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之缘尽今生》第4/54页


  “嘿嘿,过奖了,兰花生性高洁清雅,我可难及其万一。”
  从对方短信谦虚的口吻,陈豫不仅可以想象这马屁让郑芷蕙多受用,而且断定自己人品爆发的文采必然已让郑芷蕙刮目。
  从那以后,每当陈豫回家路过无芳阁,都要遥望顿首。这座孤立在湖心小岛的千年楼阁四周种满兰花,以芷兰和蕙兰数量最多,阁楼上题满咏兰的诗词。那句幽兰生于深谷,不以无称而不芳,就是在那里看到的。在陈豫深感书到用时方恨少的紧要关头,这偶然所得竟然派上了大用场。
  “听说你在读研,学什么专业?”陈豫急忙换个话题,怕露出马脚,不敢再继续讨论兰花,再说下去,与兰花有关的,他就只知道古龙小说《楚留香之兰花传奇》了。
  “儒学。”
  “那岂不是要寒窗苦读《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诗》,《书》,《礼》,《乐》,《易》,《春秋》?”陈豫学理科,但却是中考历史满分的选手,这种历史常识信手拈来。
  “哈哈,你以为我是女驸马冯素贞,苦读诗书,为救李郎,皇榜高中状元啊。为了研究需要,这些经典也要读。不过,《乐》没读过。”
  “哦,对对对,《乐》失传了,现在只有五经了。”陈豫连忙补充。
  “那些都是老黄历了,我们研究的是新儒学。”
  “怎么个新法?”
  “佛心道骨儒表。听过吗?”
  “好象听一个什么国学大师说过,具体是谁想不起来了。那你们不是要研究什么内丹啊,符篆啊,还要念经,打坐?”
  “我们不炼丹,不捉鬼,也不做法事,只是研究道家和佛教比较核心的思想,比如清静无为,五蕴皆空之类的。还有佛道各宗各派的一些经典。”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要远离尘世的纷扰,或裹足高山之顶,窜迹沧海之滨,或遁入空门,青灯古佛为伴呢。”
  “哪有那么超脱啊,我还想生如夏花,盛情绽放呢。”
  “像夏花还好,只要不是彼岸花。否则,不管开的多绚烂,这滚滚红尘里的凡夫俗子可无缘观赏。哈哈。”
  “是啊。就像那忘川岸边的曼珠沙华,兀自芳华绝代,却连路过的孤魂野鬼都不去问津。”
  “请教一下,曼珠沙华是?”
  “彼岸花的一种。是梵语。彼岸花分为两种 ,白色的叫曼陀罗华,你肯定听过;红色的叫曼珠沙华,也叫往生花。曼珠沙华叶发于秋末,落于夏初,花期则是夏末秋除,花叶永不相见,有着永远无法相会的悲恋之意。”
  “听起来你就像是个有故事的人?”
  “不是我的故事,是曼珠沙华的。”
  “愿闻其详。”
  “曼珠沙华的故事很多,其中一个是说阿修罗一族将要许配给天帝的公主违背婚约跟意中人私奔,引发了两族的大战,造下无边的罪孽。佛祖罚他们在冥界三途河畔做接引亡魂的使者,公主化身成花,她的意中人化身成叶,花开一千年,花谢一千年,花叶不相见,用漫长的修行化解罪孽,直到下一无量量劫。终于有一世,花叶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思念,不顾一切厮守在一起,哪怕是形神俱灭。在那一千年,曼珠沙华绽放出让神佛侧目的绝世芳华,也在那一千年之后被满天神佛封印,她们再也无法相会,除非日出西山,江河水竭,世间没有罪恶,地狱没有冤魂。”
  “凄美的故事。如果你是曼珠沙华,你会守着亿万年后相见的希望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抓住当下的千年?”
  “珍惜眼前。你呢?”
