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狩神》第65/230页


  那人头在惯性下翻滚了两个盘子才停下来,在座的众人才如梦初醒,好几人坐在位置上闭着眼睛尖叫不停。
  魁梧汉子闷哼了一声,忽然眉头锁起:“原来罗家还有你这样的人物!”
  宋钰点点头回应着:“看来雒华公子到天关城也不是游山玩水这么简单。或者在这里乖乖地看着,或者滚蛋,你选!”
  那汉子宋钰曾经见过,是倪雒华身边的一名剑客,只是在这里相遇让宋钰忽然意识到罗家真正的对手不仅仅是那些地痞流氓那么简单,也不简简单单是天关城本地商户联合着要对户罗家,所以他临时决定拿王之源开刀,若是连一个小小的纨绔子弟也不敢下手,如何能震慑众人?
  在彭亮刀还未出鞘的时候,那汉子便以察觉到,本想转身用鸡腿骨将彭亮脑袋敲碎,结果忽然遭遇一道磅礴气息,那气息来得极快,如一座高山般沉重,又霸道得如一团焦阳,灼得他筋脉焚焦,在一番对抗中,他终于落了下风。
  而让那汉子感到万分惊讶的是,这气息竟然来自于这个叫宋钰的书生身上,毫无征兆地忽然发作,还让他吃了不小的暗亏。
  “你是怎么做到的?”汉子大吼一声,浑身真元剧烈颤动着,终于还是冲破束缚在身上的真元,虎躯一震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宋钰没有回答,只是抓起面前一只盘子,连带着血迹、鸡骨、鱼刺等残渣拍到那汉子脸上:“我有回答你的义务吗?”说罢,宋钰将失去脑袋的王之源信手推开,坐到凳子上,浑然不理身边怒目相向的汉子,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周天龙:“看来,周爷是不相信我的话。彭亮,给周先生看看咱们的诚意。”
  彭亮嗯了一声,朝身后打了个手势。立即有个罗家护卫从后面走了出来,护卫很普通,并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传说中的王霸之气逸于体外,他与同伴不同的是手臂里夹了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
  “明珠!”周天龙的妻子看见女儿,忽然间便惊叫了起来。
  周天龙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虽然心疼自己女儿得紧,却并不多去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几十年的打拼让他明白,这时候纠缠在女儿身上,无疑是告诉别人自己的弱点。周天龙表现出恰到好处的一丝惶恐:“罗家在天关城是大阀门第,既然是大阀门第就该有大阀门第的气度和胸襟,抛开我们之间可能存在的误会不说,单是祸不及家人这一条,罗家似乎就做得有些过了。这位先生您以及您身后这些好汉找上我又是为何?我周天龙虽然小有家产,但这些钱想必不会被罗家看在眼里,若是罗家有其他地方需要用得着我的地方,吩咐一声,为罗家办事是我周天龙的荣幸,我也愿意在所不辞,竭力去办。”
  不单单是周天龙有这样的疑惑,既便是彭亮等七八个罗家护卫一样百思不得其解。龙蛇帮的人抓了钟静思父子以及那些造墓的匠人,小姐身边这扈从不但不想办法搜救,偏偏是带着他们跑到这酒楼来瞎胡闹。
  “你很有自知之明。”宋钰说道:“在罗家眼中你这点家财确实没有放在眼中,甚至是您纵容那些属下胡闹,只要不太过分罗家都不屑和您计较。毕竟大家都在这城里讨生活,不至于闹得太僵。”
  周天龙微微颔首,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听众的姿态,甚至还面露微笑,宋钰每说完一句他就不轻不重地点一下头,对宋钰的话表示由衷的认同。实际上他已经意识到面前这个书生的威胁,这人即便知道王之源的身份,却依然毫不犹豫地将他脑袋砍了下来,这几乎不符合罗家一贯的和气生财的作风,尤其是现在罗天舒不在天关城这敏感的时期。
  周天龙一边点头,一边也在揣摩着罗家的态度和心思。
  宋钰侃侃而谈道:“咱们这里就不说罗家如何诚信为本这样的大话了,今天咱们就说说罗家的底线。底线这东西周爷你也懂,就好像乐坊的那些女子的底线,无论是她们看哪家少爷对了眼,但在明面里,绝不会公然地和那些世家公子、少爷有任何肢体的接触,因为乐坊不能接受;城卫司就算是和罗家撕破了脸,柳未寒也坚决不露面,这也是底线;城卫司的一个统领闯进罗家,连杀罗家五名下人,他破了底线但罗家只是让他丢了一点点颜面,因为他背后有城卫司。”
  宋钰两根手指捻起一根筷子轻轻敲着面前的玉瓷陶碗,忽然笑道:“周爷掳走我罗家下人和为罗家办事的匠人,就是不知周爷的背后是什么。”
  “我不太懂你话里的意思。”周天龙脸色已开始下沉,环眼少了一眼桌上众人,这里面有好几人都是他的心腹,怀中常年都揣有利器,就算面对一头天关山脉的腐狼,也能在瞬间将那畜生杀死。
  “罗爷这话有些不厚道。”宋钰继续说道:“龙蛇帮从来都是一些小的痞子头领在带着,却始终没有听说过帮主这类的人物,你以为罗家就真的不知道?雒华公子这才来天关城没几天的人都能知道你是龙蛇帮的帮主并找到你,在天关城扎根几十年的罗家会丝毫不知?”
