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我们》第77/97页


在时间的河流里,有多少人刻舟求剑。
不管他们有多少未完成,时间依旧稳步向前,将他们通通赶出了振华。墙上还有大片的空白,或许是留给我们的呢。
我看得津津有味,从仰头读到弯腰,最后蹲下来。
背后的大窗子有着十字棱角,夕阳透过窗照进来,也在留言墙上留下上长下短的倒十字阴影。那些字迹都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我突然在角落的阴影中看到了很轻的一行字。
字迹很新很新。
“洛枳爱盛淮南,谁也不知道。”
霎那间很多瞬间像脑海中被不小心碰掉的照片,我来不及去捡,只能看着它们从眼前生蔌蔌落下。
升旗仪式上,洛枳目光的方向。
校庆上,她突然断掉的那句话,和此时头顶上主席台的广播里传出的“大家好,我是二年三班的盛淮南”。
她想要翻看的那本笔记,脸上缓缓盛开的表情,试探性的“对了,你……你知道怎么走吗?他在三班。用不用……用不用我带你去?”
和窗台上笑着说的那句:“耿耿,其实我很羡慕你。”
眼睛里的泪水让我有点儿看不清楚那行孤零零的字。
我为什么要为一个至今也不是很熟悉的学姐哭泣。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她,也许是因为简单,也许是因为我自己。
我们从小得到父母的爱,太过理所当然。无条件的获得,最终惯坏了我们,在得知有些感情也需要自己争取,更需要听天由命,甚至会求而不得的时候,就通通慌了神儿。
高三开学报到的那天,简单的位置就空出来了。
韩叙一开始毫无反应,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戳了戳坐在前面的徐延亮。
“简单请假了?”他问。
徐延亮摇头,故作惊讶:“啊?你不知道啊?简单去学文了呀!”
β可没那么客气,她转过头看着一言不发的韩叙,很大声地说:“我们这种得天独厚的人去干吗,干你屁事?”
从来都波澜不惊的贝霖在最后一排缓缓地抬起头。
足有半分钟的沉默之后,β一梗脖子,转回头去。闹哄哄的班里,这一幕像扔入河中的小石子一样沉了下去。
简单依旧常常会来在好我和β聊天,学文科依旧很累,第一轮复习相当于把个门科目都从高一的内容开始重讲一遍,在几轮复习中属于速度最慢也最全面的一次,简单自然很珍惜这段时间的学习机会。但是再累也比面对令人头痛的物理公式要简单一些,她至少咬牙背诵,不至于尴尬地面对卷子上的空白。
好歹充实。
“你不知道文科有多变态,”简单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政治老师话超级多,而且全是车轱辘话,用A来证明B,用B来证明C,但是A成立其实是建立在C的基础上的,话都让他说尽了……”
“我们知道,”我打断,“我们好歹也是学政治学到高三的人,政治还没会考呢,我们也在学。”
“对哦……”简单不好意思地笑笑,“但是我说真的。我以前在外国人写的书里面看到过马克思写给恩格斯的信,马克思自己都说,只要是他搞不清的事情,他就会说这事儿是辩证的!”
简单刚学文科的兴奋劲儿一时半会还过不去。不过,文科生的生活的确让我和β听得津津有味。很多事情,比如十月份的神舟六号上天,中共十七大召开,对我和β来说就是一则新闻,对简单他们来说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神舟和十七大都意味着更多的材料论述题,酒泉发射基地的地理坐标和周边区域的地貌特征要好好背,十七大的主要会议精神能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哪些观点相结合、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需的哪些条目又相互印证……
我和β面面相觑,看着简单吹沫横飞地抱怨着,但也能听得出,这些头头是道的抱怨,背后都是已经入门了的喜悦。
她已经走上正轨,辛苦,却有奔头。
我们都为她高兴。
简单的新生让我也不由得思考起自己的未来。
十月过半,我已经听得到“黑色高三”的步伐声。天黑得越来越早,真令人心慌。
β却要走了。
家里终于给她办好了手续,这个周末就走了。
其实β早就未雨绸缪做了很多准备。高三刚开始的时候,她就致力于到处跟平时与她吵过架或者单方面被她欺负过的同学重修关系,建立邦交。
目的只有一个――“大家既然都是好朋友,讲义气,可不许到教育局举报我啊,我不算高考移民,真不算。”
与一年半以前我和简单的出尔反尔不同,这次β的离开,是真的要离开了,不会在某天重新忽然窜进教室里面,一脸笑嘻嘻的样子。
所以我们都很伤感。
β临走前,张平本来说要给她开个欢送会,被β拒绝了。
高三人心惶惶的,她能去北京享受比较低的分数线,已经足够拉仇恨的了,怎么还敢晒人缘?
但是张平送了β一本书,说是我们全班送她的礼物,但是“我们全班”都不知道。
书的名字是《哈佛女孩刘亦婷》。
“张老师,您送我这本书是为了寒碜我吗?”β问。
张平啊哈哈哈哈地挠了挠头,说:“这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嘛,也不是一定非要考名牌大学,让你学习的是这种精神,精神!”
β翻开书,看到扉页上徐延亮熟悉的丑字。看来这书是徐延亮和张平的联合作品。
赠 蒋年年同学:
祝学习进步,考上理想的大学,收货梦想的人生!
越长越白!
振华中学2003级 高三五班全体同学
我和简单看了看β一脸均称的浅黑肤色,立即断定“越长越白”那四个字绝对是徐延亮故意的。
β皱皱眉:“老师,怎么是徐延亮写的啊,您好歹签个名啊!”
张平一愣,说:“对哦,等着,我给你留下墨宝。”
张平在办公室里翻来翻去,不知道从 哪儿掏出一支签字笔,大笔一挥,签下了比徐延亮的字还丑的“班主任:张平”。
β低头认真地看在了心里。
“张老师,谢谢您。要不是您,我这两年一定已经被我爸妈家暴虐杀了,谢谢您这么理解我们。我们五班同学都不太听话,老欺负您,您一点儿都没跟我们一般见识,还总护着我们,真的……”
β说着说着有点儿哽咽了。简单和张平都没料到β怎么突然就您来您去的,正经起来了,一时间都愣住了。
我的心底忽然变得很柔软很柔软。
“还有,”β继续大声说,“失恋不可怕,是她没品味没福气,张老师,天涯何处无芳草,为啥不在身边找,你要知道,我们大家都……”
张平收中的黄桃罐头瓶差点儿掉下来。
我和简单连忙捂住了β的嘴,硬是把她拖出了办公室。
周六早上,我爸开车送我到机场,我在值机柜台前和简单会和,一起去送β。
没想到,还见到了徐延亮。
我和简单对视一眼,好像都明白了点儿什么。
β托运完了所以行李 ,就蹦蹦跳跳地来找我俩,见到徐延亮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了,表情比吃了大肠刺身还难看。
“我代表五班同学来送送你啊!”徐延亮一派乐观。
β冷笑:“是啊,我现在觉得可以安心上路了。”
我们四个一起走去航站楼里的麦当劳喝热巧克力。
全程简单都红着眼睛,笑也笑得很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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