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品味》第2/20页



这位分级师、试昧师,或者叫鱼子酱大师会更正确一点,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可以下判断,这些判断会决定他面前那堆鱼卵的滋味和价格。他用嗅,用尝,用看,也用指尖去『摸』。依鱼卵的大小、『色』泽、坚实程度、聚散密度、气味,来评定等级,最后再作那全体过程当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得放多少——对,多“少”——的盐,把鱼卵腌成鱼子酱,但盐味又不会把滋味和口感二者微妙的组合给盖掉。

品质最好的鱼卵,用的盐要最少,不超过鱼卵分量的 5%;这种鱼子酱可以叫作“马洛索”(低盐)鱼子酱。(“马洛索”mallss于俄文意为“一点点盐”,但在美国指的比一点点要多了不少;美国这地方就是这样嘛,食品说明的规定没那么严格。)加盐之后,鱼卵便在滤网上筛晃,直到干了便装罐,罐子小得很——两公斤而已,也就是 4 磅多一点——免得上层鱼卵把下层鱼卵压破。接下来,这些鱼子酱便搭乘冷冻柜踏上旅程,由里海前往全球少数几家备受荣宠的商号;这些商号的主顾,都是付得起一小口起码 5 美金价码的人。

其实,你若想一想鲟鱼这么少见,母鱼得花那么多年时间才能成熟产卵,加工又需要这么高的技巧,运送也这么困难,便很容易了解,鱼子酱为什么名列世上三大最贵的食品之列了(另两样东西是番红花精和松『露』)。就其价钱和盎斯比而言,鱼子酱应该可以视为重大投资,出手之前必须慎重考虑;唯其滋味绝对会比你在 ibm 的股权,或卧室里挂的那幅莫奈名画要好。

鱼子酱一如任何天然、娇贵、易坏的东西,一定要找一位你信得过的供应商,他卖的数量必须够多,因为这样他才愿意费力气去好好贮存。鱼子酱没有特价品,向最好的店家购买,绝对不会吃亏的;如纽约的裴卓仙(petrossian)或伦敦的佛特能(fortnum)便是。你若样子像是个有诚意要购买的人,而不是来找速食点心的,他们可能会让你买以前先试吃看看。不过,真讽刺,供应商若是对自己的鱼子酱有充分的信心,敢提供这种美好的服务,那他们的建议一定就是你可以信任的,而不必再免费试吃了!

但要吃多少,就只买多少;而且鱼子酱一买下来,就别再回办公室,别拐到酒吧去,也别晃到公园去看妞儿。你要直接回家,把鱼子酱放进冰箱里。鱼子酱未开封,可以保鲜约四个礼拜。一旦开封之后,理论上可以保鲜一两天,但实际上是不会有剩的了。

你现在得做一连串决定。看来是些小事,但是一念之差造成的结果,不是叫你的鱼子酱成为实至名归的飨宴,便是叫你劳心伤财。这一连串决定中首要的一样,便是你该选谁共享。

有些人士是可以马上剔除的。如饮食大老粗吃什么东西都要倒一大堆酱,你就最好让他们在热狗摊前面尽情享受他们可怕的爱好吧!你的老板,以及你那和气的税捐处督察朋友,也要排除在外,因为这两位一定会认定你赚得未免太多了吧。生意上往来的人,会觉得你可能是想在他们面前摆谱,而硬是特别多吃几口。亲戚嘛,不值得。所以呷,选择的对象就缩减到一位特别亲密的朋友,或是一位你爱的比谁都多的人,而这人,想当然就是阁下你自己呷。一个人独享鱼子酱大餐,这一餐绝对叫你没齿难忘。