  宋钰说这话的时候,彭念在肚子里却一个劲地骂娘,这书生不但是个疯子,还有臆想症。他在罗家生活了几十年,老爷是否知道龙蛇帮主人是谁彭亮无从知晓,他本人也从来没有听过“周天龙”这一号人;大小姐铁定也是不知道的,连大小姐都不知道的事,他一个才跟在小姐身边没几天的扈从,甚至连老爷的面都没见见过的人,尽然编起瞎话来还说得如此斩钉截铁。
  彭亮有些后悔自己先前的孟浪,王家后辈虽然多,但王家家主的儿子就这么一个,眼下却被他砍了脑袋,这摊麻烦若是让小姐知道了,不知该如何面对。
  彭亮心中万分悔恨,眼下小姐已经够烦了,自己却还要替大小姐火上浇油。
  周天龙脸上阴晴不定,最后冷冷道:“能否将小女放过来?”
  宋钰示意罗家护卫放掉小女孩:“只是在楼下,她朝我吐着口水,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替他父母好好教育她一下,但都只是轻轻地打了几下屁股,周帮主你放心。”
  “好,你确实是一号人物。”周天龙眼神闪烁着凶光:“既然你能找到我,我再藏着掖着也没有任何意义,我确实是龙蛇帮帮主。只是不明白为何在这时候来找我要罗家的人。”
  小女孩一被放开便立即小跑着回到父母身边,又凶态复露地盯着宋钰,用稚嫩的腔调说道:“爹爹,杀他!”


第二十八章 天真
  宋钰自然不会和小孩生气,就算这小孩是整个大荒心肠最歹毒的小孩,他也面色平和,在他看来每一个变坏的小孩都是因为父母的教导而产生的畸形的一些人生观和价值观,这不是小孩的错。
  他只是望着周天龙说道:“你的手下将罗家的人以及替罗家造墓的匠人给请走了,天关城很大,我懒得去找,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直接找你比较方便。你真不知道也好,假装不知道也罢,反正总要有个人为这事负责,我懒得去找那些地老鼠,还好你比较好找。你有一炷香的时间将我要的人带过来。”
  “我不知道。”周天龙不耐烦地吼道,他在天关城做地下土皇帝做了十年,从三十岁那年开始,他在前帮主新婚之夜,用一个酒缸砸死了前帮主,城卫城卫龙蛇帮新一任帮主,并占有了他的小妾,又以小博用不到十年的时间大将天关城其他势力一点点吞噬,而今更是靠上城卫司这颗大树,难得的是他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低调和谨慎。
  这十年,周天龙生杀予夺,任何对他心怀不轨的人都会无疾而终,他用十年时间建立了自己的王国,无论是天关城的商贸世家还是从西林帝国远道而来的异域友人,对自己也礼貌有加,何曾见过这样张狂的后生?
