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暖暖》第46/47页


  这样的话听得多了,我和陈素自然对于他在北京的生活有了大致的了解,不难捕捉到中间的生活片段,米阳这个名字就是那个时候被我们一家三口同时记住的。
  原以为随着年纪的增长,时光的流逝,童年的记忆会慢慢地淡化,可是我和他母亲都忽略了小孩子对于认定物的执着,年复一年,我们发现他始终没有忘记你,因为每年的圣诞节前夕他都会从蛋糕房买回一个小小的慕斯蛋糕,点一根细细的蜡烛一个人许愿,然后再一口一口慢慢地吃掉。
  你一定奇怪,中间那么多个寒暑假,他怎么没有像那年一样回北京是不是?一来是上了小学,他的每个寒暑假都被各项体能艺术兴趣类的科目排的满满的,再来就是陈素始终没有再同意让他去北京,一次就足以让小涵对她这个母亲所作的决定产生动摇,她怎么可能再给她第二次机会。
  最后是小涵自己提了出来,他很坚决的告诉我们,他要去北京。说这个决定的时候他精神抖擞,双眼闪动着明亮的光芒,这是他多年的愿望吗?我不得不相信这孩子血液里有着与我一样的执著精神。
  陈素妥协了,前提是小涵必须通过她布置的种种考试,体能上的,技能上的。孩子不说,但是我们都知道,16岁的暑假,那是他最最辛苦最最隐忍的一个夏天,为了理想和长久的愿望被实现,他满怀斗志每天忙着应付各种考试各种培训,他没有辜负陈素,更没有辜负自己。这就是为什么他比正常的同学整整迟到了一周才去学校的原因。
  我时常与陈素开玩笑,怕什么?是咱儿子走到天涯海角还是,你现在这么为难他,不怕他将来记恨你。
  陈素却不以为然:你懂什么,你看着吧,你放任他去北京念书,不用等到大学毕业,保准给你将儿媳妇带回来。
  她是对的,刚上大学这一年,宋绮年哭哭啼啼的给她打电话,在电话里向陈素抱怨:关小涵放她鸽子,放着好好的周末不过,千里迢迢的飞到了上海,她欲言又止,遮遮掩掩,目的无非就是让陈素出面阻止关小涵的荒唐行为。
  很多时候陈素颇有些雷厉风行的劲头,二话没说,直奔上海,叫我惊讶的是她居然把你也带了回来,事后她对我坦白:我只是在咱们儿子身上看到了你当年的样子,我怕阻止他的话会失去他。
  她的话戳到我的痛处,一边是自己最爱的女人,一边是生我养我一心为我着想的父母,孰轻孰重,我在这一刻感到了难过,不管我站在哪个高度,我没有在他们的身边略表孝意,我始终愧对自己的父母。
  没料到最终化解这个难题的竟然是你,你是一个善良的女孩,三言两语就将陈素与我母亲之间的夙愿处理的稳当妥帖,我忍不住想是不是我们,其实都想要一个台阶来顺势而下,而你刚巧给我们搭了这么一处台阶。
  一家人和睦相处,我们都很开心,尤其是小涵,我跟陈素是真的喜欢你,你像明媚的春光给这个家带来了温暖,我与你父母交流,感觉他们都是心善之人,更加确信小涵的眼光。
  但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临到头来却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以至于生生的迫使你们分开。
  我和宋绮年的父亲从校友到社会,一步一步几乎形影不离,我们都在自己的领地各自为营,而陈素与他妻子自然也少不得交集,小涵尚在蹒跚学步的时候我们两家甚至都开过玩笑,将来让这俩孩子成家算了,或许是这样的玩笑开多了,终究埋下了祸根。
  你们订婚那天,宋家两老找到我和陈素,拿出薄薄一份“资料”,我不用细看就知道陈素惹祸了,她与宋绮年的母亲走的这样近,人又一向直来直去,难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从而落下把柄,当时的我只觉得五雷轰顶,我和陈素都清楚,只要这些资料出现在政府的任何一个部门,那么别说我们的前途,就算老爷子的声誉也是要受到影响的。
  陈素慌了,情急之下将事情经过告诉了两位老人,父亲当场气的一蹶不振,我只好安排他们暂时离开,宋家的意思很明确,他们希望两个孩子能在一起,只有两个孩子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他们才有资格和责任守口如瓶。到这一刻我才明白,我小看了宋家,与及一向柔弱听话的宋绮年。
  小涵自然不肯,他无论如何都不同意,他再反应激烈再不同意,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朝他跪了下去,你永远也不会想到他有多震惊,他就那样站着看着自己的母亲双膝跪地,请求他保全我的地位,还有他爷爷奶奶的声誉,小涵沉默了,或者说他妥协了。
  至此之后,小涵没有回过南京的家,没有喊过陈素一句母亲,连他一向敬重的爷爷奶奶也很少联系。他是铁了心与这个家与我们冷淡下来,陈素曾经的所作所为无非就是为了让小涵过上富足的生活,没料到却使唯一的儿子恨她恨的咬牙切齿。
  你离开了,远赴异国,小涵的心也跟着你走了。你走了三年,他跟了你三年,你在欧洲之间游走,他在大半个地球之间游走。她看着你,他偷偷的跟着你,像个痴心妄想的病人,盲目的跟着你,只要看着你健健康康的,开开心心的,他的脸上才会出现一丝笑意。
  他心知骄傲如你,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他更知道一旦关家失势,他便再也不配站在你的身后。他急于为你寻找出路,她怕你孤单,怕你寂寞,整整三年,你一个人,不肯接受别人对你的好。他急了,他选择了那样极端的方式伤害你,压迫你,逼迫你待在他的身边,只为让你彻彻底底的解开心结,好好的去爱别的人,让能带给你幸福的人代替他去宠溺保护你。
