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狩神》第40/230页


  “秋兰!”身后传来一个微微愠怒的声音:“死丫头,嚼什么舌根呢!”罗雅丹头上戴着花环从人群中挤过来:“我家丫头不会说话,你别生气。”
  也许罗雅丹认为自己这是在向宋钰道歉,但宋钰却没有听到半个敬语。
  对这样生来便拥有无数财富,看所有人都觉得对方矮自己三分的人,宋钰从来都是敬谢不敏。
  宋钰嗯了一声便要离去,不想跟随着罗雅丹的柳未寒上前一步,刚好踏在宋钰将要落脚的地方:“就是你写出‘北国佳人’‘天仙子’的?也算有些才情,不如到城卫司来帮忙,我那里倒还差一个白案师爷。”
  宋钰心中一惊,如今的柳未寒便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利剑,言语间锋锐到令人不能直视。
  所谓白案师爷,实则上就是腾抄文件的下人,不过是称呼上说得风雅了一点。
  “一朝得遂凌云志,敢笑天下不丈夫。柳司长好大的官威,只怪花司长早死了一天,见不到柳司长这雄姿英发了。”一席话说得柳未寒哑口无言,逢四早上柳未寒并道明来意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的机遇来了,心中震惊于逢四尽然还和杀手夜叉有联系,但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逢四的请求,甚至他还强行扣留了拿着城主手令,要想启动“天罚”的花府家丁。
  花司长不死,如何能轮到他上位?
  柳未寒攻经史通权谋,更能善于抓住机会。昨夜他几乎没有露面,但无疑是最大的赢家,翻手之间就将天关城最大的武备力量给挠在手中。
  柳未寒微笑着注视着宋钰,耐心地等宋钰将话说完才道:“你的才情无可厚非,正好家父和周大家相熟,今夜也将周大家邀请了过来,不妨一起过去坐坐,新老一辈,天关城最有才情的两个人会晤,必然有很多共同话题,也促成一段佳话。”
  “对不起,我有事!”平心而论,柳未寒以前所表现出来的涵养以及气度都要比刘安静等人强上不少,甚至是非常优秀,深得鸿儒的那种谦卑温和。
  好涵养的人,不是大伪即是大善。
  而对于宋钰来说,他所不喜欢的人,不是大伪也是大恶,更何况现在忽然又这般的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心中暗自嘲弄着:“杀手和鹰犬在一起说着诗词歌赋的事,哪有那么多的风流好讲?”
  柳未寒始终保持着一贯的风度,就算被宋钰拒绝也还不放弃地说道:“先生可以考虑一下。”
  宋钰没有理会也没有任何回答,只是转身又钻入人群,只是从嘈杂的声浪中隐约传出宋钰那抑扬顿挫的声音:“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最后声音渐渐被鼎沸人潮所吞没,宋钰最终没有找到月娇,现场氛围也不容许他再找下去。
  李浣呆呆地看着淹没在人群中的那个背影,心中震撼全写在脸上,宋钰念第一句诗的时候他刚好从人群中挤过来想要和宋钰打招呼,宋钰在人群中寻人的焦急以及吟诗时候那漫不经心的随意都被他捕捉到,所以他相信宋钰吟诗的时候是临时起意,却又没有多加思索地就吟了出来:“妖孽啊!要是我老爹见过宋先生才华,他还好意思逢人就夸我是天才,小爷我自己都觉得丢人。”
  跳月节从落黑就已经开始进行,如果有月亮,这会应该已是月上中天的时候,今晚的压轴好戏也即将开始。
  一个胖子上台讲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无非就是秉承北域气运,天关城更是北域帝国聚财之地,祝愿大家多发财、多生儿子之类的话。
  这就是天关城的首富――罗天舒,宋钰忽然发现命运真是很奇妙的东西,宋钰发现自己居然认识这个在天关城最富传奇色彩的人物。
  随后极少露面的柳城主也上主席台来啪啪地说了一通,念了一篇祭天地的拜文,随后将拜文当众焚烧祭拜天地,然后鼓励那些仕子清流等多写出一些可以流传于世的佳作。
  这样的话宋钰听过无数遍。
  跨越时空,人类的进程中似乎从来没有少过这样的话语。
  伴随着司仪的一声开始,人群轰然沸腾,篝火再次被点燃,浓妆淡抹的女子开始登台献唱。宋钰注视着退下舞台的那个胖子有些意外,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罗天舒尽然是这副尊荣。
  十根手指上那足以闪瞎所有人眼睛的金戒指,无不在向人昭示着三个字:爆发富。
