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第29/75页


  开口说话的时候连声音也变得低软甜嚅:“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蒋正楠的眼神只扫了一眼点单本,也没有打开,简洁有力地道:“蓝山,再来一份蓝莓乳酪。”
  很快的,蒋正楠的咖啡和蛋糕便端了上来。许连臻不经意抬眼,只见那漂亮的服务生微笑地望着自己对面的这个人,眼神明媚光鲜:“先生,请趁热喝,可以续杯。”
  蒋正楠简单地说了一声:“谢谢。”扫到许连臻望着他的目光,一直紧抿着的嘴角不由得上勾。将蛋糕轻轻地推到许连臻面前,自己则自顾自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蓝莓蛋糕上有一层红色的果酱,点缀了绿色清新的薄荷叶和咖啡屑,极是诱人。许连臻望了许久,也没有动小勺子。
  蒋正楠不动声色道:“不喜欢吃吗?”只见对面的许连臻猛地抬头,与他的视线交织在了一起,下一瞬,那黑玉般的眸子已经反射性地移开视线。
  许连臻捏着银小勺,又顿了顿,方取了一勺,尝了一口。绵密的口感加上蓝莓特有的味道,唇齿留香。
  蒋正楠悠闲地品着咖啡,整个空间里只有宛转悠扬的蓝调音乐。最后,许连臻在不知不觉间,将蛋糕吃了个精光。
  那个冬日的温暖午后,两人在小小的咖啡店消磨了一个下午,没有什么话语,只有咖啡喝音乐为伴。
  一直待到了很晚,蒋正楠与她才结账离开,去吃晚餐。
  服务生在倒酒的时候,蒋正楠忽然道:“OK了。”许连臻看到大大的酒杯里浅浅的一层紫红色液体。
  “先吃点前菜,垫垫胃,再喝酒。”许连臻点了点头。
  通透的落地窗外是洛海的无敌海景。夜晚的餐厅灯光幽暗,每桌上都有个银制烛台,点上了忽明忽暗的蜡烛。偶尔抬头,还可以瞧见不远处岛屿上的灯火,犹如点点星辰,清亮皎洁。
  吃到一半,有人风流倜傥地举着杯酒过来,拉了椅子在许连臻身边大摇大摆地坐了下来:“蒋正楠,难得嘛,你居然也在这里。”
  许连臻定睛一看,正是那位楚随风先生。这么远的距离,这么暗的厅内,这位楚先生居然可以看到他们,许连臻倒也真有几分佩服。
  此刻这位楚先生却似笑非笑地将目光来回地从蒋正楠身上移到她身上,表情戏谑。蒋正楠的回应则是双手环抱,斜睨着楚随风,含笑不语。
  楚随风也不是傻子,忙嘻嘻一笑,道:“我这只是过来打个招呼而已。许小姐,我们也见了几次,第一次的时候多有得罪,我就把这杯酒喝了,向你赔罪,怎么样?”
  还不等许连臻说话,楚随风已经仰头,将杯中物一饮而尽了。随后又倒了一杯酒,又往许连臻的杯子里加满了酒,才朝许连臻道:“这第二杯。我敬你。”
  蒋正楠嘴角的弧度一僵,抬眉,不冷不热地道:“楚随风……”
  楚随风锤了一下蒋正楠的肩膀:“喝了这杯酒走,怎么,你心疼啊?只知道护犊子。”蒋正楠松开了环抱着的手臂,不疾不徐地望着楚随风,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在桌上轻扣。
  楚随风伸手将杯子与许连臻的一碰:“我喝掉,你就半杯吧。怎么样,公平吧!”许连臻眼睁睁地瞧着那楚先生又一干而尽,她偷瞧了蒋正楠一眼,只见蒋正楠的眉头轻皱,隐隐不快。不得已,许连臻只好端起了杯子饮了好几口,也不知道有 没有半杯了,瞧了楚随风,人家什么也没表示,她又喝了一大口后,这才放下。
  楚随风见蒋正楠的神色隐忍,眉目间的不耐烦已经十分明显,也知道不好再继续下去了,忙说道:“你们慢慢用,难得今天这么有缘,今晚的开销都算我的。”
  话音才落,只听蒋正楠冷哼一声,淡淡地道:“我还没穷到这种程度,谢谢楚大少了。
  楚随风自然知道走为上策,朝许连臻眨了眨眼,含笑道:“我先回去陪我宝贝了,你们慢用!”然后,与来时一样,潇洒而去。
  许连臻望着大大的高脚杯里的红酒,她蹙着眉头真想捂脸,她居然喝了大半杯。而她就吃了点前菜,连主菜也还没动。
  后来酒劲上来,只知道甜品是提拉米苏。她好像吃了又好像没吃,什么印象也没有。
  蒋正楠扶着她到了车子里。司机老早候着了,一等他们进来,便发动了车子,稳稳地出发了。
  一丝风从微敞的车窗外呼呼地吹进来,她的头歪靠在他右侧肩膀上,发丝拂动,一丝丝地打在他脸上。发香细细,钻入鼻腔,沁凉而美好,仿佛是夏日里夜来香的味道。他明明一直用与她一样的洗发水,怎么就是没有这种香味呢?
