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侠影泪西风》第2/81页


  双目中不禁泛出泪光,哀莫大于心死,一个嗜武若命的人,一旦丧失了功力,怎不万念皆灰。
  那老者黯然叹气,沉静了须臾,才道:“廉兄,你既知七凶要来,何不远避些时,他们寻不着廉兄下落,还不是各自返山,何致让他们将‘玄玄经”得手?”
  廉兄耀面上浮起一丝得意微笑,道:“愚兄怎想不及此,
  只是不愿罢了……行年五十,方知四十九年之非,愚兄名列神州九凶之一,生平积恶难数,自十年前得手‘玄玄经’后,方才放下屠刀,回头向善,一心一意潜修那匣‘玄玄经’笈,然而……”他面色顿转愧容,又道:“愚兄读书无多,一部‘玄玄经”满是古代文字,费时三年旁证索引,才得摸出途径,不过愚兄从前所学均是旁门左道,不是内功正宗心法,要学那‘玄玄经’,除非废除一身功力,从头循序习起,这又谈何容易,愚兄行将就木,如欲学而有成,则无异缘木求鱼,不然空负绝学适济其恶,所以将‘玄玄经’放回铁匣,以本身三昧真火融为一体……”
  这是他说话喘息加重,微弱乏力,他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瓶,倾出三粒异香扑鼻药丸,吞服腹中,闭目调息。
  那老者闻言忍不住问道:“这样说来,廉兄为何将‘玄玄经’甩掷,六凶中任何一人得去,岂不又将荼毒武林吗?早知如此,廉兄何不孤身远遁,江湖之大,何处不可容身!”
  廉星耀调息了一阵,气血才觉平复,睁目大笑道:“亏你还是名重江南,威望一时的大侠钱塘渔隐韦飘萍,你真将愚兄这个郎寰鬼使瞧得一钱不值,‘玄玄经’一共四册,愚兄将其中精奥交择要之处,抽换了十七页,唯恐露出新旧痕迹,用那古玩书画商一套鱼目混珠方法,将纸页薰黄,做得一般无二,可说是天衣无缝……”
  话未落,钱塘鱼隐韦飘萍已抚掌大笑道:“廉兄这一套计策,妙绝人寰,端的是智赛随何,令他们自相残杀,较那二桃杀三士更绝。”
  廉星耀听得不禁黯然道:“愚兄所以这样做,昔年神州九凶所行所为,都是些入神共愤之事,为稍赎罪愆计,不惜以身诱敌,愚兄虽然断腕伤胸,但他们却中了愚兄的‘凌空幽指’已够他们受的了。”
  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愚兄请贤弟来,为了奉托几件事,因为愚兄不能再与人拼斗凶搏,从此绝迹江湖,老死在此深山古洞。”
  说至此处,不禁热泪盈眶,终至扑簌扑簌哽咽起来。
  韦飘萍也不由自己地老眼潮湿,迷惘伤神。
  江湖之中,无人不知郎寰鬼使廉星耀,钱塘渔隐韦飘萍两人,均是个性乖僻,冷傲寡言的人,今天凑在一起所说的话,几乎超过往常一个月谈吐总和,判然不同者只是一正一邪而已,不过,武林内并无人能悉他们交情甚笃。
  廉星耀虽名列神州九凶之一,但为人极是明理,双手血腥,无时无刻不愧疚自问,经昨夜一役后,断腕伤胸认为罪过应得,他伤本不至于死,大可重履江湖,回心向善,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前说今生今世不能妄用真力,未免形容过份,心灰意懒,趋于消极。
  须知人性有畏其景而恶其迹者,却背而走,迹愈多,景愈疾,不如就阴而知,景灭迹绝。
