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霰》第25/113页


芙惆问:“药苦?”

“苦——”雍正微冷笑,“苦心积虑的人,进的药,自然苦。”不想坏了心情,“不提它。”

芙惆想着穆琳所托,小心翼翼的:“八王爷……不是皇上的亲兄弟么。怎么还要……试膳?”

雍正神色一变。

芙惆心里紧张,支撑着。

“规矩。国有国法,宫有宫规。”

芙惆便不说什么,走到一边,半背过身。

雍正觉得语重了,重又带上笑:“法理也不外乎人情,何况……没别人,不必过于拘束。”

芙惆向后退一步:“奴婢不是拘束,是……怕。”

“怕?”

“位极则残。”

芙惆没看他,声音冷而硬。一个‘残’,深自肺腑。

雍正顿时一愣。腹议,有。面折,头一个。

许久,他沉着声:“宫里宫外,你听到什么?”

“奴婢不敢。”

“刻薄寡恩,凌逼兄弟?”

芙惆不答话。不答话,有时候,是一种默认。

初秋的天,凉风飒飒。他却莫名的有些燥。心里不畅快,暗暗长吸一口气,气也不畅快。

他坐下来:“为人君者,宽仁,有时候,就是怠惰。耗羡私佂,朕可以不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落得个君圣臣贤的好名声。可是,‘私派浮于国课,差徭倍于丁粮’,平民百姓的翻徭重赋,怎么纳付?各省钱粮拖欠,由来已久,朕可以承先帝旨,宽宏仁慈,不加追究,可是,户部二百五十万两的亏空,向谁去追讨?还有允祀、允□、允□,他们纠聚在一起,行同鬼蜮,奸若狐鼠。凌逼,饶是凌逼如此,他们仍不死心,窥测方向,以求一逞。朕也想做个蔼然仁者,可惜,时不我予,命不我予,人不我予!”

讲这几句,身体越发燥,他走到窗前,推了窗。风吹进来,凉爽一些。

“他们都是皇上的兄弟……”

“是兄弟,异母异心!朕若姑息,有朝一日成了气候——共工战祝融,纵败了,一怒撞到不周山,到那时,天塌地陷,朕到哪里寻一个女娲补天?”

“抚远大将军十四贝勒,是皇上的同胞弟……”

“正因为一奶同胞,朕让他去西大通,去遵化。守陵、监禁,是留他一条命。朕不是郑庄公。不教而诛,‘克段于鄢’,才是愧对皇考妣在天之灵!”

芙惆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唇。

雍正只觉心烦意燥,周身发热,解了几颗领扣,按捺着:“朕做事,高下在心。这些话,从不曾对人说。对臣属……”他静了一会儿,“对母后,都不曾说。不知为何,对着你……”他微一苦笑,“这样聒噪。”

芙惆一直低头蹙了眉。

雍正嗓间发滞,口有些干。走到案前,药汤已凉,他拿起来整盅灌下去,凉丝丝的润着喉咙,舒服一些。

芙惆突然抬了头:“那,诛连呢?”

“诛连?”

“一人获罪,九族连坐!”

雍正要说话,心里‘突——’地一下,促然跳。眼前一个恍惚。

压抑着。压抑不住的血气澎湃翻涌,鼓噪着,一种欲望——连他自己也骇然。

芙惆颤着声:“殃及无辜,赶尽杀绝,也是皇上的抱负与御政?

血气乱,心也乱。他无暇应对,勉强道:“你……你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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