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君子,我心伤悲》第2/87页


  我用了几天时间才熟悉这个大屋子和里面工作的人。胖胖的厨师老王,瘦瘦的园丁老丁,在屋子里面不知道管什么的李姐,帮李姐干活的小梅,司机小马,还有专门照顾我身体的张护士。这些人都对我很客气,让我觉得挺没劲的。唯一例外的是老王,老王总是唠叨说我能吃的东西太少了,让他英雄无用武之地。
  我每天的生活很单调,早上起来绕着屋子走几圈,这是我现在唯一能承受的运动,到院子里和老丁聊会儿天,看他伺候花花草草,到书房看会儿书,午睡后继续看书上网,傍晚仍然要散步,和老丁聊天,晚上随便看会儿书就早早地睡了。我每天要吃五顿,还要吞一些药丸,喝汤汤水水的炖品,反正我是来者不拒。
  医生定期来给我检查,对我的恢复情况很是吃惊,现在他见到我总是笑眯眯的,估计觉得我孺子可教。他每次来我都要问他我有没有长胖,他总是说胖了胖了,次数多了我都不相信了。我浴室里有个秤,每次看到数字增大了我都很高兴。心理医生也会定期来,其实我觉得他没有来的必要,不过每次还是饶有趣味地和他聊天。
  我按照不同建筑风格看书,最近在看拜占庭,打算接下来看巴洛克和洛可可。我让秦逸弄来好多书和幻灯片,不求甚解地读着,每次倒津津有味。有时候我也会不拘风格地随意看些配图片的文字。所有的这些都让我着迷,我想我以前一定是个建筑师了。
  每次秦逸来我都特别高兴,拉着他絮絮叨叨地说话,告诉他我又看了什么书,吃了什么东西,重了几斤。我还告诉他原来这种植物喜阴要多浇水,那种喜阳要少浇水,有的要日照几个小时,有的要保持土质疏松等等。他每次都很有耐心地听着,一点也不嫌我繁。我每次也要问他我是不是胖了,他每次都说胖了胖了,越来越漂亮了。虽然我每次都不相信,不过还是挺高兴的。有时候我看着他想,如果他是我哥哥就好了,可惜我的正牌哥哥比不上他的一半。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要找人的事还是希望渺茫,我打算等我身体养好了,样子没有那么吓人了,就可以到处转转看有没有可能。
  那天我照旧在书房看书,看到一栋建筑觉得特别眼熟,是美国B城的艺术博物馆。我有点疑惑,难道我去过那里?是去旅游吗?我怎么会去那么远?我搜索B城的建筑,发现对H大和M院的几栋建筑有些印象。我很激动,终于有一点线索了,我一定去过那里,也许曾是H大或M院的学生。我握住拳头,暗下决心,我一定要去B城,去,去读书。我为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随即平静下来,我可以去读我喜欢的专业,慢慢地找他,也许他还在那里读书。想到这里,我浑身发热,脑袋很晕,不停地走来走去,久久无法平静。我要告诉秦逸,让他帮我准备。
  我给秦逸打电话告诉他我的决定,他让我去公司一趟,说他和方琢之要和我商量商量。我有点迟疑,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带着笑意说:“采薇,别担心,你现在的样子很好,很漂亮。”我有点不大相信,换衣服的时候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好像没那么吓人了,胳膊腿上都有不少肉,身体该鼓的部位也鼓出来了,只是不知道脸上怎么样。我换上长袖衣裤,让小马载我去公司。
  到大厅的时候秦逸已经在那里等我了,他这个人好像特神,什么事情都知道,我高兴地向他扑过去。公司规模很大,看来方琢之好像很有钱,可以想像我今后的日子会好得不错。
  我的心情特别好,仿佛什么都充满希望。随即他们俩就给我浇了一瓢冷水,秦逸反复劝我不要去美国,去欧洲更好。我去欧洲干什么,我要找的人又不在欧洲。
  方琢之不屑地说:“你自己什么程度自己清楚,不要不知天高地厚。”
  我火了:“不清楚,以前的事我都不清楚,也不想清楚。我只知道,我就要去美国,只去H大。”
  他也生气了,讽刺道:“你连26个字母都认不全还谈什么去美国读书。”
