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灼生春》第72/190页


  陈顺子和王德生脱了斗篷,在屋里站了一会,后背还是出汗了,两人也不全是热出来的,还有一半是心虚。
  沈灼没让两人等多久,看完最后一本账册就出来了,这两人还犯不上她玩心理战术,她坐在堂屋里,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人。
  她在宫里是见惯太监的,宫里得脸的太监脸上都带着喜庆的笑容,头永远是低着的,说话办事永远让人觉得妥帖,跟宫里那些太监比,这两人就差了些。
  这倒不是王府和王宫的区别,沈灼见过的那些王府太监,跟宫里太监都是一个模板里出来,只能说慕家跟别的王府不同,沈灼也懒得跟他们废话,“我看往年的账册,每年府里的炭火置办时都是充足的,为何发到各个院子里后就不够了?”
  两人一怔,没想世子夫人居然先问这事。
  北庭气候寒冷,没有炭火没法过冬,王府每年进的炭火都是充足的,但分发时候就有不少门道了,一些得宠的、又有子嗣傍身的,自然供应是充足的。
  有些不得宠的,又被太妃和贺楼王妃打压的,每次能拿到分例中的一半炭火就该谢天谢地了。比如慕容氏,她在儿子没成年以前,每年炭火都不是不够的。
  她基本都是用自己私房去买炭火,或者让娘家补贴。慕容氏还有娘家可以依靠,很多侍妾娘家都需要她们补贴,这些人侍妾日子就辛苦了。
  这些被克扣的炭火,又被他们偷偷买到外面,得来的钱他们大多孝敬贺楼王妃了,余下一小部分中饱私囊。这事在府里不说人尽皆知,也不算秘密,只要用心打听都知道。
  可府里王爷不管事,贺楼王妃又恨不得她们全冻死,这些侍妾有苦说不出,有些冬天都不出门,身上裹着被褥就跟丫鬟在房里待上一个冬天。
  沈灼做了十多年当家主母,对大宅院里的龌蹉事门清,北庭冬季寒冷,炭火是重中之重,她只派人稍稍一查,就查出了这么多猫腻。
  沈灼放下手中茶盏,看着迟迟不回话的两人,“还没想好怎么说?”
  她语气清清淡淡,不带半点火气,可两人莫名的额头就冒汗了,陈顺子苦着脸说:“世子夫人,您不知道,这炭火说是每次置办之前都算好了各院的度用,可是真正分派给各院的时候,总会出些差错,有些院子因烧地暖,炭火会多用些,我们也只能紧着府里尊贵的主子们。”
  陈顺子这话说得顺溜,这也是他时常忽悠贺楼王妃和太妃的话,不对,现在不应该是贺楼王妃而是贺楼夫人了。自沈灼称呼贺楼氏为夫人后,府里对贺楼氏的称呼都改了。
  沈灼微微而笑,她院子里就是烧地暖的,的确每天都要用很多炭火,烧炭火的地方还要有人轮值,不然断了炭火,屋里就不暖和了,“你们的意思是说,我院子里炭火用太多了,所以别的地方炭火就少了。”
  王德生琢磨着世子夫人这话不对劲,他想让陈顺子别说话,但是当着世子夫人的面,他也连眼色都不敢给他施展。
  陈顺子陪笑着说:“世子夫人说笑了,我们府里就是断了炭火,也不会让您这儿缺炭火的。”
  沈灼瞥了一眼满脸堆笑的陈顺子,抬眸对眼观鼻、鼻观心站着的王德生说:“你有什么好说的?”
  王德生犹豫了一会道:“以往炭火都是事先买好的,今年天气格外冷,我想着先让人备上一个月炭火,余下的下个月再买。”
  王德生打定主意,明天就把这窟窿补齐了,不然被世子夫人驳了面子就丢脸了。他是无根之人,无儿无女,就指着王府能养老,他可不想临老被赶出王府。
  沈灼闻言也不继续追问,“那你们把炭火补齐了再来找我回话。”
  这话算是暂时放过他们了,两人暂时松了一口气,连忙退下。
  梅影等两人离开后,上前好奇的问沈灼:“姑娘,你为什么不让他们把贪进去的都吐出来?”