而你该搭配什么酒呢?依传统是俄国或波兰的伏特加,整瓶酒还得冰在一大块冰里面,把伏特加冰得会刺痛喉咙。但是,可别冒险用加味伏特加作实验:加味伏特加的味道会和鱼子酱打架,通常还会打赢。依我个人而言,我喜欢甜味非常低的香摈。除了吃骨碌碌的泡泡之外,还同时喝骨碌碌的泡泡,可颇有对称巧妙之感呢。

鱼子酱在调理、上桌时的手续,往往繁杂得叫人啼笑皆非。你常看见有人在他们的盘子堆上一层又一层的佐料,不是把鱼子酱的滋味给改变了,就是盖掉了;而他们花那么多钱,不就是为了这滋味吗?一团团酸『奶』油,一片片鲤鱼肉,剁得细碎的刺山果花蕾和洋葱,还有煮得老老的蛋,一层一层往上堆,那你还吃得出来什么呢?滋味可能很棒啦,但不会是鱼子酱的滋味便是了。

吃鱼子酱最好的方法,便是用最简单的方法:直接入口。若要倒在盘子里面吃,盘子要先冰镇一下。若要直接就着瓶罐吃,那就把瓶罐放在碎冰里面。薄片吐司涂无盐牛油,俄式薄煎饼,或一两滴柠檬汁,可随意搭配。但是,鱼子酱人生旅程的最后一段路途——送进阁下嘴里——这一段路的运输工具,就别无选择了,非得是一把汤匙不可。

你会看见有人——每每就是那些用洋葱末、蛋末之类的劳什子把鱼子酱淹死的同一批人——用餐刀把这堆粘糊糊的东西抹在吐司上面吃,好像在做花生『奶』油三明治一样。

这些人是文明杀手。鱼子酱最珍贵的一点,以及鱼子酱加工和运送之所以这样困难、这样花钱,就全在于这鱼卵送入口中时,必须是粒粒完整无损的。只有这时,在你用舌头和上颚压碎鱼卵的这一刻,你才能领会到:费了这么多手脚,原来全是为了这小小鱼卵中美味爆涌而出的感觉。鱼卵若是先被餐刀压破了,含了一嘴鱼子酱的高『潮』快感,就提早由吐司享受到了,而轮不到你的舌头。所以,一定要用汤匙。

吃鱼子酱上瘾的人,对于不同的汤匙有何优劣利弊,是会辩得慷慨激昂的;许多爱奉行生命中一些神圣小小仪式的人,都是这样。但是怪了,大凡天之骄子诞生时嘴里含的那把汤匙——银汤匙,却是不可以用的汤匙,因为银汤匙会在鱼子酱上加上一层淡淡的金属味儿。除此之外,任你自己选择:黄金的、象牙的、木头的、珍珠的、牛角的,或是——我最喜欢的——你在小吃店随时可以抓回来一大把的塑胶制短柄汤匙。这种汤匙好拿,又轻软,没有锐角会戳破鱼卵,功能佳,卫生好,用后就可以丢了。没有余味,常常还免费。我推荐用这种汤匙。

你最后要做的决定,便是该在何时、何地好好宠一宠自己;而这时,你也就能够开始领会鱼子酱另一比较不明显的优点。这鱼子酱也是便利食品!这是以“便利食品”最好的一面来说的。你可以坐在床上吃,根本不必忍受动刀、动叉之类的危险特技。你可以在下班途中坐在轿车后座吃,(一罐一盎斯的鱼子酱,一路细嚼慢咽——本来就该这么吃的——不时停下来小啜一口美酒,沉醉一番,够你由华尔街吃到公园大道的。)你可以就着壁炉的火光,坐在地板上吃,也可以舒舒服服泡在浴缸里吃。吃这不需要一桌琳螂满目的餐具,或是穿上 1000 美元一件的小礼服。鱼子酱的美味不需繁文褥节,便可发挥得淋漓尽致。