  “活在当下。”
  “哈哈。推荐你听一首歌,梅艳芳的《曼珠沙华》。”
  又聊了几句,两人约好周末早上九点半在岷山饭店门口见面,陈豫以上班为借口匆匆说再见。他可不想把首次联系变成学术研讨,也不想把准女朋友聊成网友,更不想把绞尽脑汁给对方留下的好印象毁于一旦。
  陈豫的工作是轮班制,两天上班,两天休息,平时压根儿就没有工作日、周末和法定假日的概念。见面日期约在休息的第二天,好给自己留有一天时间调整状态、整理仪表。他把这个形象设计的想法给小晟说了,小晟平时就不修边幅,兴趣不大,随口给他说,他那形象已经帅呆了,只需要保持自然。小晟说自己泡妞靠的就是放荡不羁的外表和三寸不烂之舌,批评陈豫病急乱投医,这种事情应该去请教大帅哥田振宇。
  不得不说这是个好提议。田振宇对自己外表的要求不压于任何爱美的女性,早上他会提前一个半小时起床梳妆打扮,一天要刷五次牙,早晚两次,每顿饭后一次每天要洗脸四次以上,说是为了护理油性皮肤。如果长了青春痘,要去皮肤病性病研究所引流,他钟爱一生的女朋友魏书庭就在那个医院巧遇的。家里洗手间绝大多数的空间被他的高档洗漱用品和化妆品占据,直接把来家里玩“天黑请闭眼”游戏的两个乘务员美眉惊得合不拢嘴。
  在陈豫的虚心求教下,田振宇给他提了两条建设性意见:换双瘦脚增高的皮鞋,剪个精神点的发型,把白头发染黑。田振宇的观点是,任何女人都喜欢高大英俊、年轻有为的男青年。
  看着陈豫这个平日里附庸风雅、自命不凡的家伙在自己的教育下唯唯喏喏,田振宇很是得意。高兴之余,亲自陪陈豫选购鞋子,还带陈豫去他老人家“御用”的理发店,介绍了“御用”的理发师。
  手艺好的理发师,一般生意都好。陈豫和田振宇坐在沙发上等的时候,从镜子里看到个美女。陈豫觉得很是眼熟,应该是校友。陈豫拉田振宇看,田振宇告诉他,早就注意到了,就是那个在学校的时候说过的长得很妖的女子。陈豫一直不懂为什么这个女人看起来那么妖,那么媚,后来在书上翻到,这种女人摄人魂魄是因为长了双桃花眼。
  田振宇给陈豫指了指女孩CK的牛仔裤和LV的包,低声说,“别看她穿得光鲜,那都是假货。”
  “看到别人穿名牌就是假货,人家不能是个富家千金啊?”被田振宇牵着鼻子走了一下午,还听他一路指指点点,陈豫早就受不了了,出言反驳。
  “靠。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有钱人啊。有钱人家的小姐送到咱那破学校学如何在飞机上伺候人啊。”
  “看人家那气质,找个有钱男人不行?”
  “我看她还单身。”
  “求指教。这你都能看出来。”
  “我们坐在这里,她不时在瞟我们,符合单身雌性动物发情期的特点。”
  “扯淡,万一人家和我们一样,觉得眼熟呢。”
  “有这个可能。不过我有证据,你看,她的裤腰有线头,明显从女人街淘来的假货。”
  “鬼扯了。人家那收入,也不是买不起。”
  “哥,她一身上下两三万,可以在城里买十平米房了,你把人家也想得太大方了。”田振宇摇了摇头,“哥,朽木不可雕也,我真为你明天的见面担忧,除非遇见和你一样的极品,否则你别想成。”
  “闭上你的乌鸦嘴,一边去,我对你这套没兴趣。”
  “大哥,光说你不信,晚上兄弟请你吃饭,准把这妞带来,让你临时学点技巧明天用。一会儿我先走,晚上你等我电话,拜拜,该你剪了。”
  陈豫回头,看见田振宇推荐的女理发师已经给美女把头发拉好了,招呼陈豫上。女孩付过钱一出门,田振宇给陈豫使个眼神,尾随其后。
  望着田振宇消失的背影,陈豫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坐,对于田振宇对女人的孜孜不倦、乐此不疲,他有时会羡慕,大多数时候会觉得没有一点意义和乐趣。
  “帅哥,剪个什么发型?”
  “剪短,打薄,弄精神点,不要剪成平头。”
  “帅哥,你白头发好多,要不要染一染?”
  这下可提醒了陈豫,差点就把田振宇的金玉良言给忘了。不过他也不大喜欢把那些可能有未知危险的东西往头皮上抹。他沉吟片刻,问女理发师,“能不能把白头发挑出来给我剪了?”
