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狩神》第72/230页


  大龙是为围棋中的一个说法,由无数枚小小的旗帜布局而成。
  大龙活,胜负定!
  夏磊摊开信大致看了一遍又传给右手边的乔尹。
  乔尹虚着眼看了看忽然笑道:“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朝暮之间便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话恐怕是对王胖子而说,也不知这扈从是猖狂至极还是只为长啸轻飙。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他要钱,要很多钱,从最后一句‘千金散尽还复来’可以看出,他之所以毫不犹豫地给出十万两银子,自然是要我们吐得更多。”
  姚大夫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这几个一跺脚都可以让天关城塌下来半边天的家主说话那里轮到他插嘴,只是碍于情面不敢走而已,当那副宣纸传到他手里的时候,他却一连捻断数根胡须,心中不断称奇道妙。
  妙不可言!
  姚大夫不止精通医术药石,也一样沉溺于诗词一道。在他看来,天仙子固然是好,但赠天仙子的那一首《北域佳人》却是诗词一道巅峰之作,本以为月娇一死再没机会听闻这样的词曲,没想到在这偶然间却被自己侥幸遇上,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手中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却觉得有天风海雨扑面而来,沉甸甸压在他心坎上。
  良久,姚大夫才喘出一口浊气:“精妙绝伦,可惜了。”
  所有人都在沉默,暗自揣测着要多少银子才能填饱起眼滔天的罗家扈从胃口,却听到姚大夫这句话,俱是齐齐朝姚大夫望来。
  “这诗应该还有下阕,没能一气读下去实在是种遗憾。”姚大夫借着半阙《将进酒》的豪气,朝众位家主一拱手,也不多话,径直离去。
  乔尹望着坐在地上的车夫:“这人如何处置?”
  “杀了!”平根良毫不犹豫地说道。
  “让他滚!”乌木病愤怒地挥着衣袖:“给姓宋的带句话:让他天黑小心走路。滚吧!”车夫自然是没有滚,而是施施然地从地上站起来,绑着的双手往前面一递,示威之意,不言自明。
  最后,车夫终究是走了,驾着破破烂烂的马车回到寒门。按照宋玉的吩咐,马车上的银子自然是留在了乌木家。
  车夫前脚刚走,乌木家后脚便迎进一个贵客,那是一个衣袂飘飘,白衣胜雪的男子,男子身后耸立着一名虬髯剑客。
  “神念受创。”白衣男子自然是倪雒华,几乎没有片刻耽搁,只是将手随意在夏糖等人额头上轻轻一搭便给出结论。众家主齐齐送了口气,心中暗自叫着有救了,乌木堡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还得麻烦倪公子施以援手。”
  “你懂什么叫神念吗?”倪雒华冷眼一斜:“对于神念师而言,修复神念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事,难就难在这大荒神念师极少,我行走大荒多年,也仅认识一名神念师,而且这人就在天关城。”
  乌木堡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既然那人在天关城,自然就更简单了,大不了砸个几万、十几万两银子,还怕那人不出手,平根良甚至开始思索着要如何折磨那写出《将进酒》的家伙。
  倪雒华下一句却让众人刚活络过来的心思瞬间又沉到冰窟窿中:“可惜她死了,死在夜叉手中。”
  “这些人我救不了。”倪雒华丢下一句极不负责的话飘然而去,出了乌木家大门后,一直跟在倪雒华身后的剑客忽然叫道:“公子!”
  倪雒华头也不回,轻轻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叫夺人来救这些人,还能一举收买这几个世家?”
  倪伟跟在公子身后,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这点点小事自然难不到夺人。但别忘了天关城还有一个夜叉潜伏着,从一些蛛丝马迹中不难看出夜叉和影牙有着一定的关联,影牙的杀手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散落在各个地方的眼睛,夺人露面难免不被有心人察觉到我的存在。为了这些家伙,不值!对了,收服龙蛇帮的事,你要尽快去做。”
  “是!”
