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祸妃》第2/338页


  这你来我往下来皆是无关紧要的言语,慕云漪正了正心绪,发觉不能跟这皇帝打太极,于是直奔主题:“启禀陛下,云漪此次前来乃是为了沣城战事而来。”她双手托起那封议和书:“奉我西穹皇上之命,特奉上议和书,以平息战事,恢复沣城和平。”
  慕云漪言毕,大殿上的文武百官的“窃窃私语”顿时四起,毫不避讳。
  “说得好听,哪里是议和,这分明是向我东昭求饶!”
  “西穹倒是乖觉,慕霆失踪了,他们还有何能力与我们继续作战?”
  “沣城自古中立,西穹却残暴肆虐,强行攻占,我东昭替天行道,如今他们不敌我东昭来求和,也是意料之中!”
  东昭皇帝不言不语,有意放任他们当着慕云漪这个西穹人的面说出这些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慕云漪,似乎想要看看她的反应。
  而慕云漪却置若罔闻,依旧谦卑的捧着议和书,神色平静地与东陵巽对视。
  片刻后,东陵巽才摆摆手,让身边的宫人将那议和书递了上来。
  随着东陵巽摊开议和书细看上面的内容,慕云漪张口道:“此次西穹与东昭一战已有数月之久,双方皆是劳兵伤财,元气大耗,若陛下愿意议和,我西穹愿立即撤兵出沣城境内,并释放沣城城主的遗孤回到沣城,继承城主之位。”
  “如此,便是沣城百姓的福祉,只是……”东陵巽话锋一转:“沣城深受重创,我东昭既出兵援手,如今亦会停留部分兵队在沣城,帮助新的城主重建沣城,我东昭义不容辞。
  西穹撤兵而东昭却不撤,反倒是以冠冕堂皇的理由继续驻兵在沣城,控制沣城实权,此前西穹所花的全部精力皆是白费了。东陵巽这一招坐收渔翁之利用得实在是极好,慕云漪早就料到结局是如此,只是作为如今弱势的一方,西穹自是没有资格跟东昭再谈什么条件的。
  “慕云漪代表西穹谢过东昭陛下,沣城重建有东昭相助,实是幸事。此番停战,愿西穹与东昭摒除恩怨,修得共好,往后世世代代友好往来。”
  “自然,我东昭与西穹两国,一东一西各自占得最大疆域与资源,自是应当和平相处,作为其他国家和城邦的表率。”东陵巽目光流转,深深地看向慕云漪,“安和公主远道而来,倒是不必急着回去,一方面世子未醒,长途奔波恐爬于他的情势来看更加不利,另一方面……实不相瞒,朕的后妃们诞下的皆是皇子,后宫中竟没有一个公主,实在有些遗憾。朕与安和公主十分投缘,年轻时与你父亲顺亲王在战场上虽是对立,却也是惺惺相惜的旧相识,如今多年未见却听闻他无故失踪,朕亦唏嘘不已,希望安和公主能够在东昭多留些时日,让朕这个‘伯父’能够代替你父亲照顾一二。”
  自己此番前来自然是做好了成为质子的觉悟,只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东陵巽这时候提起自己失踪的父亲,情绪不露阴晴,让自己有一刹那的失神,究竟父亲失踪去了哪里,又跟你们东昭有无干系?