  没有人比我更懂他的苦衷,他不知道,在他默默注视你的那些漫长的岁月里,我也同样默默注视着他。原谅我只是一个自私的父亲。
  看到你终于被他伤害的淋漓精致,他也终于选择了放手,这一次我才明白作为一个父亲,作为一个曾经有罪的人我应该如何回到最初。
  关家失势了,陈素主动交代了事情的经过,主动交出了不属于她的所有。人有的时候真的就是这样奇怪,当你站在权利的顶峰,反而吃不好睡不着,一旦没有了牵挂反而心情平静,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心安理得。
  我们不求他原谅,只求他好好的为自己生活下去,可是这一次,这一次,米阳,小涵连这样的机会都要失去了,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原谅我们,但是你一定不能恨他,小涵他比你更难过……
  说到这里,关维桐双手掩面,整个身子靠在卡座上,再也说不下去。他们已经在候机室坐了一个多小时,米阳始终不发一言,事实上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能清醒思考问题的时间极少。 她看到前往上海的登机口开始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终是对着面前冷掉的咖啡,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50 朝阳完结章

  是你吗?小涵子。
  米阳紧抿着唇,圆润的下颔一阵陈抽搐。她将整张脸贴在玻璃隔断上,四年来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他,可是看不清,怎么也看不清――关小涵整个人都被白色的纱布缠了起来,整个头,整张脸淹没在一片白色中。身上更是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管子。
  他们说周紫颖当场毙命,万幸是关小涵坐在后座并扣上了安全带,他们还说,关小涵也许过不了今晚。
  米阳头痛欲裂。
  “求求你,医生,求你了,让她进去吧,让她进去,如果……如果孩子真的不行了,让他最爱的人陪在她身边吧。求你了。”只是一夜之间,陈素仿佛老去了十岁,再也不是那个画着精致妆容的高贵妇人,此刻站在米阳眼前的只是一个祈祷儿子能平安醒来的普通母亲。
  “让她进去吧,医生。”
  “哎~”大夫看看关维桐,又看看扑倒在关维桐怀里的陈素,最后将目光放在米阳脸上,又摇摇头,终于作出了决定,对身边的助理说:“带她去换身衣服,顺便做下消毒措施,一会儿进来。”
  米阳完全一副任人摆布的摸样,直到坐在关小涵身侧,近距离的听着身边连接关小涵身体的各种仪器发出不同的声音,才体会到生离死别的气息正一点一点的蚕食着她,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倒流,慢慢的聚集在心脏的位置,痛!真的好痛好痛。
  “小涵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如果一开始,你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那么我也许就不会知道幸福的滋味,不会有那么多酸酸甜甜的记忆,你怎么可以这样,给了我那么浓烈的爱,又一声不吭地将我驱逐出你的生活,你何其残忍,将我从天堂打入地狱,你可知道,你始终欠我一个解释,小涵子,你快点醒来,把欠我的解释还给我。”
  “小涵子,你知道吗?我想你的时候,就抬头看天上的星星,心里想着总有那么一个时间,当我抬头的时候你也刚好在仰头,不能在一起至少我们还可以看同一片星星,你离开以后,我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告诉自己要一个人走,要习惯没有你的每一天,要像你忘记我一样残忍的忘记你,要放开胸怀努力的接受比你好的人,可是没有用,忘不掉,怎么也忘不掉,那就不忘,失去的,就让它随风而去,我始终坚信,注定好了的,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原点,属于我的,谁也拿不走。小涵子,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很傻?如果你再不醒来,我不会再给你解释的机会,这一次,我要寻找属于自己的新天地了。”
  “小涵子,你一定听到了是不是?你一定想不到吧,我为你做了一个手工模具,虽然不好看,却一直藏在我房间的衣柜里。你醒来好不好,我把它送给你,你嫌弃也好,不喜欢也罢,我都送给你,好不好?
  “小涵子,你不知道,其实我好累。那三年里,我习惯了一个人面对所有。我可以在很痛的时候说没关系,我可以在难过的时候说无所谓,我可以在寂寞的时候哈哈大笑,也可以在绝望的时候说世界依然美好。一度以为,时间会将我对你的记忆慢慢的抹去直至一滴不剩,后来才知道,舍弃有多难,因为你始终是我第一个深爱的人。.小涵子,我在这里,在你身边,你快点醒来,你说过你想要的未来,只是每天早上醒来看到阳光和我同在,你不记得了吗?说过的话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的说忘就忘呢?”