  “撤了吧!趁罗府还没回过神来之前,将那些从海口城赶过来的人撤下来,隐秘点别露了尾巴。有这书生坐镇,如果让罗家做活大龙,反倒得不偿失。借尸还魂做大龙,覆手之间平波澜,倪伟啊,这个扈从恐怕已经察觉到我们的动机了。”
  倪伟毫不犹豫道:“一剑杀之!”
  寒门外,无数双举着银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将整个似锦巷堵得水涌不通;寒门内,一个书生坐在灵堂前半醉半醒,嘴里念念有声:“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这午后,八乘轿椅挤开攒动人群,轿椅上那些平日从不露面的世家老爷,陪着笑脸出现在寒门外;
  这一日,半阙《将进酒》名动天关城。


第三十九章 救劫
  乌木病看着横陈在寒门的尸体,托岩的肤色已经泛青,脑袋上裂出一道血糊糊的豁口,一动不动地躺在门角上。
  门内,一个年轻男子已至微酣,半边身子都已压在桌子上,与他对饮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发福的肚子已经顶到桌子边缘,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端着酒杯,一脸愁容。
  寒门伙计还在有气无力地摆弄着灵堂,那些在讨债的民众手中幸存下来的灵幡、灵堂、花圈,最后也被乌木堡等一群公子哥给弄得七零八散,无论如何摆弄终究是不如原来的好看。众人心有戚戚,罗家这颗参天大树终究是要倒下来了,这些伙计都知道罗家已经拿不出来银子了,距离外面那些人约定的期限只有两个时辰,两个小时后也许这座寒门便要被这些要债的夷为平地,一想到这里,众伙计哪还有心情干活?
  与宋钰对饮的罗掌柜听得外面喧哗声有异立即侧头望去,随即那胖乎乎的整张脸都露出惊诧的神色,坐在桌前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哪个叫宋钰,给我出来。”门外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中一人当先踏进寒门,稍微扫了一眼大厅便径直走到大厅中央的桌前。
  “平根老爷。”罗掌柜连忙放下酒杯,微微弓着背向那男子作揖问好。平根良在天关城是出名的暴脾气,甚至私下还有人说他活活打死过下人,然后将下人丢锅里熬肉汤赏赐给全府上下;平根家后院还有一眼枯井,平日里整个院子都被一把大锁锁上,有天半夜还有下人听见从这枯井中传来呼叫声,似乎是那些失踪的美婢的声音。
  宋钰没有起身,将酒杯凑到眼前看了看,估摸着自己还能喝下去,这才一仰脖子悉数灌入肚子慢悠悠问道:“怎么才来?”
  “你就是宋钰?”
  “这是两清的契约。”宋钰从怀中摸出一张折得整齐的白纸:“如果你是因为你儿子在进入寒门受伤一事而来,那么罗家已经不欠你们的,十万两银子是乌木堡提出来的,罗家很爽快地答应,所以这样的话不要再提。”
  “门口托岩是怎么回事?”乌木病阴沉着脸责问道。
  “他一棍子将寒门的伙计开了颅,诺……人还收敛在棺材里呢,杀人总得偿命吧!”
  “一个贱籍下人而已。”乌木堡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妥,警惕地注视着宋钰,没发现对方有暴走的神情,又才说道:“托岩是我花一万多两银子重金买来的护院,如何能和寒门伙计相比。”
  “对我来说,我的伙伴比你更值钱,更不要说一个脑满肠肥的护院。”宋钰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反正人都死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乌木老爷有的是钱,再去请十个八个都不在话下,如果你们是来质问这件事的话,你们可以回去了。”
  夏磊一掌拍在桌面上:“放肆,你区区一个扈从敢和我们这样说话,还是说罗家家教一直如此?”
  宋钰面不改色地扫着面前这三人:“三堂会审?其他五个人怎么不一起上,每人骂一句,最好能骂上三五个时辰,回去正好给你们那些宝贝儿子、女儿收尸,要是不服气还可以叫上你们各自的护院、叫上城卫司的人过来,刀棍齐下把我剁成肉泥。”
  夏磊说道:“这么说,你承认是你在施妖术伤害我儿?”
