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霰》第96/113页


他问,不是心智紊乱,单单只是问,做一个父亲最后的关心。问完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苏培盛趁势问:“格格的遗骨还停在雍和宫,关于选陵……”

“不用另选。”静了很久,他道,“就安放在泰陵。”又是静。这一回,更久。更久以后,他轻轻道,“阿玛也怕黑,怕静,有佛多陪着,阿玛就不会寂寞……”

每个进来的人,都会小心的将脚步放轻。可是,太静了,再轻的声音也会凸显。渐渐的,她可以从声音中分辨出来人。太监碎碎的脚步,宫女笃笃的花盆鞋,太医中规中矩的靴声……她在心底最深处分辨着另一种声音,或者是等待。那是不同于太监不同于宫女太医和侍卫的另一种声音。

其实不用分辨,会有太多的先兆。离很远,就会有车马辘辘,不进门,就会有高声的喧喝……可是――

她很吃力的翻个身,太多太多次,没有先兆,他就轻轻的进来,安静的进来。那种漫不经心,而今想起,是那样有心。他一直不动声色的拉近天与地的距离,他在这天高地卑的皇宫大内里苦心孤诣。

那苦心孤诣的酸楚与温馨……她弯了一下嘴角,眼泪淌下下来。

又一阵脚步声,她扶着枕头费力的侧转脸――

太医。

雍正问:“她……怎么样?”

这是他能坐起身后问的第一句。

苏培盛道当然知道‘她’是谁。

“没大碍,只是身子弱,又不肯医治,也不肯好生用膳。”

雍正没说什么,缓缓的,手里碗放下。

“朕要看看她。”他站起身,“无论她有多不想见朕,朕也要看看她……”

不要人扶,自行站起。雍正缓缓走到镜边,缓缓审视自己。满脸胡茬,潦草的钻出两颊、唇上、下巴……他抚摸过那片芜杂――

是谁又笑又闹?

“扎啊……好痒,阿玛……”

……

一点一滴往事,一毫一寸随剃刀割下。

承乾宫。

窗半掩。隔着窗,他遥遥看。看得见的,只是看不清。

她缓缓翻了个身――

他不自觉地向窗后略闪。

却原来,她并没醒。是庆幸,是失落?

苏培盛道:“奴才唤芙妃娘娘起来。”

“不要。”雍正摇摇头,“不要――”

后一句,是叹。

“她睡了,朕还可以看一看。醒了……只怕,就只有恨。”

风吹来。风贯穿了空阔的殿台,烈烈鼓起披风。他站在最高的台阶,临下而视。肃穆庄严的紫禁城,秩序井然的宫禁。

苏培盛小心提醒:“皇上昏睡了几天,别再风口受了寒。”

雍正怆然一笑:“朕自继位,宵旰勤政,不敢片刻闲暇,原来……离了朕,天下,也还是天下。”

月底,《拣魔辨异录》撰成。

芙惆听到的,是他修建佛山宝刹,是他封赐名禅高僧。他始终不曾来。

身体每况愈下。一日一日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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