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道士》第134/309页


一个人懂道,并不代表他对于另外一个世界是无敌的。这就好比满腹经纶的王语嫣并没有实际的武功套路是一样的。
道,是对于自然的理解,是精神层次的追求,并不是一张符,一句咒,那一柄剑不会因此更加锋利。
得道者之所以能够得道,不是因为他会抓鬼,能够下地府上天庭,而是因为他的内心世界看得远,看得清,看得淡。
饶是你有十本《如意册》,又如何?它记载的并不是教你画符,教你摆阵,它想说的不过是让大部分人觉得空泛而无趣的世界观。至于这些符符咒咒,不过是这些求道者在这些求道的路途中,领悟出来的一些东西。
道的存在,并不是为了符咒,道士的存在,更加不是为了抓鬼!
白天的杀猪宰羊,不过是为夜晚这场不属于人间的婚礼进行的铺垫。
清场,这是查文斌做的第一件事,像我们这样的孩子,早就被大人揪着衣服回了家,天未黑,家家户户大门都已紧闭。婆娘们搂着自己怀里不停往外探头的孩子们,就像那个好玩的打地鼠游戏,脖子伸出来,又被叹着气,流着泪的老妈子们给重新塞回了被窝。
这是一种国人在解读逃避恐惧之时最常用的办法,被窝里永远都是最安全的,只要我看不见,那么就什么都没发生。
一番核算,哪些人可以留,哪些人必须得走,早就清清楚楚写了告示贴在那大门之外。也有好事的,想看热闹的人们爬上了后山,那个阿爸打了无数枪都没响的地方。
但凡婚嫁,中国的习俗里,最为讲究的还有一个重要人物,便是媒人。
中国历来的婚姻讲究明媒正娶,因此,若结婚不经媒人从中牵线,就会于礼不合,虽然有两情相悦的,也会假以媒人之口登门说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才会行结婚大礼。媒人会自提亲起,到订婚、促成结婚都会起着中间人的作用。
因小蝶逝去确实有些久远了,那个年代散落下来的亲人们如今也都不知道在哪里,陈放就更加不必多说了,终老一身,膝下无子。若硬要找个媒人,恐怕村里那些平时最爱磨嘴皮子的婆娘们是不敢上的,谁敢给死人做媒啊?万一要是这小两口以后处不好,要来找媒人调解下矛盾,那还不得三魂吓掉两魂半?
这个媒人,最后还是查文斌想法子给解决了,他让村里的篾匠给扎了个真人大小的壳,外面糊上纸头,贴上些纸衣服,花褂子,还托人给弄了个假发髻,戳在在灵堂中间,又特意画上了红透透的腮红和咧着大笑的嘴脸。
乍一看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那是个老太太站在那儿呢。
这里没有通常丧礼上常见的那个“奠”字,倒是随处可见用白纸剪得“”字儿。
因为家里也没个长辈了,这传统的“龙凤贴”就查文斌自己写了,以陈放的名义写完就搁在祠堂里原先小蝶家供奉祖先的地方,这就算是来替陈放下求婚帖了。
当然,查文斌可不管小蝶家的那些祖宗们答应不答应,他只权当是答应了。然后又差人抬进来两个个纸糊的箱子,箱子里头是男方给女方送去的定礼,也就是聘礼。
这些个聘礼里头,第一个箱子里装的一半是真的绸缎和一些常见的五谷种子,另外一半却是纸糊的皮、棉、夹、单衣服各一件。
第二个箱子里装着,锦匣两对,里头有耳环、镯子、戒指及簪子之类的首饰。虽然也都是些便宜货,但是村里的人也都不想他们两人的大婚太寒碜,已经委屈了一辈子的小蝶,说什么他们也会凑出这么一套行头来。
还有一些,则是用烫金的锡纸做的金银元宝,下面垫着厚厚一层的冥币,这些就是陈放给小蝶家下的聘礼。
同样,查文斌也为小蝶准备了陪嫁的东西,内容跟这个也相差不大,都是些纸糊糊的玩意,让一群火焰高,又不反冲的年轻人把这些个家伙事抬着绕着他俩的棺材转了几圈,算是告慰了双方。
除了那套首饰,其它的则都被马上抬到了祠堂中间的空旷处,一把火点燃,两口棺材倒映出不停颤抖的火苗,灰烬洒落在了这个祠堂的每一个角落。
这时,查文斌亲手把两个白色的大花球,也是纸的分别帖子了两口棺材下,下面缀着一张小符纸,纸上分别写着“新郎”和“新娘”,另外还有二人的生辰八字。
这两口棺材前面又放着一张贡桌,桌子上除了两碗倒头饭和生鸡蛋之外,还多了一些龙凤喜饼之类的果盘。
院子里的四个角落里都放着贡品,有猪头,也有水果,香烛不可断,查文斌专门差人管好这些东西。每个角落里又有一张桌子和两张凳子,桌子上放着两只有清茶的碗,这桌子凳子可不是给忙累的活人们坐的,这是给来参加婚礼的小鬼们准备的。
普通的婚礼,请吃请喝的对象是亲戚朋友,而冥婚,这邀请的对象自然就是那个世界的人,“酒席”办得也得符合那个世界的口味才行。
每张凳子前头,又会撒些石灰,桌子上也一样,有胆子小的人早就不敢动了,为啥?凳子前面凌乱的脚步和桌子上泼洒流淌着的茶水,真不是他们干的,而是“它们”!