  女理发师不怎么乐意,说还有很多客人在排队等候呢。陈豫很委婉地表示可以按根数付钱,请她帮帮忙。女理发师想了想,答应了,仔细地把陈豫的白头发一根一根地打扫得干干净净。女理发师样子长的不错,手法很飘逸,步法也如行云流水,陈豫用目不转睛地在镜子里欣赏她可爱的小蛮腰来表示了对他细致周到服务的肯定。
  晚上,陈豫接到了田振宇叫他吃饭的电话。本来不想去当电灯泡,还不喜欢看田振宇得意的表情,恰好今天李可不在,家里没饭吃,也就没有推辞。
  那女孩是个上得了场面的人,陈豫一坐下,她就像遇到老朋友似的和陈豫聊了起来。陈豫不是那种看到美女就忘乎所以的人,更何况是田振宇要下手的女人,于是装作不爱说话的样子,埋头吃东西。田振宇平日里就大方,在新认识的女孩面前更是点了满桌的菜,陈豫吃得很开心。
  从他们的交流中,陈豫听出了个大概。那女孩毕业后没找到当乘务员的工作,在一个高尔夫球场当服务员。具体做什么,陈豫倒不了解高尔夫球场的活动流程,心理恶作剧地想,该不会是运动员把球一杆挥出去,小妹妹就风一样冲过去捡回来那种吧,想着想着自己乐出了声。聊得正欢的俩人很诧异地盯着陈豫,不明所以,陈豫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
  吃完饭,女孩问到认不认识某航空公司的一位姓甚名谁的老总,说这位大人物经常在她工作的球场打球,对她的工作很满意,在得知她想当乘务员以后,表示能给她找个工作。陈豫和田振宇都没有回应。
  打道回府的路上,田振宇给陈豫抱怨这个女孩装模作样,炫耀认识大人物。陈豫拍了拍他肩膀,告诉他,其实女孩很可怜,想抱大腿,又怕上当。现在江湖上骗子多,骗财骗色,这个女孩那么小心,是个聪明人。不过,人家也很不容易,冒着被一身鸡皮的老头蹂躏的风险,就为了找个工作。
  田振宇闷闷不乐半天,突然冒了句,当官就是好啊,想他老田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要找个美女还要绞尽脑汁、费尽口舌,人家倒好,丢下一句话,就被美女惦记上了,连心思都不用花。这世界上优质的资源都被这群鸟人占完了。
  陈豫安慰她,这个社会已经算进步了。放在封建社会,像你田振宇这样的底层劳工,要找美女陪你吃饭,只能去青楼。那些优质的美女,早就被豢养起来了,哪还轮得到你去勾引。
  田振宇不服气了,称自己最少也是个大学生,高级白领,知识分子。
  陈豫摇摇头,不想再和他争论,打击他的信心,一路沉默到家。有时候人活得清醒并不是件幸福的事。但一旦明白透彻了,就再也糊涂不下去,所以陈豫永远做不到田振宇那样的醉生梦死、花天酒地,永远做不到小晟那样的随遇而安、得过且过。陈豫有梦想,不过仅仅停留在想想而已,想完了,继续混日子,在现实的煎熬中混下去。
  陈豫还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
  二表叔到大表叔家做客,陈豫第一次见到了他们马上要过门的媳妇。大表叔矮个字,皮肤黝黑,一脸青春痘,为人粗暴,不过他女朋友长得可漂亮了,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美女。当时十二岁的陈豫看着她的时候,都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那时陈豫已经读过不少武侠小说,心里隐隐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但他很快把这种感觉掐死在心里,因为大表叔带过很多礼物给他。二表叔长得很帅,高高瘦瘦,面如冠玉,言谈举止也很有风度,不过女朋友就比大表叔的差远了,脸不如大表婶那么白,没有那么红润,想象中摸上去没有那么滑,个子矮小瘦弱,没有大表婶那么圆润。那时候陈豫对于美丑的判断还没有什么标准,其实现在想起来,简直就是一在平地一在天。
  陈豫觉得,两位表叔应该换换媳妇。不过他不敢说,他把这个想法写进日记,锁到抽屉里。抽屉的锁只有一个作用,就是在钥匙找不到的时候,增加麻烦,绝对锁不住大人。这个道理陈豫几年后才明白,那时他已经看了一遍又一遍父母以为锁得很严实的所有的**光碟。写完日记的第二天妈妈问他,觉得两位表叔的媳妇好不好看。陈豫在妈妈的循循善诱下,说出了分明换一下才相配,两位表婶是眼睛不好是脑袋不好使。妈妈告诉他,她们眼光锐利、头脑也聪明,不过她们看到的不只是外貌,还有他们的本事。
  陈豫对于爱情的木讷,让他屡屡错过不少不错的女孩子,很多时候,他只要姿态再低那么一点点,再坚持那么一小会儿,再多说几句连自己都觉得肉麻的话,他早就告别孤枕难眠的日子了。周围的人常常为他的形单影只不堪其忧,他却不改其道。他在等待,等待自己有本事的那一天,一鸣惊人,抱得美人归。
  不过,这也仅仅是想想罢了,想完了依旧日复一日地做着枯燥的工作,过着乏味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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