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商玄鸟纪》第2/125页


  贞人陶微笑,缓缓道:“我近来眼力不济,写刻卜辞,皆交与册罂。”
  “哦?”莘伯看着他,有些讶异,片刻,含笑道:“原来如此。”说着,他的目光微动,停顿片刻,道:“今日来,怎未见册罂?”
  贞人陶道:“册罂昨日往下邑查看献骨,须过两日才回。”
  莘伯闻言,面上似掠过些失望,片刻,微微颔首。
  这时,侯在外面的邶小臣走进来,对莘伯禀道:“国君,卫秩回来了。”
  莘伯看看他,道:“召来。”
  邶小臣唯唯退下,未几,卫秩走了进来。
  “如何?”莘伯问他。
  卫秩一礼,禀道:“殷人大部及获俘驻在邑外,王子跃领二百武士宿在邑东,与先前约定无差。”
  “如此。”莘伯道,说罢,他看看秩欲言又止的样子,问:“还有什么?”
  卫秩说:“殷人正在萬舞。”
  “嗯。”莘伯神色从容,却指着地上放着的一小摞卜骨,对卫秩说:“你且下去,将这些卜骨交与邶小臣收好。”
  卫秩愣了愣,应答一声,拿些卜骨,行礼退下。
  走出堂外,卫秩忍不住回头往里面瞅。
  “怎么了?”廊下的邶小臣看他这般模样,问道。
  卫秩将卜骨塞给他,没好气地说:“我说殷人在萬舞,国君也不理会。”
  邶小臣讶然,过了会,笑起来。
  “有甚好笑!”卫秩瞪他:“你不见他们那般明目张胆勾引妇人,何其嚣张!”
  “卫秩啊卫秩。”邶小臣摇头笑道:“此番殷人与羌方交兵,获益者实为有莘,你不是不知。且国君此来未曾告知他人,如何理会?”
  卫秩无语,嘴瘪了瘪。
  “真要变天了呢。”一阵寒风刮来,邶小臣望望已经把太阳遮住的浓云,岔话道。说罢,他看看手中的卜骨,又啧啧地说:“贞人陶整治的卜骨果然精细,怪不得国君定要将贞问收获之事交与贞人陶。”
  卫秩凑过去看了看,忽然想起方才在殿外听到的谈话,点头道:“这个册罂写的字也果然好看。”
  “册罂?”邶小臣瞅他一眼:“知道她是谁么?”
  卫秩摇头。
  邶小臣拍拍他的肩头:“她可是妇妸的女儿。”
  “妇妸?”卫秩恍然大悟,却又不解:“她怎成了作册?不是说她又哑又傻么?”
  “谁知道。”邶小臣笑了笑,片刻,他似想起什么,道:“先不说这些,你刚从外面回来,倒是同我说说那王子跃可果真与传言般英武?”
  卫秩立刻没了好气,将头一撇,不以为然道:“什么英武不英武,他又不是那继承王位的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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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光仍然炽烈,将大山脚下的荒野照得黄澄澄的。一条小溪蜿蜿蜒蜒,泛着金光。
  跃望了望,问身后的巩人:“此处就是野马常聚之所?”
  那巩人道:“正是。此地水草丰足,野马常来觅食。不过野马生性警觉,王子须耐心守候片刻。”
  跃颔首,看向狭长的原野中,只见此处虽有树木,却地势平坦。风吹得枯黄的高草延绵起伏,但是仍然不见有野马的踪迹。
  他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大山,一面峰峦高高屹立在前,仰头才看得到山顶。
  “那是何处?”跃问。
  “是骊山。”巩人答道:“往南过了骊山,便是骊山氏之地。”
  跃了然。他望着那边,只见粗壮的林木高大浓密,染着金黄的颜色,从山顶覆盖而下。
  那上面一望即知是人迹罕至的去处,必定也藏有许多异兽。
  跃的兴致被引了起来,问巩人:“现下可入山否?”
  巩人笑而摇头:“现下不可。骊山中深广不可测,且无道路可循。若在这般时节迷路,夜里可要冻作冰呢,去不得。”
  跃还想问些什么,这时,随从的卫士忽然指着前方:“马!”
  众人皆望去,果然,一群野马正穿过原野中的矮树从,朝溪水奔去。
  “蔽!”跃兴奋地低喝一声,众人忙在树丛中弯下腰来。
  马群仍向前奔跑,丝毫没有发觉埋伏。
  跃将手一招,卫士们会意,随着他蹑起步子,小心地向山坡下移动。
  清冽的风掠草叶,声音将众人的脚下的窸窣声掩盖住了。果然,马群在溪边停了下来,三三两两,或饮水或吃草。
  跃双眼紧盯着头马,只见它体型健美,枣红的毛色在阳光中格外绚丽。心中一阵欣喜,他的脚下却愈加谨慎,一步一步慢慢靠前。
  随行的卫士们已经四散埋伏好,在距马群还有十余丈的时候,跃突然吹起一声唿哨,卫士们挥舞着长矛站起身来,口中“呜呜”呼喝。
  马群大惊,即刻奔跑起来。
  “俘头马!”跃大吼一声。
  众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套马,对马群逃跑的路数了若指掌。在他们奔走围堵之下,马群开始愈加惊惶,不少马匹离群奔入野中。
  待野马奔至跟前,跃发足狂奔,将手中绳圈一下抛到头马的脖颈上,借力一下跳到头马的背上。
  头马受惊,发出长长的嘶吼,蹬着四蹄,想把跃从背上甩下来。
  跃毫不相让,手紧紧地抓着绳索和鬃毛,任凭它如何颠簸也不放开。
  头马发起怒来,左冲右突,跑得越来越快。
  风呼呼地掠过耳边,跃却也不畏惧,一边夹紧双腿一边拉起绳圈。一人一马拗劲相当,马疾疾飞奔,一点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
  “王子!”身后传来卫士们的喊叫,已经变得遥远。
  跃抬头,高大的山峰遮住了太阳,一路狂奔,竟已经到了骊山的山道上。
  “驻步!”跃大喝一声,将绳圈拉起。
  头马却丝毫不听使唤,疯了一样直冲向前。
  卫士们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枣色的身影一路奔入了苍郁的深林之中。

  山灵(上)

  风一阵接一阵,带着寒气,从山顶上灌了下来。
  跃从地上拾起被刀刃对穿的野兔,掂了掂。
  不算太重,大概勉强对付一顿。血沥沥滴下,跃将污了的刀刃往旁边的树干上抹了抹,收回腰间。
  有什么落在脸上,冰冰的。他呵出一口气,呼吸的形状在寒风中隐隐可见。他望向头顶,光照阴暗,偶尔有风卷着白点,从树枝的缝隙间撒落。
  他被那发狂一般的野马颠下山崖,一阵翻滚坠落,幸好被崖边横生的巨树接住。一场惊魂,跃寻觅着方向走回去,无奈骊山林木深邃,他在山中走了许久仍不知身处何处。四周,参天巨木和灌木茂密得如墙壁一般。秋时叶落,四处皆是一样的枯黄,入目之处,看不到空旷的地方,也看不到能可作为指向的溪流之属。
  天似乎又暗了一些,林中寒风穿梭,地上没多久已经落了薄薄一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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