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风》第79/116页
大长公主颇觉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幼桐面露古怪之色,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我跟三公主….嗯,有些话说。”
大长公主想起先前她在宫里时有阵子的确与三公主走得近,当时她还提醒过幼桐,但幼桐只说自己心中有数,故她就没有再说。而今看来,这三公主对她倒真有几分推心置腹的意思。
大长公主不欲管这些小儿女的私事,点点头让安惠请三公主进殿,自个儿则和安惠一道去了书房,说是还有政务要打理。幼桐晓得她这是给自己挪出空间来,心中感激,起身将其送至门口方才回来。
一会儿,三公主蹦蹦跳跳地进了屋,瞧见屋里没有旁人,愈加地放肆起来,快步扑过来一把拉住幼桐的手,神神秘秘地说道:“可不得了,你可不知道,沈家三公子回京城了。前两日我在去陈太傅府的路上瞧见了他……”
幼桐早晓得沈三回京的事,故并不惊讶,只耐着性子问她,“你可曾与他说话了?”
三公主摇头道:“你不是叮嘱我不要主动跟他说话么?我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倒是陈帘清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一直没话找话地跟三公子搭讪,真真地没有家教。”说到此处,三公主眉眼间已带上了怒气,拳头拽得紧紧的,一副恨不得立刻去揍人的神情。
幼桐看在眼中,又好气又好笑,赶紧道:“殿下理她作甚,她越是这样没分寸,三公子就越是瞧不上她。殿下做得很好,想必三公子对您也有了印象,日后再见面,也好亲近些。”
三公主闻言顿时喜形于色,面上竟然还带了些羞怯之意,微微涨红着脸,小声道:“那…他会喜欢我么?”
幼桐道:“殿下不必着急,感情的事不是三两日就能作得准的,便是三公子真对您有意,以他的性子,也断然不会表现出来。我看,您还是按兵不动,若是有机会便上前与他说两句话,但万不可表现得太过,把他吓跑就不好了。”
三公主而今对幼桐的话是深信不疑,听了她的叮嘱,自是铭记在心,连连应了,又拉着问东问西地说了一阵,幼桐左右只满嘴地夸赞沈三如何勇猛、如何有才华,直把这锁在深宫没见过几个男子的三公主勾得满心欢喜。
从宫里出来,幼桐的眼睛还有些红,徐渭想问,但见幼桐似乎没有要说的意思,也终究没有开口。幼桐不是想瞒他,只是此事关于生母私密,实在不好与他说,又怕徐渭误会,想了想,才道:“方才与师父说起母亲的事,所以……”
徐渭笑着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柔声道:“我晓得的。”顿了顿,又道:“等过些日子京里局势没这么紧张了,我们再抽空去一趟钱塘拜祭母亲,可好?”
幼桐点点头,强笑道:“我临走前曾拜祭过母亲,说是日后隐居湖州,再不回钱塘。没想到,居然还有回去的一天,更没想到,还能和你一起。母亲见了你,定会欢喜,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徐渭年少时也曾与崔氏见过,印象中只记得那是个美丽优雅如同白莲一般的女子,只可惜天妒红颜,年纪轻轻就撒手离世,只留下幼桐一人孤零零地在那冰冷的余府一住就是数年。
幼桐又开玩笑地说起三公主和沈三的事,对于撮合他们两个的想法也不加掩饰地说给徐渭听。徐渭听罢,却不置可否,过了许久,才小声道:“沈三此人,虽说心肠不够狠辣,但手段心计却是厉害,你和他玩这种计谋,胜算不大。”
幼桐听他如此说话,心中微动,讶道:“你和他应该没怎么打过交道才是,怎么好似十分了解他一般?”
