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绝》第47/106页


  徐观问她:“中午想在哪里吃?”
  “就在这里吃嘛!外面多热呀,我准备了好多菜呢。”小青跟杨果聊得愉快,禁不住就想跟她多呆一会儿。
  杨果转头看她,对方已经兴致勃勃地挽起袖子准备进厨房,不好扫小姑娘的兴,她点头道:“麻烦你了,我来帮忙。”
  台湾人习惯吃甜口,但小青往空心菜里加了很多辣椒,海鲜杂烩也红彤彤一片,杨果摸摸嘴唇,没说什么。
  然而在海鲜锅沸腾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被呛得咳嗽了两声。
  “姐姐你不能闻辣哦?”小青反应过来,“我给你单独调一碗酱汁吧。不用帮忙了,你出去等就好啦。”
  于是杨果也不多客气,恰好徐观在外面叫她,出去一看,男人就站在客厅墙面的整幅地图前,转头向她招手。
  “下午大皇宫,逛的时间短可以再去杀人场。”徐观说。
  杨果挑眉道:“明天呢?”北北
  “随你,想休息就休息,逛逛周边,不累就去塔仔山和博物馆。”徐观的手指按上地图,沿着河流往左上方移,指甲修剪地很齐整,边缘泛着健康的光泽。
  “明晚前往暹粒,先呆三天,暂时订了三天后的机票到西港。”
  “可以啊,但为什么先到金边?”杨果问。
  金边在柬埔寨的中下部,暹粒则位于西北,西港又几乎在最南端,这样一来他们相当于饶了远路。
  其实她是无所谓的,旅行当然随心意来,往年曾经有一次她到泰国,原本订好曼谷往返象岛的包车和船票,因为中途到象岛住的几天觉得舒服,便临时撇下庄安志,让他自己回去,接着在象岛住了足足有半个月,晒得肤色黝黑,回悉尼时差点没被老板认出来。
  “北京不是只有到金边的直飞航班吗?最后从西港转机回北京,最省时。”徐观说:“你以前不是这样?”
  杨果说:“我只来过一次,暹粒和西港。”
  “我们店主要做南半球的,所以才需要开发这一片啊。”她又补充道。
  徐观笑了笑,没再多说。
  “开饭啦――”小青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杨果顿了顿,边应答着边走过去帮忙端菜。
  她从徐观身边经过,没喷香水也没化妆,头发在这炎热的天气里已经干透了,但也许没有用润发露,发尾蓬蓬的,遮住半截白皙颈项。
  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肤下隐约可见蓝青色的血管,颜色也淡,往下就是她微微突出的蝴蝶骨,被一双笔触精致细腻的翅膀覆盖,羽毛根根分明,墨色浓黑。


第35章
  小青大多做得都是东南亚口味的菜肴, 虾尾春卷、淡炒青贝、海鲜锅里刀鳅已经软烂,蛤蜊张着贝壳, 露出新嫩新鲜的贝肉, 还有一整盘生蚝,被切半的小颗青柠围了一圈。
  几个小碟子,青芒酱和辣椒圈,以及一盘透明微黄的酱汁。
  徐观又在地图前站了一会儿, 但眼神有些飘忽,不知在想什么。
  杨果喊他,这才过来坐下,指着那盘酱汁问:“这是什么?”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杨果说着,直接夹了一筷子刀鳅蘸满酱, 放到了他的碗里。
  徐观顿了顿,还是吃了,而后细不可察地皱眉, “这有点像我之前吃过的……”
  “我自己调的啦,”小青不好意思地笑, “是给杨果姐姐调的, 她不能吃辣。”
  “谢谢。”杨果说,用筷子蘸着尝了口, 很给面子地夸她:“很好吃啊, 你不考虑开家餐厅?”
  小青笑得嘴角快裂到耳边,表情极其自然地说:“我家里就是开餐厅的呀,这家民宿是我爸爸给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还真是个开着不赚钱的民宿玩票体验生活的富家小姐。
  “对啦, ”小青接着说:“你们要给我讲的故事想好了吗?我可要选酒吧,就等着听故事了。”
  杨果想了想,问:“你想听什么类型的,还是神话传说?”