  ……
  天空终于慢慢的亮起来,一整夜米阳都在絮絮叨叨地说话,温柔的,焦急的,无望的――连接关小涵身体的仪器始终缓慢的亮着,直至天光大亮才发出了急促的滴滴声,眼看着象征生命的曲线波动的异常激烈,米阳不可抑制的大叫起来:“医生,医生……”
  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从隔壁房间传过来,领头的主治医生看到曲线的跳动,连忙吩咐:“快……准备抢求,病人撑不住了。”
  只是这一句,米阳整个人眼前一黑,几乎站不稳。她的眼神失去了从前的光芒,竟转成全然的惊慌,夹着着绝望。整个人全然的迷惘,灵魂剥离躯体,在四周飘荡。
  她的眼睛看不清任何东西,完全开不了口,除了知道自己活着,行为完全不能自主,最后被撵出病房的她只能安静的靠在陈素怀里。
  等所有的意识慢慢回拢,已经是正午时分了。米阳居然就这样靠在陈素怀里睡着了,她缓缓睁开眼睛,从陈素怀里起身,看到双目布满血丝的陈素,又看到一脸憔悴的关维桐整个人无精打采的靠在椅背上,她的心脏顿时一阵拉扯,接着站起来,整个人轻飘飘地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米阳……”是陈素在喊她:“你不进去看看小涵吗?”

  医生说他也许再也不会醒来。
  米阳静静的站在关小涵身侧,伸手碰碰他被纱布缠绕的手臂,她知道关小涵不会就这样放弃的,她有信心他一定会醒来。
  “快点醒来吧,小涵子。”米阳将身子俯下来,在他耳边轻语:“我有好多事情告诉你,医生说你已经过了危险期,你再不醒来的话,我就回北京了,以后就不来看你了,因为是你自己抛下了我,是你自己不要我的,你不肯跟我说话,不肯回答我的问题,不肯给我哪怕一点点的回应。”她顿了顿,似乎弯着身体极累,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唤他:“小涵子,快点醒来吧,我好像给你看那个小丑模具啊。”
  当然没人回答她,米阳干脆一屁股坐下来,将半张脸紧贴在病床上,紧挨着关小涵,“小涵子,我累了,好累好累,你再不醒来的话我就走了,我要去荷兰了,或许以后都不回来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娶一个老婆,生一个女儿,这一生你一定要幸福。”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转过脸来看他,忽然,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关小涵一直紧闭的苍白嘴唇微微动了动,她急忙将耳朵贴上去,“你说什么?小涵子,你在说话吗?”这一刻,她竟然紧张的全身冒汗。
  “阳……”
  米阳的眼中顿时流转着璀璨的光芒,小涵子他――终于醒了。

  米阳向关维桐和陈素告别,尽管他们百般挽留,只是她去意已决,韩烈,她没有忘记她还有韩烈。
  关维桐送她至医院门口,将一串钥匙交到她手上,“米阳,小涵这孩子只认你,这是他的意思。”
  她是明天一早的飞机,还要在上海逗留一晚。静安区的老房子还是她离开时的摸样,她在临街的花园里坐了一会儿,轻轻的推开小楼的大门,屋子里一如既往的洁净,她慢慢踏着楼梯走上去,曾几何时,她一度将这里当成了最后的归宿,结果……她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推开三楼的门――
  不可能不可能,米阳整个人呆掉了,那是她一手一线亲手缝制的抱枕,除了自己留下的一个,整整六十三个,她清楚地记得那天下午她站在楼下马路上,一个一个地将抱枕派送给路人,怎么可能还留在这里,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稳稳当当靠在墙角处,整整齐齐的绕着房间排了一圈。
  她迅速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最后在靠窗的桌面上发现了一张熟悉的字条:DIY LITTLE HOUSE,我想有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不用看她也知道上面写的那些字。
  她克制住内心涌动的思绪,缓缓坐倒在地板上,多少时候,因为得不到,所以假装不想要,又有多少时候不敢回头望,怕自己懦弱的不敢往前走,她狠狠心,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跑下楼,将钥匙悬挂在门后的墙壁上,然后义无反顾的朝前走。
  空房子,她要去空房子拿回船模。不是周三,空房子自然不对外开放,好在当日骆沁给她的会员卡一直被她保存着,米阳不费吹灰之力就上到蓝色时光的两楼。
  她与骆沁,大概真有一点儿缘分,其实后来她回学校办理毕业手续,已经从教授那里了解到,当初之所以推荐她去荷兰,正是因了骆沁的举荐,米阳心里是感激的,所以当她推开空房子的门,再见到骆沁,自然是欣喜的。
  空房子比上次更空了,偌大的厅堂里只有骆沁一个人坐着,她在看一本摊在桌面上的书,手边是一杯淡紫色的熏衣草花茶。
  见到米阳,也不意外,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米阳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来。“我来拿回那具船模。”
  “很抱歉,那具模型已经不属于我。”她取过另一只杯子,蓄了满满一杯子水,放在米阳面前。
  果然……是这样,米阳早就猜到了,她愣愣地看着骆沁,问到:“我能听听那个人说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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