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有女》第2/284页


张仲羲回头,剑眉轻抬,清润的音色中带上了几分意外,道:“四妹妹?你怎在这里?”
眼前的男子身长玉立,青衣冉冉,腰间挂着一坠玉佩,三千墨发只用了白玉冠简单地束起,微风拂动之间,墨发撒在青衫之上,有着说不出的落拓不羁、飒然随意。他俊眉修目,笑容浅浅,在这万人浑浊的街市,却像山高水清的泼墨画一般清逸高远,气度如松如竹,清隽温和。
元意垂下眼睑,芊芊细指随意地拨弄着腰侧的五彩丝绦,道:“四娘恰好从庄子养病归来,不料在此阻了道路。”
张仲羲的眸子中立马染上了关切,和声问道:“我竟不知四妹妹病了,实在是罪过。四妹妹现今可大好?”
元意点点头,恰好帷帽被清风刮起,露出一截皎洁细腻的下颌,圆润小巧。她伸手压了压帷帽,柔声道:“多谢表哥关心,不过是小恙罢了,如今已经无大碍,只需好好将养着便可。”
就在此时,一道略显轻佻的男声蓦然响起,“你们还要你侬我侬到何时?小爷可没兴趣看你们郎情妾意。”
元意不由地蹙起眉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身着玄纹锦衣的年轻公子正似笑非笑得看着他们。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最显眼的,是他那双细长含情的桃花目,睥睨之间,俊美多情。
大概是感觉到元意的注视,他挑眉一笑,“啪”的一声,打开手中的一柄骏马飞奔象牙白玉扇,轻摇几下,复又一阖,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手心,引得挂在五彩丝绦上的杨子玉佩坠角一荡一荡,说不出的富贵风流。
他忽得朝着元意双手一拱,笑意盈盈道:“在下萧恒,字从远,敢问姑娘芳名?”
原来他说就是臭名昭著的萧恒,真是白瞎了这副好皮囊。
元意向来对纨绔子弟没有好感,闻言便冷哼一声,淡淡道:“闺阁少女的名字岂能告知旁人?萧公子好生孟浪。”
她的声音低哑慵懒,有异与别的女子的清脆婉和,别有一番韵味悠长。萧恒的眼中闪过兴味,正欲再说话,就被张仲羲一横步挡在跟前,他长眉下的一双眸子清浅寡淡,无悲无喜,声音却像浸了冷泉一般清冽铮然,他道:“萧兄慎言,令尊是难得的恪礼端肃之人,莫要玷辱女儿家的名节,让令尊为难。”
萧恒桃花眼一眯,脸上的笑意顿敛,取代的是不耐和厌烦,“我竟不知你张子烨竟是同道惜花之人,既要拯救路边民女,又想护着尚书女儿,真是好一副仁义的心肠。”他伸出手,一把扯过一直抱着小摊梁柱垂泪的女子,拥在怀里,挑衅地看向张仲羲,道:“爷才不管你的惺惺作态,警告你,这女人,爷要定了。”
张仲羲眸中暗光一闪,青色的长袖一摆,声音清浅,却异常凌厉道:“那得看我答不答应。”
两个男人视线在空中相交,彼此虽皆是言笑晏晏,旁人却品出水火不相容、各不相让的味道。