徐渭只笑不语。幼桐见状,心知怕是与政事有关,便不再问,只笑道:“我不过是给他添添堵,若是成了自然能出口恶气,便是成不了,也让他一时半活儿不好过。”若说以前她对沈三恨之入骨的话,到了而今,心中的恨意却是渐渐模糊了。她如今是徐家长媳,公主义女,将军夫人,日子过得不知道多舒心,何必为了个不相干的人跟自己过不去。沈三那里,能报仇自然是好,若是报不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回到府里,徐夫人和徐老爷都不在家,徐聪倒是在,一见他们两个回来,就赶紧派人过来请,说是府里来了客人,请大嫂过去招呼。
幼桐赶紧换了衣服准备去前厅,却被徐渭拉住,不急不慢地说道:“急什么,先让下人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幼桐见他脸色不对,心知有异,赶紧吩咐慧英去打探消息,自己则和徐渭一道儿进了里屋,想问个明白。
待屏退下人后,徐渭这才一屁股坐在榻上,苦笑道:“这好端端的,你以为我爹和我娘怎么会不在府里?十有八九又是广北徐家来的人,我爹懒得搭理,我娘又不愿被人落下口舌,这才躲了出去。左右前头还有徐聪在,你让他应付就是。”
幼桐进门前也听徐渭说起过广北徐家的事,知道早些年他们受人排挤被逼入京的旧事,这些年徐家与广北本家早已不再往来,而今广北那边又巴巴地派了人过来,还不就是看着他们家受器重,想来分一杯羹。
想了想,幼桐笑道:“你也真是的,二叔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处理这些事,自然是我去才好。来的既然是本家的人,我们也不能太怠慢。只不过,我这刚进门的媳妇也不认得他们,婆婆又不在府里,我一个晚辈不得自专,只得让他们多包涵了。”
徐渭见她脸上笑得古怪,便晓得她心里有打算,想着她也不是任由旁人揉搓的软柿子,便笑着应了,又道:“打发他们走就是了,不必留什么情面。我娘巴不得他们日后再也不来了。”
幼桐点头道:“你放心,我理会的。”说罢,自己去衣柜里寻了身大红色嵌珠缀玉绣花锦袍换上,又将大长公主赏赐的赤金点翠凤簪拿了好几支出来,悉数插在脑后,对着镜子看了看,见里面的自己满头珠翠,浑身绫罗,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一旁的徐渭也猜出了她的用意,抱着肚子哈哈大笑,道:“你可要小心些,脑袋这么重,莫要扭到了脖子。”
幼桐祥怒地朝他瞪了一眼,尔后唤来慧巧和红芸,又招呼了四五个丫鬟下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前厅走去。
徐聪在屋里正头大,忽听得下人通报说大少奶奶到了,赶紧跳起身,一面迎上去,一面说道:“既然大嫂来了,两位婶婶有什么事找她说就是,我衙门里还有事儿,先走一步。”说罢,也不管后面的人怎么唤,撒腿就往外跑。
这厅里马上就只剩下两个打扮得还算得体妇人,听得徐聪说来人是府里的大少奶奶,原本还想摆一摆长辈的谱,忽见大门口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心里头顿时有些虚,不由自主地就站起了身。
门口帘子掀开,先进来两个穿鹅黄色比肩的丫鬟,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模样清秀,眉眼干净,看那身衣着打扮,倒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体面些。那两个妇人见状,相互使了个眼色,面上一凛,马上敛去了原本的得色。
尔后才是两个略高挑些的姑娘,穿的是浅绿色绣莲枝的长裙,二人的腕上各套了个碧绿通透的镯子,趁着原本就雪白的手臂愈加圆润莹白。两个妇人忍不住齐齐吞了吞口水,心中顿时有了思量,又上前迎了两步。
“大少奶奶到――”
一身盛装的幼桐这才缓缓踱进屋来,腰杆儿挺直,脑袋仰得高高的,看人的时候都是自上而下地瞥一眼。瞧见厅中这二人,幼桐也不打招呼,只微微点了点头,便自顾自地在上首的位子上坐下来,待慧巧斟茶上来,她抿了一口,微微皱起眉头,将茶杯朝一旁的案几上重重一放,漫不经心地说道:“方才进宫与大长公主说话,一时说得兴起,故回来得晚了,二位还请多包涵。”
她嘴里说得抱歉的话,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愧色。可偏偏那两个妇人却连一句废话也不敢说,只连连应了,还赔笑着道:“大长公主相邀是正事,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幼桐淡淡笑了笑,并不回话,又喝了两口茶,等那两个妇人面上都显出不自然的神色时方才问道:“我方才回府,只听说家里来了客人,却不知两位是――”
“我们是亲戚啊,”其中一个略高挑些的妇人笑着道:“都是一家人,我们是广北本家的,而今徐家的家主正是我家叔公,说起来,徐老爷跟我家相公还是同一辈的堂兄弟,大奶奶还是我侄媳妇呢。”
她一个人说得热闹,幼桐却是应也不应她的话,只微微低头慢慢地品着茶,眉头微微皱起,低声训斥慧巧道:“大长公主不是赐了今年的新茶下来么,怎么喝的还是这些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