  沈灼摇头说:“这两人不过是别人的幌子,看着胃口大,实则只拣了别人漏下的东西,就是现在把他们抄了,也榨不出多少。我罚他们没什么,要是牵连出什么丑事来就不好了。”
  这两人没养出宫里那些大太监的气度,也没养出他们的胆量,这些年也就贪了几千两而已,这些对慕王府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余下的大部分银钱都进了贺楼氏口袋。
  沈灼没想现在就能动贺楼氏,贺楼氏是姨夫的表妹,身后有贺楼太妃、贺楼家还有四个孩子撑腰,除非她哪天脑子坏了,想对姨夫动手,不然等闲这种小事是伤不了分毫的。
  既然如此,沈灼也不想在王府大动干戈,她是新入门的媳妇,什么依仗都没有,一接受管家权就对府里下人下手整治,说得好听些是她眼里揉不得沙子、难得些就是她得势便张扬。
  在自己拳头没有硬到可以碾压所有人的时候,她还是很珍惜自己名声的,有时候名声就是一件对付人的利器。
  梅影似懂非懂,沈灼对她微微一笑:“你这丫头有时候就是太冲动,我看你以后每天跟我抄半个时辰的经文,磨磨你的性子。”
  这辈子她是不会再让人害了的,但梅影这冲动的性子也一定要改,不然以后轮上别的事,她要再冲动怎么办?
  梅影听得头都大了,她苦着脸说:“姑娘您饶了我吧。”她最怕抄经了,姑娘还不如让她去罚跪。
  沈灼懒得理会她,她偏头对几个丫鬟道:“以后你们都跟我念书,每天一定要读满半个时辰。”读书能明理,她也不指望她们将来能学富五车,她自己都没达到这程度,可至少不能当个睁眼瞎。
  沈灼在内院的动作瞒不过镇北王,陈顺子和王德生不过离开她院子半个时辰,她和两人说话的内容就被镇北王知道了,镇北王统帅十万大军,何等精明。
  他都不用看账册,就知道两人有什么猫腻了,他哂笑一声,“都让她管家了,这丫头还是心慈手软。”
  回报镇北王的人是外院大管事,也是镇北王真正的心腹,他很清楚王爷是把世子夫人当女儿看待的,他笑着说:“世子夫人年纪还小,又是女子,性情柔软也是正常。”
  镇北王想了想,莞尔道:“她性子软一些也好,正好跟阿湛互补。”
  心腹心中暗奇,世子性情也是性格柔和之人,怎么说他和世子夫人性情互补?不应该说是天生一对吗?不过他识趣地没多问,他问镇北王道:“王爷,要属下把这两人清理了吗?”
  镇北王摆手说:“不用,既然她要管就让她管吧,日后这王府总要交给他们管的。”儿子已经被阿顾教得没什么问题了,小七还要慢慢历练。
  心腹点头领命,又跟镇北王提起了另一事,“王爷,六皇子前些日子派人送年礼来了。”
  圣人为了让六皇子履历好看些,曾让六皇子在北庭镀过金,这也是皇家的惯例了,但凡太子,或是即将立为太子的皇子都会来北庭镀金。
  皇家也不怕慕王府对皇子下手,只是皇子罢了,又不是皇帝,慕王府不想跟皇家撕破脸,就不会对皇子下手。六皇子来北庭时镇北王依照惯例让六皇子上了战场镀金。
  不仅将他保护得好好的,还把大部分战功都让给了他。就如他对沈灼说的评价,他是真没把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放在眼里,可没想到六皇子却屡屡对他示好。
  几乎年年都暗中派人送年礼给他,他娶妻之后,他王妃甚至还给太妃送过礼物。当然这些礼物都被镇北王暗中扣了下来,没让后院知道这是京城礼物。
  今年镇北王给儿子补办婚礼后,他又送了一份厚礼给世子和世子夫人,镇北王低头看着六皇子送来的礼单,微微笑了,“把这份年礼给世子夫人送去,让她斟酌着回礼。”
  镇北王以前也有过回礼,可那也仅仅是一个回礼,他并不在乎太子是谁,不过今年听沈清那老小子的言下之意,宫里那个老不死似乎活不长了,这就有意思了,要是能借机浑水摸鱼也不错。
  镇北王对沈清还是很信任的,这人古板迂腐,没有确切把握的事,他是不会说的。他说宫里那老不死身体不好,估计他是快挂了吧,要是死前让他看一幕兄弟争位的好戏也挺有意思的。


第82章 管家(二) 贺楼太妃的改变、第五阏氏……
  沈灼收到外院送来的礼单时微微一惊, 她知道六皇子曾来过北庭,却不知道姨夫和六皇子私下还有联系,她问送礼单的下人:“这份年礼送了多少年了?”