  “陛下美意,云漪又岂敢辜负,只恐云漪初来东昭,又是在军营里胡闹惯了的,往后若有规矩不周,云漪这里先向陛下告罪。”
  “如此甚好,既是常住,往后再住官驿便不合适了,朕赐你元锦巷的一处宅子,有空时你也多多进宫来陪陪朕与皇后。”
  “云漪谢过陛下恩典。”
  慕云漪端着礼数走出大殿,站在殿门外,恰有一片云彩遮住了正午的日头,然而这拂来的微风却没有让她心头的压抑缓解丝毫。看着四面的高阁红墙,她暗自叹气:曾经那样的不屑西穹的宫廷,总觉得溜出去便是广阔的天地,如今纵然逃离,却是来到了另一个陌生国度的宫廷,自由于自己来说愈发奢侈,想来此生注定逃离不开这四方的砖瓦高墙了。
  由宫人引着出宫坐上马车,直接来到了元锦巷。这元锦巷位于东昭皇宫的南边,住的皆是皇亲贵胄,而并非是官居高位或者家财万贯就有资格买下这里的宅府,必得是皇上钦点亲赐的才有资格住入,算是皇家赐予的一项殊荣。
  “公主有所不知,您的安和公主府一应皆由皇后娘娘打点,府内下人规制皆按照东昭嫡亲公主规制来安排的,管事郑一全是皇后娘娘的远亲,足见皇家对于您的重视。”身边的宫人絮絮的描述着皇家的恩典,只是瞧着慕云漪神情淡淡的,便不再多言。


第4章 孟漓
  转过几条街巷后马车停在一座安静的宅院前,侍卫掀开车帘,慕云漪由婢女搀着下了马车,抬头望向府门牌匾。
  “安和公主府”。
  慕云漪的心头顿时有百感无法名状:这陌生的宅邸便是自己未来所居住的“质子府”了,是暂时可以安身立命的避难港,亦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牢笼。
  这时有一个约么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殷勤的迎了出来。
  “小的郑一全给公主请安。”男子跪地说道。
  慕云漪打量着眼前的人,个头不高,身穿深褐色缎布窄袖短袍,这便是皇后指派的管家了,他声音低沉倒是没有半点让人生厌,若不是真的宽和真诚之人,便是皇家派来的人实在是太过“用心”,只怕以后还要慢慢相处看看。
  她虚扶了一把,“快快请起,我就叫你郑伯吧,今后我这府上就有劳你费心打点了。”
  正说着,官驿里西穹的侍从婢女也赶到了公主府,纷纷向慕云漪问安。
  她定了定神,不急不缓的带着众人随着管家走了进去,一路走,郑一全一面介绍这宅子的基本情况。四进四出的大宅,虽说比不上自己真正的家——顺亲王府,但是于公主规制来说当是绰绰有余了。
  “恭迎安和公主回府!”
  走到正院,便有一众护卫、侍婢按照不同等级排列,俯首跪地拜道。
  “今后你们就是我这公主府的人了,旁的规矩今后慢慢立,只有一点,我不喜欢爱嚼舌根子的人,在我这里当差一定管好自己的舌头。”
  “谨遵安和公主教诲!”
  “都起来吧。”慕云漪朝身后西穹跟来的贴身婢女碧滢递了个眼色,“赏!”碧滢立即会意,掏出荷包上前为府上众人发赏。
  慕云漪打量着府上众人,心中暗暗思忖:忠心伶俐向来是她要求自己人的要务,但如今这些都是皇后安排的人,想必做事自不会差,至于忠心,左右是东昭的人,又岂可指望?自己刚进这宅子不久,便已感觉到四下明里暗里数不清的眼睛盯着自己,他们敬自己一声主子,但她再清醒不过自己不过只是西穹来的质子。
  打发了众人,慕云漪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她没有心思细细观察这屋室的陈设,端着公主的架子一整天,真真叫人疲乏,从前在西穹时她从不屑面上的人情世故,在宫中,当初的先皇和皇后宠着她的真性情,后来在军营中,她更是得以在战场厮杀、恣意纵情,如今在东昭,只怕虚与委蛇将成为随时的常态。
  她从还未来得及整理的贴身包裹中拿出一个赤色的锦盒,接着无比熟稔的打开,小心取出里面那块黛蓝色的锦布,这还是第一次与那人在战场上兵戎相见时,用匕首从他披风上割下的一角,不知为什么这块布她一直存留至今,就如不知为什么,她总会无缘无故的想起他。今日在宣明殿上,自己分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只是她无法回应,也不能回应。
  正坐在梨花木雕花圈椅上出神,门被扣响,她慌忙将那块锦布藏进了袖内。
  “进来。”
  话音刚落门便被迫不及待的推开。
  “小漪漪!我来了!”一名少年一步跃进,扑到慕云漪身前。只见少年眉眼弯弯,面若桃花,长发以象牙白锦缎高束,一袭雪白色对襟长袍,腰间是同色宽边锦带,上面只系着一只带着青色流苏坠子的玉葫芦便再无其他。
  慕云漪侧身一闪,少年便扑了个空。
  身后跟着的慕修有几分无奈又似是司空见惯的跟了进来。
  “小漪漪,这么久没见,你就这样不待见我啊!”少年瘪了瘪嘴埋怨道。
  “怎会,此刻我最想要见的人就是你了。”
  此人便是隐世神医无庸唯一的嫡传弟子孟漓,虽然行事放荡轻狂,甚至很多时候有些荒诞,却在歧黄之术上确实极具天赋,这也是为什么性格古怪孤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无庸偏偏愿意收他一人为入室弟子的原因。孟漓名声在外,西穹皇室曾多次想召他入宫,却皆被婉拒,很多达官贵族想邀重金请他医病,也很少能够请得动他,一方面他如同他师父一般,只给自己看得上的人医病,至于这标准似乎完全凭自己喜恶,另一方面,他常年四处云游,要找到他着实是要看运气。尽管如此,却对于慕云漪的事情格外上心,尽管永远被她冷漠的拒绝,孟漓却当作浑然不知一般,每次见面时,愈发的“热情”,曾经有一次,寡言的慕云漪居然被逼到抓狂:“我看你不要叫孟漓了,应该改名叫孟浪!”