  她睡得正香,呼吸轻幽而缓长,浑然不觉已经到家了。蒋正楠抬了左手,将她轻垂的发丝拨到了耳后。她的耳型极美,耳垂圆润,白皙可爱。指尖触摸,果然跟脑海中闪过的念头一般,又软又温。
  这个夜晚,屋里只有低低流淌的轻缓音乐。蒋正楠就这般坐着,怕惊醒她,不敢稍动分毫。
  一直到很久以后,蒋正楠忽然觉得自己犯傻了,她是醉迷糊了,又不是普通的睡着。于是,小心翼翼地抱起她,上楼回房。
  在浴缸里放好了水,又抱她去洗澡。一直到温水里,她才有点反应般地睁了睁眼,茫然地望了他一眼,然后又无更用力地闭了闭。
  蒋正楠不知道怎么的想起她第一次到他这里的那一晚,她也是这般的喝醉了。在浴室里,她浅浅地唤叶英章的名字。他那个时候怒气上涌,便……
  现在想来,那是他蒋正楠这辈子第一次如此的伺候一个人。如今,这样的事情,都已经不知道几次了,都是为了她。
  最后,还帮她吹头发。她的发丝极好,乌黑发亮,如同最上等的丝绸,又软又滑。
  蒋正楠一边帮她吹头发,一边在想,其实她长得也就这样,不难看就是了。皮肤倒算是不错的,真真担得上“素肌如雪”这四个字。上上下下另外一个可取的地方大约就是那对黑曜石的眼睛,一直到现在,他每次对上的时候,心里都有震动的感觉,只觉得晶莹清亮,盈盈脉脉间,仿佛所有的星光都汇聚到了里头。
  半晌,他放下吹风机,刚想起身,忽地,一只柔软的小手探了过来抓住了衬衫下摆。
  蒋正楠换转头,她依旧闭眼沉睡,醉得毫无知觉。他伸手,反握住她的手,白白的,柔柔小小的一团。他想不着痕迹地扯出衣服,却听许连臻喃喃道:“爸……不要走……”
  许连臻醉迷糊了,但隐约还是知道有个人在自己身边,细心妥帖地照顾自己,让她温暖安详,不见忧伤……这样的人,世界上也只有她爸爸……许牟坤了。
  蒋正楠一顿,定定地凝望着她。只见许连臻眉头轻蹙,似在噩梦里一般:“爸爸……爸爸……”
  蒋正楠俯下身,轻拍着她的脸道:“连臻……连臻……”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他如此的叫出来,连自己都诧异竟会如此顺口。
  许连臻茫茫然然地抬眼,呆呆滞滞地瞧了他半天,忽地朝他凝眸一笑,宛如夜昙盛开,满眼惊艳。可下一刻她却又缓缓闭上了眼。
  蒋正楠被她的笑容一震,心里生出了幽微的异样,凑到她耳边,似命令似诱哄的道:“说,我是谁?”
  许连臻掀了掀眼皮,又再度合上。
  蒋正楠望着她的侧脸,心头微动,就怕她吐出他不想听到的字眼。他慢慢俯低了下去,含住了她的耳垂:“嗯……我是谁?”
