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风》第29/116页
既如此,二夫人自然巴不得她也和文颜一样,老老实实地待在府里头不出门,故使人过来请时,就有意无意地说起文颜抱病不能出门的事儿。文颜也乖觉,跟着托病不出。二夫人甚是满意地走了。
待她一走,文颜又马上活泼起来,蹦蹦跳跳地下楼来寻幼桐,非拉着她一起出门,说是要去城南李府,去寻她的好姐妹,礼部侍郎家的二小姐李玉棋。幼桐有些不想动,如今外头的桃花开得甚好,她早让慧巧去找崔维远要了些朱砂过来准备画一幅春日桃花图,因这几日总要随二夫人出门才一直耽搁了,若是再这般拖下去,怕是连桃花谢完了也画不成。
可文颜的性子,又岂是容得下她这些借口的,不由分说地就拽着她上了马车,待离了崔府,幼桐才想起来问道:“你不是才和二婶说病了么,这么明目张胆地出门,也不怕二婶回头说你。”
文颜笑嘻嘻地无所谓道:“就让她说呗,左右我也被她训惯了,也不多这一回两回。”见幼桐一脸无奈之色,她又安慰道:“我的好姐姐,你别皱着眉头板着脸了,我带你去的地方可不像别家那么无聊。你不是喜欢画画么,李姐姐家里头藏了不少名画呢,回头你见了,保准喜欢。”
“真的?”幼桐一听到有名画可赏鉴,精神终于好了些,眼睛里也带了些希翼,问道:“都有哪些画作?”
文颜顿时被问住,她对画画素来不感兴趣,更不晓得名家名作,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小声道:“我好像听李姐姐说起过那个什么锋,画的那个叫什么……寒山…什么游图……”
“是藏锋的寒山夜游图!”幼桐略一思考,马上想到了名字,一时又惊又喜,“那李家果真有此画的真迹么?这是藏锋早年的画作,我曾在字画店里见过临摹的赝品,画风十分凌厉,与他晚期的内敛稳重截然不同。”
文颜“嘿嘿”地干笑了两声,却是听不懂。
自从听到藏锋的名字后,幼桐便开始变得有些兴奋,也不管文颜听不听得懂,滔滔不绝地和她说起书画界的名家名作。她口齿伶俐,声音婉约,说起书画也不止夸赞,还细细地说起每幅画每个人的典故,倒是引人入胜,不说慧英和兰心,就连文颜这样素来坐不住的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因路上有话说,故觉得时间过得格外快,等到到李府时,文颜还愣了一下,喃喃道:“怎么就到了。”
慧英先下去通报,幼桐和文颜随后才下车。待下了车,幼桐才发现这李府所在的这条巷子甚是狭窄幽深,只容一辆马车通过,脚下的青石板破烂不堪,路边长满了绿色的苔藓,似乎少有人践踏,生得格外繁茂,也更显得这条巷子阴湿而黑暗,两侧都是斑驳的高墙,也是破破烂烂的,看起来有些年月了。
文颜不是说李家老爷是礼部侍郎么,怎么住在这种地方?幼桐心中有疑,但并未说出口,只微皱着眉头跟在文颜身后,一双眼睛却是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
李家的院子不大,进了头门,李家二小姐玉棋就迎了出来,她瞧着跟文颜差不多年纪,生得极是白净,眉眼清秀,相貌虽不出彩,却比寻常的官宦小姐多了一股子书卷气,这是她看起来格外地与众不同。
见到文颜,李玉棋的眼睛顿时完成了月牙,脸上一下子生动起来,方才还只有三分姿色,这会儿一笑,却是极为动人。“果真文颜妹妹,方才月丫头说你来了,我还不信呢。”她亲热地上前牵住文颜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抿嘴一笑,打趣道:“果真是订了亲的人,真是红光满面,这气色好得――”