这种分寸,查文斌自然会把握,他是客气,替陈放大开宴席,宴请八方,若真有个别孤魂野鬼想闹事,八成是走不出这个祠堂的。
这冥婚最为讲究的不过是拜天地,这就是看真本事了,只有拜过天地的夫妻,那才是真夫妻,怎么拜?得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拜!这就是查文斌请这群孤魂野鬼们来吃席的原因,结婚总得有人见证,这群家伙便是见证者。



第二百三十八章 :成婚
冥婚的**部分即将来临,这时候祠堂里无论是帮忙的还是凑热闹的都被通通赶了出去,留下有活人在,这事可还真办不成。、.
清场完毕,有人守在祠堂的出口处,大门上贴着雪白的“”字,就和站岗的士兵一般在那矗立着,这些人是为了防止有生人进来,最关键的是这里面的几个人中有一个个头特别高大的,满脸的横肉,眼神里头就透着一股子狠劲儿,这人便是大山。还有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玩世不恭中闪现出的那种精明显然也不是我们那个小山村里能出的来的人物,此人便是超子。还有一个稳重中带着沧桑和成熟的青年,从他来的那天起,话便不多,狠角儿从来不需要用语言来证明自己的强大。
单是这三位哥们戳在那儿,围着看热闹的人见捞不着便宜,也都四下散去,也就那些在山坡上偷瞄着的人实在没法管,中国人从来不嫌热闹不够多,只嫌不够看。
仪式正式开始,查文斌用一根红线捆在两口棺材前面的小纸条上,这叫有缘千里一线牵,月老的红绳大约讲的也是这个道理。
没有红盖头,也没有凤冠霞帔,没有高头大马,更加没有锣鼓喧天。有的,只是查文斌随手扬起的一把把纸钱。
两只小酒杯被放在了棺材前面的桌子上,里面倒的是各一盅酒,不多,却也恰好。
这时,查文斌顺手从旁边的早已准备好的笼子里掏出两只鸡来,一只是红毛大公鸡,一只则是还未生过蛋的母鸡。
他迅速的把手中的线分别系在两只鸡的脖子上,另外一头则又分别系在两口棺材上的中间那根红绳上。
这鸡可是活物,它会到处乱跑,人可没办法控制畜生,这查文斌就想了个办法,事先把这两只鸡给饿了一整天,这会儿在各自的脚下放着一个盘,盘里装着米,这鸡立马就老老实实的在原地啄米了。
查文斌在取出长香两枚,分别插在两口棺材前头点燃,这香倒也烧的正常,不过随着查文斌口中咒语渐念,这香竟然开始往那棺才头上飘去。
在微微睁开眼一看,大致都已经准备好了,然后对着空荡荡的祠堂说道:“今天请列为过来,是想让各位给这对新人做个见证,大家吃好喝好啊!”然后又朝着空荡荡的祠堂里作了个揖,若是细心的人便会发现此时某些桌子上会出现了凌乱的指纹,凳子前面的地上又有脚步挪动过的痕迹,更有的还是茶碗的碰撞之声。
接着,查文斌举着一根小棍,棍上捆着一只蚯蚓,他走到那两只鸡面前,突然喊道:“一拜天地!”,然后手上的小棍往天上一抖,那两只鸡哪里肯舍得放过如此鲜美的食物,脖子当即往上一探,接着查文斌又迅速把那蚯蚓往地上一扔,两只鸡同时把头一低。
这一探一低之间,便是完成了一个拜天地的磕头动作,这种招数,也恐怕真的只有懂行的人才想的出来。
接着便是对着那祠堂里一堆早已被蛛网密布并且腐烂不堪的灵牌了,这些“人”怎么说也都是小蝶的祖辈们,今儿这个高堂也只能是他们做了。
同样的招数,在完成了夫妻交拜之后,查文斌迅速抓起那两只还在争夺蚯蚓的鸡,各在它们的脖子上狠拉一刀,鸡血当即喷涌而出。
这鸡到这会儿,已经完成了它们的使命,现在正在院子里做着最后的挣扎。
热乎乎刚出炉的公鸡血向来都是辟邪的良方,可今天却是拿来做别的用处。
怎么用?却见查文斌用手指蘸了一滴公鸡血,滴在那陈放的棺材头上,这血便慢慢往下掉。与此同时,母鸡的血也同样被放到了小蝶的棺木上。
待这血到了红绳的位置,便开始停住了,慢慢凝结成了两颗血珠子,让人觉得揪心是这血珠子不知何时就会把持不住落了地啊。