鱼子酱这美食,好日子可以吃,坏日子也可以吃,胜利凯旋时可以为犒赏,大难临头时可以为慰藉。赚到第一个 100 万的那一天,尝来甘美绝伦,但在破产前夕,以之作为最后一举顽抗的手势,滋味可以更胜一筹;爱情初绽时,可也;爱情凋萎时,可也。

吃鱼子酱永远不愁没有借口,你若一时想不出来,就为了身体健康而吃吧。据说鱼子酱有益身心哟。

每盎斯 74 大卡,你得花上好几万美元才可能胖起来。鱼子酱可是有催情剂、解酒剂、保肝剂的名声。鱼子酱内含四十七种矿物质、维生素。这母鲟鱼在制造时所犯的唯一错误,便是钠含量稍微高了些,否则她生产的就是一种完美无暇的佳肴了。但是,管他呢!

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



第1卷 第2章1000英镑一顶的帽子

男人戴帽子在近来已成稀有动物,我觉得这很可惜。帽子既时髦,又风雅,还能清楚表『露』斯人的『性』格。不管你把自己想作是刚刚崭『露』头角的理财顾问,或是花花大少、光说不练的黑道角头,或是在本行的外表下潜藏有西部牛仔的本『性』——不论这些还是其他,全都可以由你戴在头上的东西透『露』出来。的确,帽子真的常成为一个人的注册商标,就跟人的长相上鼻子的地位差不多。只要一想到英国名相邱吉尔、美国影星亨弗莱·鲍嘉(humphreybogart)、香烟广告影片中的万宝路先生(marlboroman)、早年的法兰克·辛纳屈,或是鳄鱼先生,他们出现在你脑海里的样子,十之八九都会戴着帽子。

撇开帽子的审美功能不谈,帽子是有其实际用处的。帽子在冬天可以为你的头部保暖,夏天遮凉,刮风时保护发型,下雨时维持干爽。但是,我们在现代男人的头上看见了什么呢?要不就是空空如也,要不就是一顶可以调整、没有个『性』、塑胶尼龙制的棒球帽,上面还为啤酒打广告。

我和随便哪一个人一样都有罪,因为我也光着头。但我其实是很喜欢拿帽子作装饰品的,我就有一架子的帽子挂在家里的墙上:有一顶澳洲人的阔边呢帽(bushhat)、两顶软呢帽(fedoras)、一顶土耳其毡帽(fez)在喜庆场合时戴,还有为夏天来度假的客人准备的五六顶巴拿马草帽。这些巴拿马草帽每一顶破旧的程度都不一样;虽然历经多年虐待,颜『色』已经褪成黯淡的『奶』油『色』,但依然高雅,在冬天看看它们便能勾起热天、冷饮的愉快回忆。

我从来没多想过,某一顶巴拿马帽和另一顶巴拿马草帽有何不同。有的帽沿宽一点,有的帽冠高一点,要不中间有道折痕,或是前面凹下一块;但不管这些,它们都是很好看、很轻、品质大概都一样的帽子。或是我认为如此吧!

若不是有个朋友告诉我,有一种帽子一顶要花上 1000 英镑——他知道我对奢侈到不可理喻的东西有兴趣——我可能就此浑浑噩噩进了坟墓。而这笔钱投资的还不是结实坚固、永不损坏、永不进水、保用一辈子的帽子。这只是一顶草帽。有谁会神经到花上四位数字的英镑,买一顶重量不到 3 盎斯,戴在头上都不觉得它存在的帽子?

