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天歌》第34/35页


  【崔落花&素盈】
  “陛下,你不想要我生下皇子,没有关系。我也不想生下一个孩子,像陛下一样不幸。更不想生下一个洵那样的孩子,因为不像陛下,而不幸。”素盈握住深泓的手,说:“我有孩子了——阿寿将成为你的继承人。哪怕钦妃生下儿子,哪怕我将不得不与全家为敌——众叛亲离也许就是我未来十年的寂苦,没有关系。我会保护阿寿的皇位。这是我给陛下的……最后的爱情。”
  “既然一切如你所愿……为什么要哭?”深泓费力地说出这一句话,换来素盈泪如雨下。
  因为,我不得不做这些我不想做的事情,来换一段我并不喜欢的生活。她说。
  因为,你要离开我了。她说。
  “阿盈……”他气如游丝:“你也没有信任过我啊……”
  【素盈vs深泓】

  结发

  轻烟袅袅散尽,素盈垂下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太平湖上的莲花几乎凋谢殆尽,嗅不到香味。记忆中最美好的一天,早已随着枯枝败叶沉入湖底了。
  素盈转身时,猛地看见树木疏影之间有个人影。她吓得叫一声:“谁?”
  走出来的人她很熟悉,是丹茜宫卫尉白信则。素盈稍稍安心,问:“白大人怎么会在这里?”
  “看见娘娘往湖边走来。”他说。
  素盈哑了一刹,淡淡地说:“我不是轻生之辈。大人只管自救就好。”她虽然没有听到风声,但效忠她的人必定会随她的离去而受牵连,这是百世不易之经。尤其白信则以宦官出任丹茜宫卫尉,必定首当其冲。
  白信则以复杂的目光望着她,问:“娘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素盈想了想,自嘲似的说:“我没有想过。运气好的话,我将默默无闻。”
  白信则听罢垂下头,一躬身沉默地走了。
  素盈想,大约以后也见不到这个人了。没想到几日之后,一个令人意外的宦官来到。“信则?”素盈看着他,大惑不解——他身上不是丹茜宫卫尉的武官服饰,却是普普通通的宦官打扮。
  “小人被弹劾丢官。念在多年服侍皇家,未被逐出宫去。”信则神态泰然。
  素盈的目光回到经书上,脸颊回到阴影中:“处在我们这境地,一定要时刻明白自己的资本在哪里。现在我一无所有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呢?会亏本的。”
  “我从您那里得到的太多,已经无处可去了。”信则还是用平静的口吻说:“没有人会觉得,宦官得到的地位是凭借能力。我们得到的一切,都会被归因于钻营和谄媚,得到的越过,越是奸猾、善于取媚之辈。史上留名的宦官都被称为阉竖,如果我的运气好,但愿我同娘娘一样默默无闻。”
  【素盈&信则】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深泓抬手扯了一下,那缕黑发应手而落。“曾经有一天,若星一边系上这缕发丝,一边对我说,‘如果你不是一国之君……’只有这几个字,我们都笑了。如果我不是一国之君,也不是她爱的那个人。”
  他伸手把青丝放在灯上,一股青烟,几点灰烬,转眼烟消云散。“与我做夫妻,太特殊。我不再怪你们从未信赖我。”他偏头对素盈说:“你还等什么呢?恨我、怨我,无论想说什么,说晚了,我就不会听见。”
  素盈攀着他的肩,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她手里的梳子“扑”的落在他脚边,深泓回头看一眼,看见她的眼泪跌落在木梳上的牡丹花瓣里。
  素盈轻轻地说了什么,深泓没有听清楚,“嗯?”一声示疑。她又在啜泣中说了一声:“深泓……”
  只有若星叫过他的名字,素盈从来没有。深泓无比诧异地望着她,很快恢复了平静。“不准哭。”他说:“别让这一次收场,又变成悲剧。”
  素盈破涕为笑:“如果你不是一国之君,可能会发现,素盈并不是现在这一种人。抱歉变成现在这样子,不得不悲剧收场。”
  【深泓&素盈】