再看那长香,也烧了半柱有余,查文斌不慌不忙的右手夹符纸一枚,左手持辟邪铃,“铛”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两颗血珠开始了第一次晃动。
“铛”,这是查文斌第二次摇动手中的辟邪铃,此刻血珠开始各自缓缓沿着红绳向中间滚动。
待血珠在朝着中间行走的时候,这香飘的方向也是逐渐向中间靠拢,院子里扎的那些纸人纸马像是瞬间都活过来了一般,嬉笑的脸庞和伸长的脖子,彷佛都在等着这最后圣神的一刻。
也不知是怎得,小蝶那边的血珠在要和陈放的血珠汇合时,却突然停了下来,查文斌恐情况有变,正欲催法,这才看到原来小蝶那方后头还跟着一滴非常细小的血珠子,正在缓缓而来,不用说,这也便是雨儿了。
也不知陈放在得知自己原来还曾经有这么一个女儿时到底是作何感想,一个默默等候了他几十年的女人和这个自己的亲骨肉在这个寒风四起、蛇鼠乱窜的祠堂里,就那样一直等着他,而他却不曾有迈进来过半步。
后悔吗?诚然不知,但若他早得知小蝶已死,陈放未必能活到八十几岁,小蝶一直是他心中那个希望,抓着这个希望,他才可以在那个破破烂烂的祖屋里一直苟延喘残,有了这个希望他才能在那样动荡的岁月里身背两大罪名还硬生生的挺了过来。
查文斌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开灯的时候,陈放会发出惊恐的声音,他是怕啊。他怕有人走进了他的生活,他怕别人告诉他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没有希望了。
于是他开始逃避人群,甚至发展到逃避光线,只有在那个黑暗和孤独的小屋子里,他才能成为几十年前的那个陈放,他才会继续守着自己的梦,守着那个女人,守着他们的约定。
这一刻,来的太迟了吗?
不,只要有情人终成眷属,何时都不晚。
“铛!”查文斌手中的辟邪铃第三次响起时,这两滴半血珠迅速溶为了一体,两种不同的血液开始在一起进行了互相的追逐,并最终“滴答”一声,落入了下面那只早已盛放好无根水的碗里。
令人拍案叫绝的是,两股香此时正好熄灭,随着灰烬的弯曲,最后一缕烟在空中完美的拧成了一股,朝着祠堂的上方,静静的散去……
至此,冥婚的部分算是能够告一段落了,可是查文斌的事儿却没结束,小蝶尸骨早已腐烂干净,他明日里还得给他们建夫妻冢,这种合葬墓跟平时见的那种又不同,总之这里头的讲究大的很,要想让两人死后彻底走到一起,就必须走上那道程序。
查文斌快步推开大门,然后在兜里掏出一把混着茶叶的米往门口一撒喊道:“送客!”
这是在让那些来参加婚礼的“朋友”们赶紧退场的意思,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在三人的肩膀上各自拍了几下,算是给这几位站岗的兄弟们去了晦气,其实他们哥仨是真无所谓,什么场面没见过啊。
本来忙到这儿,就可以先回去休息了,第二日,挑个时辰给这对夫妻下葬便是了。可终究还是出了一点事儿,出事的不是别人,而是我们村里一光棍儿,小名叫做刺头。
这人呢,人如其名,就是个刺儿头,专门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一整年都是一个大光头,谁家办事他都去蹭吃蹭喝,但是绝对不随礼,要是嫌酒菜不好,还会给主人家找茬,总之在我们村的名声那是真差劲。
这人那天是很早就被赶了出去的,纯粹就一看热闹的,他骨子里头是不信不这玩意的,用他的话说,乱葬岗子上都睡着觉,也没见过有鬼来找他麻烦。这话不知是不是吹牛,但这小子的确干过一些盗挖古墓的勾当,但是我们那个地,自古贫的很,也没让他掏出几个值钱的玩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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