  宋钰用筷子拨开滚落在餐桌的上人头:“你是龙蛇帮的老大,难道你以为一句‘不知道’就可以交待过去?我既然敢杀王家的少爷,就不在乎再多少一两人。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别太天真了。”
  “那你试试。”周天龙在天关城痞子堆中摸爬打滚无数年,自然有着所有痞子最优秀的本质――无赖。他双手一摊又坐回凳子上,这里杀了人,城卫司必然会在最快的时间赶过来,他不信这书生还能拿自己怎么样。
  “兄弟。”宋钰回头望着手上还提着沾血钢刀的彭亮:“周帮主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我们这般把戏唬不住他的。”
  “好说!”彭亮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的一刀将挨着宋钰坐的另一个男子脑袋砍了下来,临死前那男子的右手才刚从怀中掏出来一半,大概能见着他手握着半截刀柄。
  彭亮看出来先前和“宋疯子”说话的男子似乎有些特别,所以就挑了另外一个倒霉鬼,只是没想到这人尽然敢这样大胆,偷偷摸摸掏了匕首出来,若早一点知道,他绝不会这么冒失就将人杀了。如果,让这人捅宋钰一刀子更好,至少王之源的死可以推卸到宋钰身上。
  那人只来得及惨叫半声,便已尸首分离。
  宋钰看着桌面上多出来的第二颗脑袋,摇头说道:“既然要杀鸡儆猴,这只鸡就得挑肥一点、有份量一点。一看这衣服就知道是鞍前马后替人跑腿的角色,还没有王之源的脑袋够分量,起不到效果。”一席话说得在座众人背脊发凉。
  罗雅丹身边这扈从,冷血如厮!
  周天龙侧头低声吩咐着紧挨着自己座的妻子,每说一句那女子便点数下头,等周天龙说完,他妻子才抱着女儿起身:“我这就去问问下面的人。”
  宋钰不悦道:“周帮主,你回护自己结发妻子和女儿的心思我懂,但却让她通知城卫司的行为我却不能接受。难道你还不明白现状吗?在绝对力量面前,任何的小把戏都是笑话。”
  周天龙脸色一变,他说的话够小声了,小声到自己都要慢慢地说才能保证自己妻子大概明白自己意思,没想到还是被这书生给察觉了,情不自禁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宋钰旁边的剑士冷哼一声道:“因为他是一个修道者。”
  咔――
  桌子上的一个汤匙被周天龙不小心按断。周天龙终于明白为什么雒华公子身边这个护卫从始至终都没有出手帮自己,他周天龙是天关城的地下皇帝不假,但他仅仅是个寻常人,只是比别人多了两把子力气,比别人狠了那么一点,但这一切的一切,在“修道者”三个字面前,只是个头稍大的蚂蚱而已。
  周天龙只是稍为发愣,随即示意自己妻子坐回原位,眼前这个对着两个人头还能面不改色侃侃而谈的年轻人考虑事情的缜密度和他的年龄完全不匹配,能做到这程度的人要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便是手上已经沾过太多鲜血,这样的人翻脸比翻书还容易,一旦有人违逆就会拔刀相向。
  周天龙扭头对旁边的人吩咐着:“你去。将宋大义带来,再问问他有没有请走罗家的人,如果有,将那些人也一并请过来。”
  “请过来就不必了。”宋钰忽然说道:“闹的动静大了必然会惊动城卫司,周大帮主这是指望着城卫司能出面干涉,最好是将我们这里所有人都会被从天而降的‘天罚’给钉死在地上?”
  周天龙眼中阴霾闪烁:“你究竟要怎样?”
  宋钰没有理会周天龙那恶狠狠地眼神,只是略微回头向身后说道:“彭亮,你叫个兄弟跟着去。”
  彭亮犹豫了一下:“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再给他们送一个筹码过去?”
  “你以为周大帮主脑袋里装着的全是糟糠?为了一个外人,他把老婆、女儿和自己性命都搭进去?周帮主既然一直躲在不肯公然露面,自然是比寻常人更怕死,他心中的买卖算盘打得比你想呢。”
  “你未免把周某想得太下作了。”周天龙挥手让那下人赶紧去办事,又才吩咐着:“叫人重新安置两个雅房,既然来了就一起吃酒,一群提着刀在旁边虎视眈眈,我这饭也吃得不舒心。”
  宋钰目送着那人去报信的龙蛇帮帮众离开,这才称赞道:“周帮主不愧是枭雄人物,我杀了你的人,你居然没有为颜面、为荣誉而为之拼命的想法。在过来的路上我都一直在想着要找个好一点的理由,顺便将你这天关城的毒瘤也铲除了,斩草除根虽然说得有些不近人情,但却是最好的一劳永逸的处理手段。你的眼力也终究是差了点,这些刀剑上都有城卫司办法的持刀文书,每把刀杀一个人该是问题不大,而且你要相信我有能力在城卫司来这里之前,将你这一家子都杀掉。至于王之源,确实有些麻烦,但若是他老子也死了,想来就不会有人找我麻烦了。现在的你就只能乖乖的听我吩咐,任我摆布,有句老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觉得憋屈也好,哑巴亏也罢,反正得受着,兴许哪一天我会忽然落到你手里呢,这世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你明白就好。我周天龙这一生见过的人很多,比你强的、比你狠的、比你有权有势的都见过,也认识一些人。但是你有一点是这些人远远做不到的:就是给自己找麻烦的本事。”
  “才夸了你,你又不上道了。”宋钰微微皱着眉头,看着桌面上那两颗人头流溢出的血水正蜿蜒着在碗碟缝隙间流淌,正有朝着他流过来的趋势,便捻起一根筷子将血迹引导向旁边静坐不语的魁梧剑士旁边,又继续漫不经心地说道:“现在是你惹上罗家,你在给自己找麻烦。王家那些人这会就在对面,想要从罗家身上剐二两肉下来,为了达到这目的,居然还联合其他几个家族的蠢货试图逼小姐就范,所以他儿子脑袋被我砍下来了。对了,这位雒华公子身边的剑士如何称呼?”