  “诊金四十万。”宋钰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伸出一根手指:“一个人。”
  乌木病等人被宋钰狮子大开口给气的当场便破口大骂,他们联袂而来虽然已经默认了这个哑巴亏,但没想到这个扈从尽然狮子大开口,乌木家的厢房躺着八个人,这人一开口就是三百二十万两银子。
  “休想!”平根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你要是出手医好那些被你算计的人,我饶你一命,要敢说半个不字……”
  “那就准备着给你儿子收尸吧!”宋钰态度坚决地说道:“各位老爷都是只手遮天的人物,既然你们有能耐怂恿自己儿子来寒门讹诈,想来请几个杀手之类的也不在话下,甚至动用城卫司直接将我抓了丢城外乱葬岗也轻而易举,只是想一下后果吧。”
  “无耻!”众人齐齐骂着,反倒是罗掌柜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他甚至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隐约觉得宋钰好像抓住了这些世家家主的要害。
  “大家都是做买卖的,既然谈不成那就别谈了。”宋钰摇摇晃晃站起来作势欲走。
  乔尹一直冷眼旁边,现在所有主动权都被这书生掌握在手中,如果两个时辰内得不到救治,他就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项消玉殒,他甚至不敢去赌宋钰这话究竟是否属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乔尹率先说到:“四十万两,我出!”
  “这才是做买卖的人,有魄力有气度,能审时度势不一味耍横。”宋钰击掌赞叹着:“这位老爷,烦请你叫下人将诊金送到这里来吧,只收现银。顺道将你家患者一并抬来,保准药到病除。”
  有人开口,剩下的人自然也得点头同意,最后平根良也不得不低头:“就当给罗雅丹买胭脂水粉罢了。”
  “对不起,你是五十万。做生意无非就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可惜我这里是一言堂,至于为什么你的要比别人多十万,这个问题我不想解释。你觉得我要价太高,大可以拒绝,你有这个权利。”
  一群人灰头土脸地离去,半个时辰后便有几辆驮着真金白银的马车停在寒门外。
  罗掌柜是彻底服了小姐身边这个扈从,真如他喝酒时候念的那般千金散尽还复来:“老咯,不服不行。有了这些银子,总算可以缓解燃眉之急。”罗掌柜噼噼啪啪地拨着算盘,一张张银契被收回,一袋袋现银被兑换出去,罗掌柜心底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只是这样一来,咱们罗家和天关城其他世家算是彻底撕破脸皮,老爷回来怕是不好交代。”
  “本来就没将他们当做朋友、伙伴。”
  罗雅丹耳边全是嘈杂的喧哗声,围在罗府外的那些人好几次都闹了情绪,好在护院家丁全搬出去了,死死守住大门,才没让那些试图将罗府大门砸破的人得逞,对此他也一筹莫展。夜幕降至,外面那些要债的耐心也即将耗尽,如果再闹上一回,被那些人冲进大门,罗府将再也保不住。
  “大小姐,三爷、五爷那边来回消息了,他们前段时间刚添了一些布匹、纺织机,拿不出来银子。”
  “大小姐,小的在城卫司守了大半日,柳司长踪影也没见着,说是进山狩猎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大小姐,后墙那边也有讨债的堵上了,出不去……”
  一个个不好的消息将罗雅丹一点点往绝望边缘推去,父亲才走几天,罗家尽然遇着这样天翻地覆的遭遇,眼泪花不争气地在她眼眶里打着转。一个下人刚走到门口,罗雅丹猛然抬头问道:“又怎么了?哪里出问题了?”
  那下人从来没见大小姐这样凶过,被吓得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停顿了片刻才小声说道:“刘家递消息来了。”
  “刘家?刘茗?”罗雅丹心中诧异,她从来没有派人去刘家求援,会递什么消息过来?
  “刘家说是挪调了一百万现银,正在送来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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