  宋时关临死前都还念着这个人的名字,原来不过是十足的爆发富,而且自己阴差阳错地海将这个人在城门口救了下来。
  宋钰严重怀疑罗雅丹究竟是不是这胖子的女儿,这父女两人间完全没有一处共通点。
  宋钰的目光随着罗天舒的方向移动,果然看见了跟随在身边沉默不语的那个车夫,既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依然保持着脸上的古井无波,手中那根马鞭倒是挺新的,鞭身泛动着青光,显然是在上面浸泡有能最大加强韧性的腐狼油:“被这鞭子抽在身上,就算是我也只会剩下半条命。”
  宋钰心中想着,心中不觉也打着冷颤,那个冷冰冰的韩寒可是面对三个最擅长配合进攻的杀手下还游刃有余,自己一人和他交手,恐怕一样会讨不了好处。
  石头若有所觉,遁着宋钰目光回望过来,然后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算是一种善意之举吧。罗天舒察觉到石头的异样,也往这边看来,一样看见了宋钰,也将那匪气十足的话给记起,“在下吴立,江湖人称夺命书生剑”。
  罗天舒要上前和宋钰打招呼,石头立即阻止道:“不用如此,当心弱水。”弱水在今早上便齐齐撤回了罗府的眼睛,那些杀手不可能忽然醒悟就此作罢。
  撤去眼睛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们完全掌握了罗天舒的行动,不需要再在这上面浪费人力,石头最初以为是因为花司长的死让弱水改变了策略,但随即一想却觉得不可能;第二种也是基于第一种可能的衍生,弱水在筹备着雷霆一击。
  弱水窥视罗家的财富是意料外的事,甚至古怪得有些令人难以理解,弱水势力遍及整个大荒,北域的夜阑帝国也只是这大荒中的一小部分,天关城这一点点的利益,完全没必要看在眼里。
  动机越不明显,罗天舒越是感到忧虑。隐隐猜到弱水的真正目的,恐怕是冲着那传说中的宝贝来的。
  人群的鼓掌欢呼将宋钰思绪拉回到现实中,宋钰都没机会去仔细听刚才那女子唱的究竟如何,已经有第二人登台。
  周围众人顿时呼吸一紧,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徐徐走上舞台,也许是头上那微微倾斜的发髻,又也许是因为她在夜风中略显单薄的身子,总让人升起一种想要好好爱怜的感觉。
  踏破铁鞋无觅处。
  正找着月娇,月娇便出现在宋钰视线中。


第三十九章 沦陷
  “天仙子!”人群中不知道谁叫嚷了一声,舞台下就如油锅中滴入清水一般哗哗地炸裂开来,有人开始争先恐后地朝着舞台爬去,罗家的护院早就抓着木棍围成一道人墙,所有的人都被这些五大三粗的家伙野蛮地推了回去。
  宋钰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根本由不得他自己意愿。
  就宋钰知道,前世那些足球流氓之类的事件发生实际上仅仅是几个人的闹事,但是这种情绪就像病毒一样迅速朝着四周扩散,很多足球流氓的小事件及这样被酝酿成大事件。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种有意思的对抗中,罗家就算是一个下人平日里也是高不可攀的,今天难得有这种好机会自然乐意凑一下热闹,后面的拼命推着前面的人往更前方冲撞。
  这些罗家护卫自然也早有戒备,所有人都半蹲下来,相互拽着左右两边同伴手中的棍子,然后抵死不让半步。在抵挡了一会,终于还是挡不住所有人对天仙子的热情,眼看着人墙就要被冲垮,忽然有人打着呼哨,那些护卫一听之下齐齐向后退了半步,这是罗家护卫主动退后的半步,露出刚才被众人踩在脚下的一道水槽。这水槽是罗家围绕着舞台凿出来的,里面灌了天关城最烈的烈酒。
  人墙后面有守卫不慌不忙地将火把扔在石槽上,烈酒瞬间被点燃,升腾起半尺高的蓝幽幽的火焰,快速形成一个火圈将舞台包围在其中。蓝幽幽的火焰在夜色中显得有几分怪异,这倒是让那些狂热的人稍微冷静下来。
  舞台角落上有席地而座的琴师准备起乐。
  月娇忽然做了个手势示意乐师暂停一下,然后徐徐向舞台下还眉宇完全平静下来的众人鞠躬道:“月娇出道不过月余,因为机缘,得到大家认可,月娇很感激,同时也感激送我一诗一词的先生。今夜为大家献上的也是先生的第二首歌。先生说这是歌,真正的歌,同时也是月娇最后一次唱先生的歌。”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天仙子口中的先生是不是周大家?”