  我一滞,张张嘴没说话,随即不甘示弱地说:“不要你管,你以前不管我,现在也没有权利管我。”
  他一甩袖子走了,我也不高兴,这个人真讨厌,每次都弄得我想跟他吵架。秦逸老好人又跑出来做和事佬。我冲他笑笑,拉着他的手向他撒娇:“别担心啦,秦逸,我向你保证一定能考好的,一定不会辜负你对我的殷切期望和谆谆教诲。”他看着我有点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逸

  我与琢之是大学同班同学,我们原本井水不犯河水。起初我不喜欢他这类人,飞扬跋扈的公子哥儿,经常换女朋友且对女孩子态度恶劣。我主张对女孩子要态度好,哪怕相貌不好气质不佳的女孩也有自己的优点,我对周围的女同学一向有礼貌而冷淡,不至于让她们没面子,也不想给她们任何希望。 我们是因为打架而结识的。那次他恶劣地拒绝了一个女孩子,弄得人家很没有面子。没想到这个女孩子倒认识一些小混混,几个人在校外拦住他约他打架,他居然独自前往,如果不是我正好经过,他恐怕要在床上躺好几天。饶是如此,我们俩还是挂彩了。那次以后,他就把我当作最好的朋友,我实在受不了他的自说自话和自以为是,也就被动地接受了。
  毕业后琢之进了自家公司,我也留在了这个城市。几年后,他父亲突然去世,他来请我帮忙,我二话不说答应了。那几年比较艰难,虽说他祖父属意他执掌大权却没有任何措施,也许有考验他的意思。琢之一方面要和一些虎视眈眈的人周旋,夺权,一方面扩大公司的发展。用了五年的时间才把那些人或打压或斗垮,现在公司已经是他的一言堂了。
  我在认识琢之很久以后才知道他有个妹妹,叫夏采薇,是他继母前一次婚姻的孩子,五岁时到他们家,琢之只在他父亲和继母的婚礼上和葬礼上见过她两次,之后他就忙着公司的事情。后来听说她胡闹得不像话,琢之把她叫过来训了几次,我对他这种方式深不以为然,可是他实在是很固执的人。我曾想和那个小女孩沟通几次,她总是一脸桀骜地不说话,我知道她没有听进去。琢之给她找过很多保姆,家庭教师,都干不长。采取过禁足,停零花钱等手段,都没有效果,她总是能找到钱花,也总是能偷跑出去。等她高中毕业后,琢之终于黔驴技穷了。我有时候责怪琢之对她关心不够,他总是很委屈地说总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照顾她,我摇摇头没说话。
  后来终于出事了,那天琢之接到电话后大怒,告诉我夏采薇因为注射毒品过量在医院抢救。我大惊,总以为那孩子不过顽劣些,没想到碰了这个。琢之拒绝再管她,我于是匆匆去了医院,幸好救过来了,只是一直昏迷。我把她转到私家医院,请了专业人员照顾她,希望她能早日清醒。告诉琢之这些情况的时候,他认认真真地听着,没有说话。
  她一直没有清醒,我们都以为不会有奇迹出现,没想到那天医院打来电话说她醒了。我要琢之去看她,他没有反对。夏采薇居然不认得琢之和所有人,不知于她而言是否幸运。几年没见,她现在的样子让我大吃一惊,实在太惨不忍睹了。医生说毒品已经对她的部分器官造成了伤害,好在不严重,调理得好能够慢慢恢复,难的是戒毒,就看她够不够坚强了。我暗下决心,绝不能让她再走回这条路。琢之说了几句话离开了,我照例替他善后。夏采薇要我给她一些消遣的东西,还要一些小说,她喜欢看小说吗,也许女孩子都喜欢看那些爱情小说,以后我要多了解了解她的兴趣爱好。
  医生每天都给我汇报她的情况,她一切都恢复得很好,戒毒的效果也很显著。我一一转告琢之,他虽然没说话,看得出来很关心。我又去看望了她几次,她说不喜欢看爱情小说,要看建筑类的书,我有点诧异,原来她喜欢建筑吗。她出院的时候琢之没有去,我知道他很内疚,但这样避之不见也不好。我接她出院,她很高兴,一路上兴高采烈,这样的她才像个孩子,以前在医院里她都太镇静太坚强了,医生说多么难熬的时候她都一声不吭地挺过来了,我相信她是个好孩子,以前我们对她关心太少了。这一个多月她都没有提起琢之,好像忘了有这么个人。
  到达琢之在郊外的别墅后,她闹了唯一的一次脾气,把镜子砸了,我很心疼她,但我能做的只是安慰她。她还要我把衣服都换掉,我有点吃惊。我是让人照她以前的服饰准备的,虽然觉得品味有点恶俗,但年轻女孩子嘛,喜欢那样的无可厚非,不知怎么她的品味突然成熟雅致了。
