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十一年》第95/161页


  忽然,胡车儿一把将自己从马上扯了下来,嘉柔惊呼,像只忽被射中的雁,拼命挣扎起来。
  “你先陪我睡觉,天色还不够黑,美人,看看我跟汉家的男人谁能叫你更快活!”胡车儿话说着就往她脖间乱啃乱咬,绕到帐后,就势抱着她倒下,青天白日里就想要媾和。
  嘉柔既经人事,当然清楚他话里意思,脸上顿时没了半分血色,异族的男子,似乎格外强壮,紧箍着自己的那道热力伴随着他口中呼出的酸气,熏的嘉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即便如此,情急之下,她强忍不适突然一搂胡车儿的颈子,胸口一起一伏:“等等!我既然是女人,自然仰慕大英雄,你这回要是能劫营成功,我才服你!”说着,尽量放松自己,挤出抹笑意,“到那时,我心甘情愿跟你,怎么伺候你都行。可你如果强我,我不服你!”
  本以为汉人女子都弱不禁风,羞羞答答的,可见她柔中带刚,似乎有那么点意思。胡车儿眯眼瞧她,嘉柔趁机将他手臂拿开,一整衣衫,胸口已经跳得失控,她觉得自己的笑,都怕已抽搐了:
  “羌王都不敢去救他的女儿,可见,心里其实是怕魏军的。你敢吗?”
  胡车儿一跃而起,两眼灼灼地瞪她:“你等着!”下巴一昂,火辣辣的目光不忘从她身上滚过,“回头我一定让你下不了床!”
  一阵寒意,噌的从脊背上窜了过去,嘉柔下意识拢了拢衣裳,嘴唇发白道:“快走吧,魏军的大营离这可不近。”
  等她再爬上马背时,一抬头,瞧见了一勾纤纤弯月已挂上西天,两粒白星,散落月旁,嘉柔回想惊险的那一幕,眼眶一热,险些掉出泪来。
  后背早已汗透,是冷汗。嘉柔心中憋的那口气等人马动了,才真正长舒出来。
  此刻,唯一期盼的就是卫会那边如约准备好了。
  浩浩荡荡的人马过了二更天赶到魏军大营,远远的,就见角楼上人持的火把,将辕门附近映得透亮。
  嘉柔的心立刻狂跳起来,视线所及,只能看到把守的侍卫们走来走去在巡逻。
  “你做内应的人呢?”胡车儿问她,嘉柔持缰绳的手在微微抖个不住,强自按捺,两只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前方,瞳仁深处,炽烈的火苗在不停地跳跃着。
  夜风刮的旗子乱响,七月流火,这个时令的雍凉每到夜深已经有了几分凉意。嘉柔衣衫单薄,身子也想抖,稳了稳,镇定道:“别急。”
  她在佩囊里掏了一掏,拿出哨子,脑子里快速掠过明月奴教她捕野兔时的教诲:要耐心,要沉得住气……嘉柔反复告诫自己,哨子往口中一放,吹了起来。
  一声清脆,划破天空,角楼上果真有人回应,像是探看一番,才冲嘉柔挥了挥旗子,随后辕门开了。
  她凝神瞧着,隐约看出角楼里的身影正是卫会,心头陡然一松。
  “好了!”嘉柔极力克制住声线里的一丝颤抖,她几乎要哭。
  话音一落,胡车儿一马当先举矛向大营方向冲去了。嘉柔一扯马缰,绕开营前空地,躲开了军阵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胡车儿人马前进的身影。
  眼看冲到辕门前,胡车儿和两个副手忽马蹄子踩空,跌入魏军事先埋伏的大坑中,这一下,连人带马全都栽了进去。此时,魏军从两翼杀了上来,立时把羌兵的队形冲得七零八落。
  嘉柔见双方厮杀起来,正要提醒,腰间猛然被人一勾,低呼着离马,腾空而起落到了桓行简怀中,两人视线一碰,她不由欣喜道:
  “大将军!”
  桓行简的脸色却很差,这就要带她回营。嘉柔慌攥了他的手臂,高声道:“快,大将军让他们别杀胡车儿!他有用!”桓行简不知她搞什么名堂,却也听了,驱马过去,吩咐陈泰:
  “把坑里的人弄上来!”
  马蹄子声就在头顶盘绕,厮杀声震天,胡车儿知道自己中计气得在坑里狠狠一捶,恨死了嘉柔。
  擒王先擒贼,可王到底是条老狐狸,没亲自来。桓行简带着嘉柔直接回了大帐,下马后,她手腕被他攥得铁紧,几乎是生拉硬拽把她拖了进来。
  后背吃痛,原来是桓行简搡了她一把,嘉柔本就跑得浑身无力,不着意,人直接趴向了榻上的被褥里。
  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整个人,虚弱至极,嘉柔大喘着气儿转过身,坐在了榻沿。桓行简则垮着脸,冷眼看她,嘉柔忍不住问道:
  “大将军,你不去观战?”