  那就是说,若有人对自己的影子和脚迹有所畏惧,有朝其人欲逃避现实,回首狂奔,结果脚迹愈多愈乱,影子随身在后,追逐得更快,不或在阴暗处歇息一会,影子与足迹自然而然地消失无踪。
  现在廉星耀就是怀着这种心情,规避现实。
  钱塘渔隐韦飘萍也是一个厌恶世途,自然他不好说什么,微叹一声道:“廉兄要嘱咐什么?小弟只要一息尚存,
  永矢弗识。”
  廉星耀哽咽渐住,说道:“愚兄幼受青城救护之恩,如贤弟遇上青城门人危难,切不可坐视不救……”
  韦飘萍点点头,廉星耀又道:“武功一道,源出同流,但浩瀚如海,甚难全部领悟,故后世有宗派招术之异,一部‘玄玄经’虽不是绝世奇学,仍然是武林罕见的上乘武功,不能因我而绝。”
  说着,从怀中取出两块玉佩,一翠一紫,莹洁丽润,一见而知是罕世珍品。
  他又道:“举世之间,无有不知我廉星耀冷面僻心,不近人情,正邪双方均怀有恨如芒刺,除我后快之意,而我廉某曾夸下海口,只要廉某一遭败绩,从此隐退荒谷,绝意江湖……现为遵守诺言,将两片玉佩交与贤弟。”
  韦飘萍不知两块玉佩是可用意,茫然接在手中。
  廉星耀微笑了笑,道:“愚兄不欲‘玄玄经’上武学因我而绝,贤弟倘遇上秉性良善,根骨奇佳少年,将紫玉佩交他找我,愚兄必将‘玄玄经’上武学悉心相援,造就一代武林奇葩。”
  说时,虎目中透出一丝异光,道:“若有人相请愚兄再出江湖一次,不过须来人持着这枚翠玉佩,而且带有一颗‘玉莲神丹’不可,言尽于此,贤弟你请回钱塘吧!”
  说罢闭目不语。
  韦飘萍心下异样难过,老怀激动,强声说道:“廉兄,你我今日一聚,难道就是终生永别吗?”
  廉星耀睁目笑道:“我俩都是冷面冷心,矫枉过正的人,料不到你也动了真情,也罢,愚兄在离尘世前,必与贤弟聚上一面。”
  韦飘萍微一沉吟,道:“廉兄只有这两件事,付托小弟吗?”
  廉星耀摇摇首道:“催命判官朱同昨晚未来,定是为其他七凶毒害,愚兄与朱同臭味颇是相投,本欲烦贤弟探访究竟,现在事过境迁,只有不加闻问。贤弟,你去吧!桃花潭水,恕愚兄未能相送,护我之情,长铭心版。”
  说罢,紧闭双眸,眉稍眼角只见两颗泪珠,缓缓顺颊淌下。
  韦飘萍睹状,甚是难受,硬起心肠,说道:“那么小弟去了!”
  说时,涌飞而出,穿林拂叶身形俱杳……
  洞中光线昏暗,隐隐只见一具虬须断腕老人瞑目而坐,不管洞外春花盛开,秋枫似火,只觉世事如梦,万念成空
  漫长岁月中,廉星耀只瞑目枯坐,缅怀追思,忏悔既往,口中不时微吟道:“谁言今古事难穷,大抵荣枯总成空,算得生前随分过,争如云外指溟鸿?临添雪色眉根白,旋落花光脸上红,惆怅凄凉两回首,暮林萧索起悲风。”
  道尽英雄老去,晚境堪悲之意。六年之后,一部残缺不全“玄玄经”,引起武林轩然大波,江湖劫杀绵绵,斑斑血迹,白骨累累,这又岂是廉星耀所能料得到的……
  第 二 章 马场出英豪
  秋风萧索,云高雁远,尘砂漫天中挟着萎黄的落叶,旋起又飘落,小径、田垅,堆积得厚厚地一层枯叶,寒林悲啸,这情景的确凄凉。
  在洪泽湖以东有一处天风养马场,圈了数以千计的骏马,只见一群群地马匹,昂首来回弛骋,长嘶激云。
  残阳西坠时,牧场外来了三骑,“蹶!蹶!”的踱过天风牧场栅门,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不堪劳累所致。
  骑上人均是一脸风尘之色,满身沾满黄尘。
  为首是一个浓眉黑脸汉子,只听他说:“我看马匹已是不堪乘骑了,不如在天风牧场中选购三匹,打住一宵,再为赶路如何?”