004暗藏古怪

元意青葱细指蓦然搅紧,轻纱帷帽下的眸子闪过一抹异色。心思几转之间,便有了决策,她朝张仲羲福了一礼,打破两人的僵局,歉然道:“表哥,此番已经耽搁许久,唯恐家中母亲久候,四娘不得不先行别过了。”
张仲羲脸上厉色一收,浅浅笑道:“四妹妹走好,替我向姑母问安。”
一旁的萧恒手中的扇子轻摇,嬉笑道,“美人慢走,你我有缘再会。”
元意理都没理他,只是对张仲羲福了福身,带着两个婢女回了车,天青红木色的车子很快就从退散开来的街道行驶而过,留下渐渐远去的踏踏马蹄声。她并不知道,在她离开后不久,二皇子和三皇子也随之而来,最终这场争抢民女的戏码因为双方势均力敌而作罢。
“姑娘,您为何突然急得要走?”马车行出不久,腊梅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你们几时见过表哥如此地古道热肠?”
元意侧躺在贵妃榻上,一手搭着银红芙蓉引枕,一手拿着一卷书册,乌发铺洒,薄唇微启,神情寡淡,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然而她的凤眸却微微地眯起,掩住其中无人窥见的光芒。
素梅与腊梅俱是一呆,哑口无言。这么多年来,表少爷对她们这些在主子身边伺候的奴婢都未曾多看过一眼,而今日却不惜得罪萧恒那个浑人,只为了救一位民女,确实是暗藏古怪。
腊梅皱了皱眉头,呐呐道:“姑娘,会不会是表少爷看上那位姑娘了?”
谁料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吃了素梅一肘子,腊梅吃痛,揉了揉腰侧,即是委屈又是疑惑地看着她。
元意把两人的动作看在眼里,不置可否,只是略带讽刺地扯了扯唇角,眸色一点一点地变得暗沉。
马车又奔驰了一刻有余,才驶入巷子,在一处朱红大门前停了下来,门口蹲着两个大石狮子,抬头便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镶着錾银大字,正是朱府。
元意等人进了西角门,穿过垂花门和仪门,沿着红檐绿瓦的抄手游廊走去,很快就到了太太朱氏的正房。在门口等了片刻,前去禀告的丫鬟很快就回来,带着她们三人去了东隔间。
壁角的紫砂观音熏炉轻燃,叠叠的暖香斥满了房间,婢女肃然静立,唯有炭炉里偶尔传来噼啪的一声轻响,便再无声息。元意在一边的红木椅坐下,拿起银白点朱流霞花盏,轻轻呷了一口热茶,双目微阖,敛容端坐,耐心地等待。
依稀之间听到女子娇柔的莺莺之语,还伴有衣料摩擦和朱环碰撞的清脆声。东隔间的影红洒花簇锦软帘继而被两个红袄青缎背心的丫鬟掀开,率先走入一个面容端庄威严的妇人,只见她容长脸,眸光严肃,不苟言笑,一身朱红色盘金彩绣锦缎裙,更衬得她雍容华贵,气势逼人,使得平凡的五官也出色了几分。
她的身后簇拥着三个妙龄少女,最左边的面容与太太七分相似,面容平凡,眉宇间隐约可见的倨傲更是让人不喜。中间的身姿清瘦颀长,温和清丽,观之可亲。最右边的少女相貌妍丽,裙裾火红,下巴微扬,张扬而自负。
几个分别是嫡女元怡,庶女元柔和元华。


005唇枪舌剑

元意精神一振,快步走上去,道了一个万福,“元意见过母亲,请母亲安。”
张氏在上首的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坐下,摆了摆手,道:“起来吧。”她的视线移到元意的身上,打量了一遍,眼里带着忧虑,关切地问道:“意儿,你可总算回来了。可怜你得了这场大病,不得不移到庄子静养,真是委屈你了。就你这孩子心里头老实。下人照看不利也不忍惩治,照我看,那些偷奸耍滑的奴婢,就该打发出去卖了。”她的唇角还带着盈盈的笑意,眼中却是一厉,如刀般犀利的的视线越过元意,顿在她身后的素梅身上。
大太太张氏在府上是出了名的讲规矩的人,积威已久,光是一眼就能让下人胆战心惊,素梅身子一抖,极力掩住心中的惧怕,重重地跪了下来。
是奴婢疏忽,害姑娘染病,请太太责罚。

不愧是浸淫后宅多年的女人,轻飘飘的一句话,不仅暗里说她驭下不能,还能惩治她身边的丫鬟,落她面子,而且张氏自己还能得个关爱庶女的好名声,真是一举三得。
张氏也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让她去庄子静养,听起来是为她着想,不过是把她丢到庄子自生自灭罢了。好在她还是熬了过来,没有让张氏的阴谋得逞。
元意心里冷笑,却还是急忙离开椅子,向张氏福了福身子,道:
女儿已经罚过素梅三个月的月俸,料想她下次不敢不尽心,母亲请息怒,莫要为这等小事气坏了身子,否则就是女儿不孝了。

张氏还没有发话,坐在一旁的元华却冷哼了一声,嘲讽道:
主子身边的大丫鬟,罚几个月的俸例值当什么。四姐姐,你可别太软弱,被一个奴婢欺到头上来。

元意抬头,恰好看到元华挑衅的目光,再看张氏,她的脸上表情淡淡,似乎没有听到元华的插话,而是拿起鎏金青花瓷盏,拨弄着茶叶,轻轻地呷了一口茶。
她的心中一冷,脸上愈发地真挚,
五娘此言差矣,母亲管家,向来秉承赏罚有度、礼法并用的道理。素梅是伺候我的老人,不能处罚太过,一来寒了府中老人的心,来传出去,恐会被人非议咱们朱府的女儿苛刻,于名声有碍。


你狡辩。
元华被她的这番话气红了脸,愤愤而忌恨地看着她。明明不过是她包庇自家奴婢的小事,不仅抬出了母亲,上升到阖府的高度,最后竟然还扯到名声。
一直喝茶看戏的元怡的眼中寒芒一闪,闲闲地说道:
四娘,女子以寡言娴静为德,如此巧言令色,未免居于下流了。

元意又怎么任由别人给她妄加罪名?于是便浅浅一笑,
三姐姐,妹妹不过是陈述事实,何来巧言?是姐姐多虑,不过,妹妹在此还是要谢过姐姐的指点。

谁稀罕指点她了,这女人还真厚脸皮。元怡被她气得肝火直冒,终于体会到刚刚元华被噎的感觉了,她向来口拙,又比不了这人厚脸皮,不知道怎么接口,只得恨恨地盯着她。


006簪缨之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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