出来:“这上面的钱足够买下你一生一世。你以为做几天杀手然后不高兴了拍拍屁股换个身份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吗?影牙有句俗话代代相传:无论你选择怎么样的方向,都会游向同一个宿命。”
  “别给我讲狗屁的宿命,小爷从来不信……”
  “我不能离开海口城太久,希望不久的将来,你能提着师傅的行李箱重返海口城,再见少主!”随即,一个酒罐缓缓从黑暗处慢悠悠地飞了出来,稳稳落在宋钰面前。
  君岳如幽灵般在月夜树荫下抬步而行,所有景致都在这方寸的提腿迈步间快速后移,竟有缩地成寸的气度,眨眼间已走出树林,到了山凹处:“犬牙。”
  “首领!”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你去拜访一下段天蓝,少主在他眼皮下呆了一年,他这双招子看来该退休了。”
  “段先生?”那声音微微有些吃惊:“首领目前还不能支配天目,此事恐怕不妥……”
  君岳眼神若鹰,直直落在犬牙藏身之处:“你只需要执行我的命令。”
  “是!首领。”犬牙略有沉吟,随即毅然领命。
  君岳已经离开。
  树林里安静得可以听见落叶的声响,宋钰一口气将剩余的酒通通灌进肚子。
  前后思量很多,有惊有喜但更多的是不安,能被君岳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意味着还有第二个、第三个人可以知道,回想起那便宜老爹临终前的叮嘱,对也罗家更是警惕三分,想来世俗间的财富不会被宋时关看在眼里,这“看着”的意思恐怕更深了三分,但究竟是什么意思宋钰却始终想不明白。
  宋钰忽然想起那个那娇弱温顺的身影来,又站起身颠颠倒倒地顺着原路走了回去。
  走出树林、走进天关城、走过家门、又摇摇晃晃进入似锦巷,最后来到一处三层木楼围墙脚下,宋钰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并没有多少节奏地拍着厚实的木质门板,发出哐哐的声响,安静的夜里响起一个含混不清的吆喝起来。
  “谁啊!”守夜的顾老爹不耐烦地翻了一个身,将整个身子埋进棉被中。
  天关城没有宵禁,时常有那些酗酒之人弄出一些噪音。
  今夜,也有人没有睡觉。
  对于月娇来说,今夜是她此生最难忘的几个时刻之一,一曲《天仙子》令刘家公子不敢落笔,这样成功的登台几乎是其他姐妹一生难以比肩的荣誉。虽然已是午夜,但月娇大脑依然还处于兴奋状态,毫无睡意,掐灭了烛火,和几个姐妹团坐在床榻上讲着一个闺房趣话。
  皎洁的月光从方空的窗户上洒了进来。
  正常情况下大娘绝不会允许她们将窗户打开,还好大娘有早睡的习惯,对乐坊来说,打烊送客基本上是在丑时左右,大娘毕竟是三十开外的女子,无论体力还是精力都不如一群活蹦乱跳的女孩子,一旦送走客人便早早躺下休息。
  月娇几个女子正谈兴正隆,忽然听得窗外一个嘶吼的吆喝声响起。
  姐妹中,不知是谁先骂了一声:“又是一个被马尿灌多了的”,随即众姐妹也加入到那嘶吼吆喝声的口诛笔伐大军中,唯独月娇脸色有异。
  “月娇妹妹可是困了?”
  “没有,只是觉得这声音有两分熟悉,似乎是先生的声音。”
  “妹妹也懂思汉子了。宋先生何等风流的人物,哪里会这样酒后发癫毫无形象,先前是谁还说不想人家宋先生来着?”
  “好姐姐,你们别捉弄月娇了,真像先生的声音,不信你们自己辨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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