  “不是,据说那先生就是将王家少爷暴打一顿的琴师。”
  “为什么这是最后一次唱那琴师的歌?”
  “……”
  刘安静、王之源等一干才子听见月娇的话面色齐动,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宋钰有新的作品出来,倒是要看他这次能拿出什么东西来,居然说“这是真正的歌”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来,从来不都是只有词才能谱成曲吗?还好这家伙似乎是有收笔的打算,也算识趣。
  众人忧的同样是这首歌,只希望这首歌不要太惊艳的好,稳中无过便行。若是太好,恐怕又要让在场所有人留一个“不敢落笔”的笑柄,这可不是雍锦坊那样的小地方,这是天关城所有人的盛会,若是能在这盛会中一鸣惊人,那才是真正的出人头地。
  “歌名《传奇》”月娇轻轻吐出四个字忽而展颜一笑,朝着舞台下方一处人群看去。这一笑倒有“不胜凉风般娇羞”的韵味。
  琴声响起,还和着横笛的悠扬,月娇便是在乐曲中,皓齿轻启!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记你容颜……”
  月娇声音本就脆嫩,恰好是身在高处,声音毫无障碍地传递到众人耳中,也安抚着众人原本还有些狂躁的心境。
  歌声一出,四下俱惊。
  众人情不自禁地拼住声息,生怕污浊的空气、杂乱的人潮坏了这甜美的歌。
  在王之源等人听来却是脸色铁青,单单是这宫、商二调中透出的那抹若有若无的纯真便将以往听惯靡靡之音的众人震住。
  和先前的预估一样,宋钰那厮喜欢的便是这种不落烟尘的轻灵,但这曲“传奇”又和“天仙子”有着截然不同的韵味,甚至是在曲调流派上便属于不同的种类。
  与王之源的怨念比较起来,刘安静现在平静多了,虽然不喜欢宋钰这人,但不妨碍他对这所谓‘歌’的赞赏,心中暗自纳闷道:“这家伙莫不真是妖孽,这样年轻,在词曲一道浸染有如此高的造诣,还能在两种风格中游刃有余?‘传奇’一出,今年的歌魁无疑是装入雍锦坊囊中,如果宋钰不再写词曲,还能去哪里听如此清心扉澈的歌?”
  台上声音未停,继续唱到:“……梦想着有一天能够偶然在相间,从此我开始孤独思念……”
  “果然是一首歌,词不成词,曲不成曲。”秋兰撇着嘴,对宋钰先入为主的便见让她成了现场唯一一个最清醒的人。
  罗雅丹横了她一眼,思绪无端地飞到那个午后的似锦巷,她身处寒门的阳台上,正无趣地打望着下方熙来攘往的人群。
  人群中有以男子忽然驻足,抬头朝着这边看来。
  好像……当时宋钰还对着她挥了挥手来着。
  她怀疑宋钰这是专门为她而写的歌。
  那情、那景,那一张雪签不都诉说着这个阳关灿烂的午后,那回眸一望的邂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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