  她给我提的要求我都一一满足,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来照顾,她也很喜欢和我聊天,把我当成哥哥一般,每次我去都拉着我说个不停,事无巨细地像我汇报。寂寞的孩子,房子里的人老的老,闷的闷,她一定没什么人可以交流,可惜我的闲暇时间太少。她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像要把以前的时间补回来似的,我让她别太辛苦,她摇摇头说她喜欢看那些书,我又给她带了不少书和资料。看着她越来越健康,脸色也越来越好,我很欣慰。我告诉她不用整天闷在屋子里,可以让司机载她到外面玩,她黯然道不想到外面去吓人。这个傻孩子,不知道自己现在一点也不吓人,虽然还是瘦了些,已经很漂亮了。她的眼睛尤其美,光彩四溢,有时候有点顽皮,有时候又透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不过她不出门也好,遇上了以前一些坏朋友反而不好。每次我都会把采薇的情况和喜好告诉琢之,并让他去看看她,他总是说下次下次。
  采薇的戒毒效果尤其好,她似乎忘了曾经接触过毒品,在摆脱生理的依赖后,心理上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挣扎。我不禁佩服她的坚强,和琢之说起,他不屑:“她要连这个都做不到就不配做我们家的人。”他总是喜欢心口不一,我不和他计较。
  那天采薇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向我宣布了一个大举动,说她要去美国H大留学。虽然我很高兴她的志向,但以她高中都没好好读的基础要去H大难度太大,我不想她到时候失望。我让她到公司来与我和琢之好好谈谈,商量一下。她来之后我建议她选择欧洲,比较有文化,而且容易去。她说她只想去美国,而且只去H大。琢之斥责她不知天高地厚,告诉她去美国要考试。她说考就考,她不怕。琢之讽刺了她几句,他们不欢而散。我拉住她尽量委婉地告诉她,以她的程度要很努力才行,我和琢之都是好意,不想她太辛苦,不想她失望。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说她一定能行,我只要支持她就好了。看着她充满斗志的样子,我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她看我担心她的样子,柔声向我保证绝不辜负我的期望。我看着她灿若星辰的眸子和微微翘起的花瓣般的嘴唇,暗暗叹息,采薇竟如此美丽,不知今后要夺去多少男人的心。后来我责备琢之不应该打击采薇,琢之似乎有点后悔,没说话。

  初见顾凡

  秦逸给我请了个英语老师,好像还是什么大学的副教授,真是大材小用。老师来的时候我毕恭毕敬地坐在进门的厅里等着,看见小马引着一个人进来。我不禁心里喝一声彩,他长得真够人模狗样,不对,是文质彬彬的,如果在古代,风流才子就是他这个样子了。我最喜欢这种类型的人了,跟他比,秦逸少了些飘然的气质,方琢之更是差老远了。
  可是,他为什么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我的思维有些混乱,他是夏采薇认识的人还是我认识的?应该不是夏采薇认识的,如果是,我应该对方琢之和秦逸也有感觉才对。那么我认识他?我的心跳加速,是他吗?我激动得有点晕眩,难道说我的运气这么好,就找到他了。我用力抓住椅子扶手,怔怔地想着。
  他轻轻咳了咳,我醒悟过来,也许是我毫不掩饰地盯着他看,他有些不好意思。我赶紧献上一个大大的笑容:“老师,请到书房来。”他居然脸红了,真是有意思的一个人。
  我引他到书房,请他坐下,问道:“老师喝点什么。”
  “茶就好。”
  他似乎有些不自在。我让李姐泡上最好的明前龙井,自己拿了一瓶矿泉水。
  “我们以前见过吗?”我悄悄地打探。
  “没有。”
  “那,您去过美国吗?”