  “我是公子身边的长随,姓倪,倪伟便是我。”那汉子坐在凳子上,手一直搭在腰间的长剑上,但始终没有将腰间的剑拔出来,就算是吃了宋钰暗亏,不惜身体受伤也只是将手搭在剑柄上,匣中长剑却始终未出。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匣中的剑气倒越发凌厉。


第二十九章 小姐,你犯太岁了
  宋钰并不在意倪伟这点点威胁性的动作,微微偏着脑袋向倪伟说道:“据说你们那边的人把我们北域帝国人称作蛮子,倪先生既然到了这边自然得好好感受一下咱们北域帝国的风土人情,感受一下我们这边的蛮不讲理。北域帝国比不得你们西林帝国那轻风柔雨,也没有你们西林那几多柔情,也见不着一川烟雨中才子佳人的邂逅,不过你能西林的人有一点说得很对,咱们北域都是糙人,一怒拔剑这种事你会时常见着。正好可以将今晚上所见所闻将给雒华公子听,这样也许能帮助他多了解北域,了解罗家,明白罗家的态度,才不至于大老远来北域一趟还处处受制。”
  倪伟针锋相对道:“这世上,谁都得犯错。所有犯错的人最大的错误就是盲目地高看了自己,倒头来也许连怎么死的,死在谁手里都不知道。”
  “说得极是,顺道将这话转送给你的主子,与君共勉!”宋钰轻抚着双掌,瞟了一眼倪伟搭剑柄的手:“禅宗有修行法门称作闭口禅。书云‘闭口二十年,吼轮乍开,佛也奈何不得’,大荒也出现过拔刀术这样的修道者,他们平日在匣中温养刀意,并累积胸中,若遇不平,则刀现人亡。拔刀也好拔剑也好,都脱胎于禅宗闭口禅,只是七大天阙世家坐镇大荒,一直压得禅宗无法抬头,禅宗历经无数带,终于如他崛起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现在极少有人听说过禅宗了,只是这温养剑意的法子倒是被外人给学了个七七八八。”宋钰每说一句,倪伟脸色便阴沉数分,到最有只能黑着一张脸,紧紧握着手中长剑怒目而视。
  自认为对小姐身边这个扈从“知根知底”的罗家护院众人却在心中发笑,这家伙也不怕牛皮被吹破,一个文弱不堪的书生非得装成高手模样,连他们都没听过拔刀术闭口禅这一类的玩意,这书生怎么可能知道?这世上啥时候出现过“禅宗”这个宗派?
  “就是不知道你达到什么程度,看你手还一刻不离地搭在剑柄上,想必你还做不到‘胸中养剑胆’的境界,所以我并不担心。”宋钰一句话说完懒得再和倪伟多说,又回头看着周天龙的女儿,小孩子依然眨巴着又圆又黑的眼珠,出乎意料的没有哭泣,似乎这样人头滚落的事见得多了,并不能引起她太多的恐惧。
  明珠的母亲下意识将女儿往自己怀中揽着,警惕地望着面前这个侃侃而谈的男子,身为女人,他有着女人与生俱来的直觉。正如自己丈夫说说,她跟随在丈夫身边,在无数痞子中辗转过,也见过很多人,狠厉的、血腥的、狡诈的、外表平和内心凶残的、贪财好色的……各种个人的人她都见过,唯独眼前这个柔弱不堪,仿佛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的男子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就算是说“谁要是说半个不字,我就开始杀人”这样的话也是极其谦恭有礼,仿佛真个如西林帝国游记小说上描述的“多情书生在细雨和风中和乘坐油壁车与某个大家闺秀狭路相逢”般温文尔雅,就算是在一言不和砍下人头世家公子王之源的人头,对宋钰来说也只不过是俯身掐下一朵路边野花般浑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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