  慕云漪此刻,眼中是见到孟漓时少有的惊喜,“孟漓,没想到你真的在东昭。”
  闻言,孟漓一转原本不甘的面色,得意道:“这还差不多,你知道吗,我原本已经离开了东昭,谁料刚出城便听闻你奉命前来东昭递交议和书,又听说慕云铎不省人事,于是我又折返回来,怎么样,感动吗?”孟漓献宝般的扬了扬眉,接着想到了什么一般,坏笑道:“对了,还未曾恭喜你被封为公主了。”
  慕云漪此时当真是没有心情与他斗嘴玩笑,苦笑连连,“好了好了,当务之急赶紧去帮我看看云铎吧。”说罢便推着孟漓,并着慕修一起出了房门。
  来到慕云铎的卧房,只见他依旧安静的躺在榻上,若不是面色苍白、唇无血色,他便如同睡着了一般。
  慕云漪接过婢女手中的帕子,为弟弟温柔的拭了拭面颊,接着摆摆手,令服侍的婢女仆人都下去,自己也站到了一边,让孟漓凑上前来,替慕云铎诊治。
  孟漓将慕云铎的手臂放平,轻轻搭在手腕上,片刻后又扒开他的眼睑查看,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一般,迅速将慕云铎身上的薄被掀开,又撩开他的上衣,坦露出胸膛,只见他心口处有一道乌青的深斑,这深斑周围隐隐有细密如发丝般的赤黑色呈扩散状向外蔓延。
  “这是……”孟漓蹙起眉头,“淬心蛊!”


第5章 淬心
  “淬心蛊?”慕云漪没有想到慕云铎中的并不是奇毒,而是蛊,她从孟漓脸上鲜少见到的严肃和诧异意识到此蛊的棘手。
  “淬心蛊……北羌?!”慕修的眉宇微拧,曾在商帮做杀手的他听过这种至毒奇蛊,而这种蛊来自信奉巫术、蛊毒泛滥的北羌。
  “是那失传已久、只出现在传说中的毒蛊?”慕云漪曾经也挺皇祖父提起过。
  “不错。”孟漓点点头,“此蛊曾经只有北羌皇室所信仰的巫族的圣女代代相处,由于淬心蛊过于残忍,且炼蛊过程极为繁琐不易,所以非叛国通敌之罪不可用此极刑。而二十多年前最后一任圣女离世后,便不再有新的圣女,而这淬心蛊也就销声匿迹了。没想到这北境秘术居然还有传承者,如今又出现在慕云铎的身上。”
  原本慕云漪的怀疑点皆在慕凌和东昭两方,如今竟牵扯到了北羌消失已久的蛊毒秘术,看来父亲失踪一事比想象中的更要复杂。
  “如今的情况,云铎面对的是什么?”慕云漪只听说过这淬心毒是北羌蛊毒之最,却不知中蛊者究竟会如何。
  “目前来说,慕云铎十五月圆之日便会醒来。”
  “十五,岂非两日后他便可醒来?”慕衍神情凝重,他知道,中了这蛊,孟漓所说的月圆之日的醒来一定不会是真正的“苏醒”。
  “是,但他至多只能醒来三个时辰,且醒后便会有万虫噬心之痛,三个时辰之后便会再度进入昏死状态。每一个月,他苏醒的时间便会递增,六个时辰、十二个时辰、两日、五日……直至完全醒来,若此蛊不解,他将会时时刻刻受这噬心之苦,而胸口的蛊毒也会渐渐蔓延至全身,直至整个人最后熬不住,被完全吞噬,这就是淬心蛊所谓的‘生不如死、醒不如梦’。”
  “有法子可解吗?”话几乎是从慕云漪紧咬着的牙缝钻出。
  “我只能尽力做到让他在醒来时减轻痛苦,此外,素日里我都是医治病患快些醒来,如今我应当是尽量让他多多沉睡,而治愈一事,除非找到下蛊者,否则此蛊实是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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