  其他二人只点点头,不发―声,眼神内不时现出疲倦色彩,双肩无力的下垂,看样子是一路飞奔而来,在不眠不休状态下,星夜兼驰所致的。
  有什么紧要重大事件,值得他们如此重视?这的确使人怀疑。
  萎黄地盈尺牧草,迎风翻浪,一望无际,远处一列列地牧舍,炊烟袅袅随风播曳。
  暮霭苍茫中,三骑拖着沉重脚步,一蹶一颠挨近牧舍,骑上人歪斜着身子,左右摇晃,人也累了,马也伤疲了。
  只见牧舍中走出一个青衣少年,因为长年在牧场中雨淋日晒,面色显得有点黄黑晶亮,可掩不住他那英俊轩昂的气度。
  那少年迎着马匹快步如飞牵过缰绳,仔细打量了三骑蹄铁一眼,眉稍一皱,道:“三匹马都病啦,而且病势严重,三位是否听说起咱们天风牧场中,有位九常的老人,擅治马匹疑难杂症,特来求治吗?”
  浓眉黑脸大汉无精打采地摇摇头道:“小老弟,咱们不是医马来的,可否请老弟通报场主,说伏牛三杰想借住一宵,明晨再选购三匹好马离去。”
  那少年哦了一声道:“真不巧,场主今晨去江都有事,三两天还不见得一定返回牧场。”
  说着,搓了搓手,又道:“这样吧,在下一间卧室很宽敞,三位若不嫌委曲,就请合住吧。”
  黑脸汉大喜道:“小老弟,你真豪爽。”
  说着,三人同跃下马匹。
  那少年微微一笑,引着三人走进一间房。
  这间房很宽畅,其中一半是木板钉成一层坑榻,大约可容四五人合宿,之外是一张木桌,几张板凳。
  少年燃着桌上一盏油灯后,笑道:“三位且请宽坐,待在下送点酒菜与三位食用。”
  说着,走出室外。
  片刻之后,少年提着一个食盒入内,取出一大盘卤牛肉,及一大盘热气腾腾地蒸馍,另外四副杯筷,一壶酒。
  这伏牛三杰连日人不离鞍,马不停蹄地日夜奔驰,饥渴
  交加,一见酒馍、牛肉、萎靡的神色不禁一振。
  黑脸大汉不由喜笑颜开道:“小老弟,你真会待客……你贵姓呀?看来你也会武,是吗?”
  少年一手斟酒,一面笑道:“在下姓裘,草字飞鹗……牧场中人都知道一些拳脚,不然,焉能制伏劣马。至于说到真正会武,那就不值一笑了。”
  伏牛三杰仔细打量裘飞鹗数眼,见他眼神与常人无异,太阳穴亦不现隆起,就知所说不虚。
  他们四人起先谈论着养马及马性,数杯酒下肚,伏牛三杰话也说开了,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对他们此次往河南披星戴月赶来,为的是追赶一名杜光延之人,句里话间,隐隐带出“玄玄”字眼。
  裘飞鹗从他们谈论中间,得知浓眉黑脸汉子名郭玄,其他二人名崔宁,徐焕,别的均不知情了。
  酒饭既饱,裘飞鹗由别处借来两付被头,伏牛三杰这宵不寐,倒卧榻中,片刻就鼻息如雷,呼呼睡去。
  只有裘飞鹗鹗睁着一双大眼仰视屋顶承尘,他早就憧憬着外界风光新奇,总想有朝亲临目睹,他闻听伏牛三杰津津称道江湖所见所闻,越发加深了他的向往。
  草原的风,锐啸刺耳,夹着数声马嘶,―丝迷朦月色,从窗帘间透入,裘飞鹗只辗转不寐,思潮纷歧……

当前:第2/81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