  大管家笑道:“约有十来年了。”
  沈灼算了算, 正巧跟六皇子来北庭的年纪对上,她忍不住感慨, 皇家的子嗣真没一个简单的,十多岁就知道开始结交权臣了, 她又问:“京城没有收过六皇子的年礼吧?”
  大管家摇头说:“没有。”
  沈灼微微颔首,京城就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六皇子应该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大管家道:“之前都是王爷亲自派人往京城回礼的,现在有了世子夫人, 王爷说以后交给您费心了。”
  沈灼说:“我知道了。”她翻看着送来的礼单, 慕王府数得上号的人都送到了, 太妃、自己、表哥、姨夫,甚至还有贺楼氏的礼物。
  沈灼估摸着份年礼是六皇子妃准备的, 六皇子妃是荥阳郑氏女,是圣人比照着太子妃标准给爱子挑选的王妃, 她和太子妃也是诸位皇子妃中最能干贤惠的两位。
  前世六皇子兵败自杀, 他亲王之位被废, 儿子们连诛, 太子没有牵连六皇子妃和两个侄女, 六皇子妃没了王妃身份,但两个女儿还是县主。
  她带着女儿在六皇子府深居简出,在沈灼死之前两位县主都没嫁人,显然是不准备嫁人了,要跟母亲相依为命过一生,沈灼还曾派人关照过她们。
  沈灼猜上辈子六皇子也应该给姨夫送年礼了, 只是六皇子和太子夺位之时,恰巧也是表哥快重病离世的时候,又赶上了贺楼太妃去世,姨夫分|身无暇,所以没管这事。
  这辈子表哥肯定不会有事,贺楼太妃应该也不会出事,或许可以让表哥试着插手这事?沈灼思忖着提笔给郑王妃写回信,感谢她这些年送来的年礼。
  六皇子每年都是提前让人送年礼的,他年礼送来之后,沈灼也开始置办王府的年礼,同时又举办了好几场茶话会,请姨夫将领的女眷们参加。
  镇北王奔五的年纪,他手下的将领泰半也是这年纪,按说沈灼这么年轻,跟这些年长的贵夫人不可能用共同语言,可沈灼意外地跟她们聊得很开心。
  众人说着家中琐事烦恼、幼子长孙的婚事……沈灼都能和她们聊得热火朝天。她为各家置办的年货也更贴心,尤其是配在年货上的新奇结络、装糖果的梅心攒盒,更是深得各家女眷喜欢。
  沈灼不只和将领妻女关系融洽,对慕家军里的那些男人战亡的孤寡家庭也很关心,她甚至还亲自去了几户特别贫困的人家探望。
  因镇北王对世子的偏爱,众人本就捧着世子夫人,而她这一系列所作所为,让她仁善的名声更上一层楼,众人说起世子夫人,都不再提她的美貌和家世,反而说她菩萨心肠。
  原本大家提起贺楼氏还称呼她为贺楼王妃,现在不知什么时候,世子夫人对王爷侍妾的称呼传了出去,大家都改称她为贺楼夫人了。
  贺楼氏气得把屋里所有的器皿都砸了,她之前一直不懂沈灼为什么称自己为“夫人”,她还以为沈灼是因为自己姨母是王妃,所以不想称自己为王妃。
  后来问了儿子的幕僚才知道,原来亲王的妃子只有孺人、媵人两个称呼,沈灼是在嘲讽自己没名没分。贺楼氏气得去跟贺楼太妃告状。
  贺楼太妃这些天沉迷修仙不可自拔,侄女的哭诉没让她有任何波动,只觉得不耐烦,“你公公在世的时候我就是孺人了,可也没能占什么便宜,最后还是我儿子让我当了太妃,你在意这些事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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