很凑巧,就在我听过这顶羽量级奇珍之后不久,我得去伦敦一趟,因此想要一探究竟。所以,我和安东尼·马朗戈斯(anthonymarangos)约了时间;他经营一家历史悠久的老店赫伯·强森(herbertjohnson),这家店从 1790 年起就在卖绅士专用的帽子。

马朗戈斯先生一路带我参观店内的纯丝高礼帽,铝弹打不透的苏格兰呢狩猎帽,漆黑的圆顶高帽,加流苏的天鹅绒吸烟帽(smokinghat),一路还不忘小心提一下赫伯·强森店里出入的名流。这名单里排名第一的,便是查尔斯王子项上的皇家人头;接下来是一连串将领和绅士的大名,这些人涵盖了英国陆军里最拉风的军团的绝大部分。真是洋洋大观,但不足为奇,这可是出自一家开业两百年的帽子老店!但我想不到这家店后面的那间小小作坊,竟也为好莱坞和百老汇最显赫的角『色』做特制的帽子。印地安那·琼斯(indianajones)、克劳梭探长(inspectorciouseau)、《窈窕淑女》里的希金斯教授(professorhenryhiggins)、电影《蝙蝠侠》中的小丑(thejoker)——还有其他好多人,全都是由赫伯·强森为他们的定装作画龙点睛的最后修饰。

而现在,我们正走向店中一处阳光怎样都照不到的角落;或者该说是怎样都照不到没遮起来的头。这里放着孟买圆顶高帽、热带遮阳帽,还有我专程到此要看的帽子:最好的、最道地的、可以折叠、天价的巴拿马草帽。

我这趟教学旅游的第一课,学到的是巴拿马草帽并不是出自巴拿马,而是由厄瓜多山麓地带居民用托奎拉(toquilla)草茎,以手工编织而成的(还得趁晚间,据传是因为这时比较凉爽)。之所以出现这个引人误会的名字,是因为在巴拿马运河工作的工人戴这种帽子。对这些人,只要基本功能不缺、草草织就的帽子大概就行了;但是,巴拿马草帽其实总共分成二十种品级的。

撃谜舛ゾ妥殴饪纯矗甭砝矢晁瓜壬担翱醇切┰踩a寺穑咳t埽?表示织得愈紧。”那价格呢,自然也愈高;虽然我端详的这一顶还算可以,只值 150 镑左右。

但这一顶『摸』起来感觉真好——极其轻薄、凉爽。舒服;所以我不禁好奇,那百万富翁级的帽子,又会好到什么程度呢?

我这教学之旅继续进行下去。巴拿马草帽最好的产品,出自基督山(montecristi)这个小城;而基督山的人最自豪的,就是他们的“极品”帽。这种帽子单单一顶,就要用上 3 个月的时间才能做成,若是好好待之以礼,这帽子能用上 20 年。不过,就算有这些数字,还是没办法让我想得到第一次碰一顶基督山极品帽,居然是这种感觉。

这顶帽子飘也似地飞到我跟前的桌面上——呈清淡、高雅的『奶』油『色』,有一圈深灰『色』的饰带;还有一道凸起来的棱线,由帽冠的前面延伸到后面。『摸』起来感觉好特别,比较像厚丝,而不像干草。编得极其细致、紧密,实在很难相信这帽子居然是由盈盈一握疏疏落落的草茎编出来的。

这顶帽子送到伦敦时,和赫伯·强森店里所有的巴拿马草帽一样,只是一个光秃秃的圆锥形半成品,既未成型,也未修饰。这帽子是在店里的作坊里定型,捏出棱线,加上彻顿翰(cheitenham)内衬带(这衬带在没那么讲究的店里,可能就叫作吸汗衬带),以及外饰带。他们跟我说,这饰带可依买主个人的喜好,选择颜『色』,从梅花到圆点都可以。要不也可以把自己最喜爱的一条领带,重新剪裁,由脖子高升到头顶作帽带使用。

我把帽子就着光举起来,端详帽子的内部。圈纹多得不可胜数;在帽冠的顶部,还隐约可见织了两组姓名字首,注明成就这一极品的高手是谁。何等的杰作啊!我觉得诱『惑』开始撩拨我的心房了;这时,马朗戈斯先生向我透『露』了一则帽子业界骇人听闻的大秘密。并不是看起来像巴拿马草帽,也当作巴拿马草帽来卖的草帽,就真是巴拿马草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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