  溺婴

  真宁抱着睿澄上了小船,向身后看看,问:“李大人会划船吗?”李怀英自是会的,真宁便命那舟子退到岸上,说:“只准李大人跟上来。”众人听她如此吩咐,默默地目送李怀英与她登舟破水而去。
  那小舟漂到湖中心,李怀英稳了舟楫,一言不发望着真宁的背影——她仿佛入定似的,抱着睿澄坐在舟头,姿势丝毫未变过。李怀英不敢出声惊她,只觉得手心全是冷汗。
  过了一会儿,真宁问:“石头呢?”
  舟中早备好一只箱子。李怀英打开一看,是一块十来斤重的石头,连绳也缚好了,只待向睿澄身上一缠便可结果他的小命。李怀英未作答,真宁自己腾出手来,抱起那块石头。她左臂弯中是酣睡的睿澄,右臂弯中便是石块。李怀英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神情,她又转过身坐在舟头。
  平日湖上风大得很,然而今日出奇的静。李怀英听到真宁咝咝的喘气,忍不住唤了声“殿下”。真宁没有听见。她的眼睛瞪得老大,紧紧盯着熟睡的睿澄。
  小婴孩的睡脸宁静,完全没有意识到命悬一线。真宁的胸脯一起一伏,却没有察觉自己呼吸急促。她把目光转开,望向水面。不知怎的,在倒影里看见父亲。
  “并非生在皇家,就有左右这个帝国的能力。”父亲问:“你能做到吗?”
  真宁把心一横,向他的幻影说:“我可以!”
  李怀英见她长袖婆娑,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只说出“殿下”二字就听“咕咚”一响,一样东西已向湖底去了。真宁做完这事浑身脱力,斜斜地向一旁瘫软。李怀英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发觉她已不再颤抖,他自己的手脚却哆嗦起来。

  结伴

  信则笑了笑:“当我在丹茜宫挡了一刀之后,换了皇后是任何一个除你以外的素氏,只会赏赐我,不会让我成为丹茜宫卫尉。她们会计算,为此收到抨击并不值得,而且宦官也未必能胜任,日后麻烦更多。但娘娘选择了我——在那一刻,有一点点信任我吧?我这样幻想着。”
  他们说话时,朝阳从山坳里爬了上来。山风瑟瑟,白露未晞,信则找出素盈的披风。素盈接过来自己穿上,漠然说:“我的信赖,将让你变得很辛苦。”
  信则淡淡地回答:“尔虞我诈的一生同样辛苦,却并没有多少事情值得自豪。”
  【信则&素盈】
  潘公公若有所思地微笑道:“娘娘,我曾亲身经历过怀敏皇后毒杀昭静皇帝,亲眼看见康豫太后斩下怀敏的头颅。有时候想,那一代人真是太璀璨了,后来的人有闪光之处,也在他们的事迹前黯然失色。可是有时候忍不住想,他们的内心究竟是什么样呢?若不是出于天下至尊的皇家,就只能用狠辣歹毒来形容吧……”
  “继承那些人的血脉,哪个人的存在不是一场战争?”他缓缓地摇头:“扭曲的战场,扭曲的荣耀呀!”
  他说了不会妄加判断,但是在每个人的心里,仍有一个标准。素盈拖过一把椅子,坐在他的床头。“再给我讲一点吧。”她轻声地央求:“他是如何长大,为什么长成了我看到的这个样子。”
  潘公公扫了她一眼,慢慢地将他所知的帝王娓娓道来。
  直到离开这么久,素盈才发现,自己对宫廷仍只是一知半解。
  潘公公也讲到了胡人的预言。素盈凉凉地慨叹:“一直到此生终结,属于他的花还是没有开放。”
  “也许已经开过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潘公公微笑着说:“娘娘,你不能期待他像寻常的男人,□裸地表达爱意。理解他的爱情,是很辛苦的猜谜啊!”
  那么她始终是一个笨笨的猜谜者吧?仰着头在灯谜下徘徊,欣赏它的精妙,可到底还是糟蹋了出谜人的心意……素盈想笑一下嘲笑自己,眼睛却湿润了。
  【老潘&素盈】

  叛徒

  这一夜有稀稀落落的风雪。灰白的雪片在天地间孤零零地翻滚,不知是雪追着风,还是风缠着雪。素飒的快马飞驰而过,惊扰了它们的游戏。雪片犀利地打在他脸上,可是他并不在乎。
  他对着那些雪花,在心里不住地说:“妹妹对我而言,不仅仅是皇后,不仅仅是惠妃,也不仅仅是生母留下的唯一同胞。”
  他无法对别人解释的事,只能对着飘雪的旷野倾吐。即使说出来也没有人会在意的话,只好在没有听众的时候说出来。
  “妹妹是我的家。抛弃她,我就算还有成千上万个亲戚,也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我将无处安放我的思念,无处寄托我的荣耀,无论走到多远、多高的地方,我将是个独夫,感受不到任何喜悦。”
  渐渐的,泰陵在地平线上露出一条边。
  “妹妹是我的弱点,让我永远是个凡人。有她在,我才会有所珍惜,不变成斗争中的困兽。我知道我可以变得很冷酷,甚至很凶残。但是只要有她在,我依然可以变回凡人。即使越界,她会把我拉回来。”
  可是,今天……
  妹妹是他的界线,可是今天,他将要抛弃她。
  从此以后,再也无法追求自己的安乐,无法再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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