  说着,强打起精神,走到他面前,认真道:“羌人领兵的叫胡车儿,喊羌王叔叔,可我看他好像对阿梅嘎很有芥蒂,也不太臣服羌王,此行多有怨怼。大将军,此时用此人反杀离间也许是个好法子……”
  嗓子喝了一路的风,实在干涩,嘉柔顿了顿,随手端起案上的茶碗,斟茶时,手依旧是抖的。桓行简见状,眉头紧锁,一把抱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放到腿上,一手端茶,喂给她喝。
  干渴既解,嘉柔不由得深深吐出口气,桓行简眼尖,目光攫到她脖间暧昧的红痕顿时风暴满眼,她疲累至极,朝他肩头软软一靠,手攀在他胸口:
  “我饿了。”
  话说着抬眸,看桓行简一张脸紧绷,灯光下,五官像出鞘的利刃,投下层层阴影。嘉柔却冲他微微一笑,手抚了下他的眉头,娇娇地说:“大将军别生我的气啦,你看,我不是好端端回来了吗?“
  桓行简把她手一定,神色冷肃:“你胆子太大了,敢伪造我的手令出营,姜令婉,不要觉得你立功我就不会问责。”
  语气严厉,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嘉柔睫毛微微一动,声如细蚊:“大将军真生我的气了?不原谅我了吗?”
  话音刚落,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桓行简把她扔到了榻上,居高临下道:“我回来再好好收拾你。”
  一转身,他大步流星地出去了,嘉柔动也不动,只觉浑身力气被抽干了。脸蹭蹭枕头,阖上了眼睛。他生气就生气罢……浑浑噩噩想着,困意来得极快。
  很快,有人送饭菜进来,外头厮杀声似乎小了,嘉柔慢腾腾起身,深嗅一气,把个平日并不爱吃的饼子卷了熬得稀烂的碎羊肉统统吃光了。粥是热的,一碗下肚,说不出的舒坦。
  不知几时,帐外似乎没了什么动静,嘉柔吃得微微出汗,漱了口,身上力气回来几分,下榻穿好鞋,走了出来。
  战场正被清扫,这支羌兵,死的死,降的降,当下桓行简便命陈泰张既带着胡车儿去夜袭羌王总寨去了。
  大营中留的人马不多,嘉柔四下张望,眼前忽冲出道人影儿来,一股强烈的男子的气息随之而来。
  嘉柔一怔,看清楚是李闯,他显然刚杀过敌,脸上还带着余味儿,两只眼,不知是杀红的还是激动的,**辣看着嘉柔,满是关切:
  “你,你怎么回事儿呀?”
  话说着,少年人忍不住动起了手,握住她双肩,声音里带了哭腔,“我看看,你没受伤吧?没人欺负你吧?”
  不等嘉柔回应,像是见了失而复得的珍宝,李闯将她往怀中紧紧一搂,亲昵地在她鬓发上乱蹭:
  “你吓死我了,知道吗?柔儿,柔儿你知不知道?”
  情窦初开的少年人,简直热烈如火,他滚烫的呼吸直往脖颈里喷。嘉柔动他搂得一动不能动,情急之下,只能弯起膝盖,顶向他。
第一回跟心爱的姑娘这样近距离相触,快要担心死她,可她现在就在怀里柔软如云,李闯嗅到她身上幽香,迷醉不已,她这点猫一样的力气,他根本不放在眼里,搂得更紧了。
  “李闯!”身后一声断喝传来,石苞飞快而至,上来就给了一脚狠狠踹开了他。
  不远处,桓行简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夜色里,他脸上也不知是个什么表情。


第87章 竞折腰(34)
  李闯被踹了个狗啃,一咕噜利索爬起来正要凶,刚瞪大眼,冷不丁瞄到了石苞身后的桓行简。
  这下人跟着冷却几分,讪讪的,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刚才满身杀人盈野般的力量也跟着无影无踪:“大将军,属下……”
  “我记得,我已经警告过你一次了。”桓行简信步走来,淡淡道,“我向来愿意给人知错改过的机会,可不代表我会容忍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你自己选,是右手,还是左手?”
  他那张脸,平静极了,嘉柔反应慢了许多,等明白过来,奋不顾身冲到桓行简面前,哀求道:“大将军,他这人从乡野来不大懂规矩,再饶他一回吧……”
  警告性十足的眼风扫过来,嘉柔打个寒噤,急急地朝李闯小腿上狠踢了几下:“你还不跪下认罪!”她心里又气又无奈,这个李闯,真是昏头了。
  没想到,他那股倔劲儿上来,浓浓的眉头都要打结:“我先认识的你,凭……”
  “你住嘴!”嘉柔见他这人实在是不上道,蠢倔蠢倔的,红着脸抢白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话还这么多!我早就认识大将军了!”
  这时候,石苞连忙让人把李闯押住了,一边厉声骂他,却跟桓行简小声求情道:“郎君,看在他奋勇杀敌的份上,将功折过,属下去打他五十军棍,郎君看如何?他少年人,一时头脑发热治几次就好了。”
  见李闯这个愣头青还想叫唤,石苞立刻给了他一巴掌,甩得响亮,狠狠瞪他示意闭嘴。看桓行简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等片刻,大约摸清了他的意思,忙趁势把人弄走了。
  嘉柔提心吊胆看李闯被拖远,一回首,对上桓行简冷淡的脸,嘴唇嗫嚅了一番,什么都没说出来。
  夜风微凉,天上的星子明亮如许,桓行简的眼睛却远胜寒星,瞟嘉柔两眼,头也不回捏着马鞭进了大帐。
  四下里静了许多,嘉柔下意识朝辕门方向望了望,不知道姨丈他们此行是否顺利。一面纠结,一面走进来,眼风偷瞄了瞄桓行简,取下头上簪子,将灯芯挑了挑清清嗓音,道:
  “大将军,我刚才……”
  她窈窈身影剪投在帐子上,一线飘摇般,随着风动而动,似乎又觉得没解释的必要,嘉柔只轻声说了句“我心里没有别人”。
  鼓起勇气,走到他眼前,伸出只手轻轻扯了扯藏青色的衣袖:“大将军,别不理我呀,我知道,这一回犯了你的大忌,主意都是我一个人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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