  许连臻隐约只觉得有人在跟她说话,炙热的呼吸撩拨她敏感的耳畔,可是不知在说什么,她努力捕捉,传入她耳中的却只是茫然一片。
  下颚被人轻轻握住了,下一秒,好像有什么东西探了进来,带着湿软的凉意。她本来就觉得口干,此刻便下意识地张口,舌尖与某个软湿灵巧地东西相互纠缠,吮吸了起来……可是一点也不解渴,她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热了起来……
  她在昏昏沉沉中,只觉得他从未有过的细致,一寸寸地向下,轻抚撩拨,令她发出猫咪般的呜咽之声……他进入了她,不过片刻,她便无法自已的被他带到了极致,然后又被他拽回了那无边无际的沉沦之地,再一点点地攀升至顶端……
  可那一刻他偏偏停了下来,俯在她头上,全然不顾她的战栗摇头,低沉沙哑地问她:“说,我是谁?”
  她无奈地扭动着自己的身子,可他不管不顾,执意要她的答案……最后她呜呜咽咽地唤他的名字:“蒋正楠……嗯……蒋正楠。”


  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六下午,是许连臻雷打不动去看父亲的日子。父亲不想她去见他,那么她就偷偷地去,不让父亲知道。每个月能这么远远地看着父亲,知道他一切都好,那么她便一切也都好。
  是的,只要父亲一切安好,她便一切都好。
  一开始的时候,都由贺君陪同她去的。后来,她熟了,再加上贺君也实在太忙了。所以渐渐的,贺君也就只安排司机送她过去。
  这日,许连臻一上车便怔住了。来接她的车里,蒋正楠居然也在,大大咧咧地坐在后面。她也不便多问什么,以为他有其他的事情。
  可是车子一路驶去,越来越荒凉,而他端坐着一动不动。一直到监狱大门口,临下车的时候,许连臻不由得抬头,诧异地看了蒋正楠一眼。而他也静静地望着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许连臻的手搭在车门上,只见蒋正楠一把推开了自己那侧的车门,出了车子。那一瞬,她听到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了起来:“还不下车?”
  许连臻石化般地僵在车子后座,犹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要陪她一起去吗?
  这些日子以来,蒋正楠对她似乎正一点一滴地在改变。她也不明白两人之间是怎么了,但是那种改变她就是想忽视也忽视不了。最近,他频繁地带她外出,总喜欢带她去各种咖啡店,带着她去各式餐厅吃饭。
  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清楚地知道这一切的转变都开始于她被绑架的事情之后。她说不出什么感觉,隐约莫名地害怕,大约知道,这样后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大概是她太久没有回应他那句话,他又重复了一遍:“还不走?”
  许连臻终于一点点地转身,她瞧见那双黑夜一般的眼睛,他那般地凝望着,似在等待她的回答。
  照例是安排在二楼最接近活动范围的一间房间,由于蒋正楠一起过来的关系,那位姜监狱长亲自过来陪着。许连臻转交了一些东西给相关人员后,便等着父亲出来运动。蒋正楠陪了她一会儿,便与姜监狱长出去了,留她一个人独处。
  许连臻一动不动地望着不远处的父亲不时地抬腿伸腰,好像消瘦了不少,但动作还是很灵敏的。什么都好,只是父亲不想见她。
  蒋正楠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她默默地依在窗户边,神情哀伤。
  “要不,让姜监狱长安排一下,让你们见一下?”
  许连臻咬着下唇,默默摇了摇头。许久之后,她才缓缓地道:“我爸爸他从来都说话算话。他那次说以后不想再见我,就真的不会再见我了。他不想我来看他,那我就偷偷地来,永远不让他知道。”
  当初被关押的时候,她想破脑子也想不明白,自己的父亲怎么就成了特大犯罪的走私犯呢?可是当她联系从小到大很多事情的时候,突然明白了,这是真的。过往的种种疑惑不解之处,如今串在一起,全都对应了起来。
  怪不得自己高中还未毕业,父亲就要安排自己出去。可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签证却出了问题,后来没办法,拖啊拖的,她就考进了五福大学。
  她被关押的时候不是没有怨过父亲的。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会是个走私犯?为什么他要一直瞒着她?可是当她在法庭上看到一夜白头的父亲的时候,就再也没有怨过 。父亲再怎么错,再怎么不对,他永远是自己的父亲。从小到大,是他为她撑出了一片天空,让她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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