  他有些诧异,似乎觉得我的问题太天马行空:“我在C大取得的博士学位。”不是B城,但也很近了。
  我毫不吝啬地拍他马屁:“老师真是年轻有为,而立之年就是副教授了。请您来教导我实在太屈才了,希望您不要嫌弃我这个学生才是。”
  “哪里哪里。”他的脸又红了。真是个有趣的人,难道他给学生上课也这么爱脸红吗。
  我再接再厉:“那,您去过B城吗?”
  他点点头:“以前假期曾到那里游览过。”
  我润了润因为紧张而稍嫌干燥的嗓子:“听说B城人文气息很浓,您都去过那些地方?”
  他礼貌地笑了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左不过几个博物馆,剧院,还去了H大。”
  对,就是这几个地方,我熟悉的地方,会不会是他?我觉得脑子有点缺氧,不知道该怎么问他,如果直接问他是否曾有过恋人会不会太唐突。或许他只是我曾经认识的人,不是他。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慢慢喝着茶,一眼都不瞧我,可是耳朵居然都慢慢变红了。我轻轻甩了甩头,算了,暂时放下这些,还有很长时间可以慢慢问他。
  我放弃了这个心思,清了清嗓子:“老师,我们开始好不好。”
  他如释重负地放下茶杯,从包里拿出一叠东西,说:“让我先了解一下你的程度,我好因材施教。”
  他递给我一份题目,让我在半个小时内完成。我接过来,专注地做起来,居然毫无困难,不知是不是他给我的太简单,真是小瞧人。我很快完成了,他挑了挑眉,接过去飞快看了看,说:“很好,我有点低估你了。再做这一份。”我又迅速完成了。
  他皱着眉头看着我做的第四份题目,我小心地问:“老师,是不是做错了很多。”他摇摇头继续看。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总算知道什么叫秀色可餐了,上他的课真是一种享受。
  他看完我的答题,见我微张着嘴色迷迷地看着他,脸又红了。我赶紧一本正经地坐好,用询问地目光看着他。他迟疑了一下,说:“你的基础很好,可以说比我大部分学生都好。词汇量不错,阅读很出色,美中不足的是语法不够完美。不知为何,向我介绍你情况的人说你只有初中以上水平。”
  我很吃惊,原来夏采薇学习这么差,我现在这样不是反差太大了,我赶紧补救:“他没有管过我的学习,不熟悉我的情况。”
  他点点头,继续说:“以后我会着重在语法上,你的作文水平我还不清楚。先给你布置些作业。”
  他给我一本书,让我做上面的这些那些题,还给了我一个作文题,让我在半小时内完成。“几次课后,我们就将重点转移到SAT和专项的应试上面,今天就到这里。还有什么问题?”
  “我想知道,”我看了他一眼:“我的英语相当于什么程度?”
  他思考了一下:“这个不好说。目前看来,考试不成问题,应该还有余力。具体如何要根据测验情况,如果你需要,我下次可以带几套题来。”
  “算了。”我想了想,知道也没有帮助,过几天让秦逸帮我找一些英文书读读。
  我犹犹豫豫地问他:“老师您今天是不是很忙?”
  “不忙,怎么?”
  “老师能不能多陪陪我?”我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他沉吟着,眼中有一丝动摇。
  我装出很黯然的样子:“好久都没有人和我说话了。”
  他皱着眉头:“你不和家人说话吗?”
  我摇摇头,噘着嘴,装出委屈的样子:“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抬头看着他,泫然欲泣的样子。他赶紧答应了。
  我很得意,请他去院子里玩,问他:“老师我能不能叫你的名字,这样我觉得太生疏了。”
  他答应了,告诉我他叫顾凡。
  “顾凡。”我慢慢重复着他的名字,他可不正是个落入凡间的天使。我努力在脑海中搜索,好像没什么印象,只好作罢:“你的名字真好。我叫夏采薇,你叫我采薇好了。”
  “顾凡,那个,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私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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