  “不是,”小青笑眯眯看着他们,冲杨果眨眨眼,“我想听人与人的故事,比如你们之间。”
  “我们?”杨果转头看徐观,对方正在吞生蚝,修长的脖颈仰起来,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
  徐观咽下生蚝,冲小青微微一笑:“等晚上吧。”
  ――
  对于在北京生活,不知去过多少次故宫的两人来说,大皇宫实在没什么吸引力,杨果内心里甚至觉得,还不如欣赏宫墙外交汇的四臂湾来得实在。
  但她没说什么,跟着徐观逛,后者带着他的相机,做任务般找角度拍照,看起来竟也兴致缺缺。
  杨果职业病犯了,忍不住指着起伏的佛塔塔尖对他解释:“看起来多余,其实有寓意,代表繁华。”
  出于习惯,每次到跟人文相关的地方,不管如何安排旅程,她都会提前做一些功课,虽然是第一次来金边,但大小景点的典故和历史倒也能说出个七七八八。
  走至回廊,她又开始详细解释回廊上绘制的绘画:“这些都是请艺术家画的印度神话故事……”
  “这座皇宫是法国人设计的。”徐观突然说。
  “嗯?”杨果一时不知他想说什么。
  徐观笑笑,“你不觉得,这里比起皇宫,更像一座寺庙?”
  “柬埔寨和泰国一样,也是以佛教为国教……”杨果下意识接口,然后看见徐观的表情,也笑了,说:“走吧。”
  走出富丽堂皇的大皇宫与风情独特的花园,金边街头巷尾的破旧民防再次映入眼帘,杨果舒心地呼出一口气,调侃徐观:“你看,十美元门票呢,不到半小时就出来,真浪费。”
  “我第一次来。”徐观说:“你要是想开发这里,以后不会也经常来吗?”
  杨果顿顿,嘴角笑意未变,慢慢说:“对,说不定以后,会常来。”
  徐观看了眼时间,尚早,于是又叫来突突车,带杨果去杀人场。
  钟屋杀人场离市区有些距离,坐突突车很费时间。这里曾经是红色高棉的集中营,一提到这三个字,再单薄的文字里仿佛也能瞬间染上悲痛。远远看到佛塔的金色顶尖,天光已经略微黯淡,杨果放下了嘴角的笑容。
  这里于她,是在金边最想来,又最不想来的地方。
  徐观下车,调好单反,说:“走吧,已经晚了。”
  杨果让他等等,走去租了一个中文解说器,插上耳机,分给他一边。
  两人就这么一人一只耳机,慢慢向着中心走去。
  一路都很安静,景区的白人较多,满地爬来爬去的蚂蚁,太阳隐进云层,天际是血红色霞光,所有人都显得更沉默。
  这里曾经挖出过九千多具白骨,因此又被称作万人冢。
  塔的内部不设隔断,层层玻璃里堆满白色的头骨,是在动乱年代逝去的人们,在百年后的今天被一层层叠放,满满直至塔顶。最下层,摆放着相应的杀人工具,不少已是锈迹斑斑,但仍然能从冷漠的刀锋间,看清世间最强烈的恶意。
  徐观在认真拍照,杨果的耳机里传来解说员低沉的声音:“半夜放着劳作的音乐,将人拖出去杀害,受害者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将面对的是什么。从孩童妇孺到……”
  她看到她的左手边,有一个小小的头颅,就藏在白色的泛着血腥味的数千头骨之中。那么小,也许死亡的时候还不超过十岁。
  她实在忍不住,摘下耳机走了出去。
  一只黑猫在院子里趴着,打了个哈欠,小颗尖牙在树影里闪出寒凉的冷光。
  外边的阴影处有很多可供休息的长椅,杨果走出烈日,打了个寒噤。她挑了张没人的坐下,深深喘了口气。
  身边坐下一个人,是徐观。
  徐观没说话,静静将解说器关掉,耳机线一圈圈细致绕好,放在旁边,然后往后靠在椅背,仰头看天。
  杨果很想抽烟,但也知道不好,正有些坐立难安,徐观突然握住她搭在腿上的手。
  他握得很紧,也很稳,起了一阵风,佛塔的尖端在天空里静默肃立,院里的菩提树叶沙沙作响,仿若僧侣们安沉的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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