文颜虽说大大咧咧的,可到底是女儿家,被她这么笑话,脸都红了,撅着嘴,将幼桐拉到身前,道:“这是我九姐姐文凤,她性子极好,和我最是投缘,所以今儿我特特地将她也带来了。九姐姐比我大半岁,比你也要大两天,以后你也跟着我一起唤她姐姐吧。”
“文凤姐姐,”李玉棋亲切地朝文颜笑道:“文颜妹妹说你性子好,那定是极好的,要不,她也不会带你过来我这里。”
文颜得意道:“那是自然,我这九姐姐可不是一般人。你们家里头不是有那个什么锋的画儿么,赶紧拿出来让我九姐姐看看。她若不是听说你们家里有这画儿,还险些不跟我来了。”
“什么锋?”李玉棋想了想,马上又悟道:“你说的是藏锋!”看向幼桐的眼中微微闪过一丝惊诧,又掩嘴笑道:“亏得文凤姐姐也能跟文颜这样的俗人玩到一块儿,这丫头,竟是连藏锋大师的名字都叫不出来的。”
文颜急道:“那还不是我五哥他教得不好,整天让我描红,腻烦得很。若是他像九姐姐那般给我讲故事听,说不准我就喜欢上画画了。”
“你倒是什么事儿都能推到五哥身上去。”幼桐连连摇头,想想崔维远平日里端着的那张优雅又矜持的脸,不由得有些想笑。那个男人也是个惯能装模作样的家伙,崔府里头谁不说他的好,可实际上,也不过是个不折手段的人。
李玉棋将她二人引进后院花厅,府里下人奉上热茶后便告退离开,李玉棋道:“文凤姐姐你且先在此地稍候,我去父亲书房里取画过来。”
幼桐赶紧起身谢过。待她走远,幼桐方低声问文颜道:“这李大人身居礼部侍郎之位,府中怎会如此清贫?”
这一路行来,幼桐看得真切,李府的院子才两进,不过一亩地大小,屋里家具都是些陈年旧货,也不是什么好材料,花厅里虽也摆了个多宝格子,却大多空着,只在中间的位置摆了两只花瓶,瞧着像古物,可仔细端详,那瓶身上赫然有些做旧的痕迹。
文颜回道:“还不都是这些画给害的。”她朝外头看了看,见李玉棋尚未回来,忙压低了嗓门小声道:“你却是不晓得,李大人是京里有名的画痴,最爱收集古今名画,若是看中了哪副画作,便是变卖家产也在所不惜。这李家原本就不是什么大户,李大人又不善经营,单靠朝中那么点俸禄,怎么养得活一大家子人。”
幼桐恍然大悟。
说话这会儿,李玉棋已经小心翼翼地捧着画走了回来。
“父亲最爱藏锋的画作,平日里都锁在箱子里,正巧今儿将钥匙落下了,这才能取出来。要不,文凤姐姐还得等父亲下朝才能看得到。”说着,走上前将画卷放在花厅桌子上,一点点将画卷打开。
寒山夜游图乃是当朝名家藏锋年轻时的画作,彼时藏锋年轻气盛,画风凌厉,锋芒毕露,这副画一展开,就隐见寒意从画中透出,树木丛林,山间寒舍,林中游人,聊聊几笔,却将孤寒意境勾勒得淋漓尽致……
只是――幼桐皱起眉头,仔细地查看下方的印鉴,又弯腰侧身从旁查看,脸色微沉,低声道:“这副画…似乎有些问题。”
李玉棋方才见她这番动作,心中早已生疑,又听她这么说,微微惊讶,倒也没生气,只凑近了仔细端详那枚印章,末了,神色剧变,猛地将画作抓起,冲出大门对着阳光看了一阵,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怎么会这样?”
“李姐姐,你没事吧?”文颜见状,有些慌忙,赶紧上前扶住她,小声问道:“这画怎么了?”
李玉棋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眼睛无意识地东看西看,最后终于想到了什么,丢下一句“我有事先失陪一下”后匆匆离去。
文颜见她人影消失在院外,心中甚是担心,又赶紧回头,朝幼桐问道:“李姐姐这是怎么了?九姐姐,那副画有什么古怪?”
幼桐苦笑:“那副画是赝品。”虽说是赝品,可临摹得极像,不仅形似,更难得的是连神似,若不是那枚印章中有些小小的问题,就连她也分辨不出来。
“不会吧!”文颜顿时咋舌,“我听李姐姐说过,那副画李大人画了三千两银子才买到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