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几年长》第482/679页


  再次语塞,上官敬欲言又止。
  看到上官敬这般犹疑反应,启仙帝笑容愈发显得苍凉,眸中的光彩登时消散了大半。
  抬起手缓缓拭去自己唇边血迹,启仙帝漫不经心瞥了一眼远处的太后,尚带着一抹殷红的唇角扬起,看似漫不经心、听起来却满含讽刺的话语吐出,“不过这也怪不得国相不记得。莫说国相,便是连母后,怕也早已忘记了朕的名讳了。母后,儿皇说的可对么?”
  看着启仙太后眼中一闪而过的愧疚之情,启仙帝了然一笑,而后满不在乎的说道,“不过这也难怪。母后一直认为是因为当初怀了朕才会被先帝冷落,及至后来朕生得愈发与先皇相似,看在母后眼中便愈发的心寒不快。
  若非朕的皇位同时也保证了母后锦衣玉食的生活与高高在上的地位,或许在先皇驾鹤仙游之时朕也一并随着去了。
  名讳什么的,对于一个帝王而言,又有什么用处呢?本就是一个代号。当那个代号被‘陛下’、‘万岁’、‘皇儿’之类形形色色的称号所取代时,名讳也就已经全无用处了。既是无用的,不若丢弃,不若忘却,落得清静。”
  “铭靖。”
  接着启仙帝的话音,低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响起,使得一脸漠然模样的年轻帝王身子蓦地一僵。
  “……”
  不敢相信的表情不满启仙帝的脸庞,看着突然之间跪倒在地的上官敬,前者唇瓣抖索着,一字一句由齿缝间挤出,“刚刚,你在,在说什么?”
  “微臣冒犯之处还请陛下治罪。但是,陛下之名,微臣尚未忘记。”
  水雾瞬间蒙了双眼,祈怜铭靖仰起头努力不让眼中的水汽凝结落下。
  龙袍衣袖掩盖下,双手紧握成拳,心中振奋飞扬,一个声音不断呐喊着,记得!他竟然记得!朕的名讳,竟然还有人记得,还有人能够唤出!
  “难为国相……还记得――”
  半晌,祈怜铭靖方才艰难说出一句。
  那如释重负的语气,使得上官敬心中又是一阵恍惚。
  过去几十年的心结在他没有自觉之时,已是稍稍松开了些许。
  叹息一般的话语由上官敬口中说出,“怎能忘呢?那名――是微臣想出的啊……”
  “是……吗?是这样的……么?”
  喃喃自语着,从未听人提及过的往事,在旁人看来或许只是点滴小事,在祈怜铭靖心中却汇成难以置信的喜出望外。
  原来,他的名讳竟是国相所取。
  灿烂一笑,祈怜铭靖语调轻快的说道,“难怪母后她从不肯唤朕的名讳。原来是这么回事。呵呵,不过这名讳朕甚是喜欢,因而多年来从未有人唤过,觉得十分可惜。是吗,原来是国相取的,呵呵,难怪朕如此喜欢。”
  听来好似颠三倒四的话语,却是触动了上官敬的心。
  没想到,只是一个名讳,竟能令陛下如此开怀。
  ――
  看着面前笑得如同三岁孩童般的祈怜铭靖,上官敬心中突然生出几分怜惜与心疼――晚辈何其无辜,却要为了上一辈的恩怨承担后果。
  自不懂事起,便已注定了夹在他们几人之间过活的命运,明明体弱多病,终年与药石为伍的孩子,不知何时起,也长成了堂堂七尺男儿。
  不如……那数不清的病痛缠身、却得不到半点父母温情照拂的日日夜夜,眼前之人是如何煎熬过来的?
  思及此,原本以为性情已是硬如铁石的上官敬心中刺痛感愈深。
  注意到上官敬的表情,祈怜铭靖笑弯了眉眼,目光却是开始涣散、身形摇摇晃晃,口中偏偏还念叨着,“原来国相也会为朕难过……啊――”
  “陛下!”
  看到眼前明黄色的身影突然向下滑去,上官敬大惊失色上前一步扶住那下落的身子,却依然无法阻止那无力的身体滑落。
  心中莫名一紧,将要失去的恐惧占据了上官敬的内心。
  靖儿他……莫非就这样――
  多年前曾经时常挂在嘴边的爱称浮现在心底,随之而来的是彻骨的痛楚。
  当年初闻妹妹诞下麟子的记忆潮水般瞬间回笼。兴高采烈与那个人一起讨论着孩子名讳的自己,那时是打从心底里开怀喜悦的。
  曾经想象着小家伙咿呀学语喊自己“舅舅”时的可爱模样,曾经想象着那个人满脸慈父模样该是如何好笑有趣,曾经想象不食人间烟火的妹妹初为人母时的慌乱笨拙……
  曾几何时,为何一切都已面目全非了呢?
  低头看去,眉峰深锁,上官敬扪心自问,孩子何其无辜、何其无辜啊――
  “舅舅――”
  虚弱的声音钻入耳中,激起上官敬心中一片涟漪。
  “靖儿。”
  方才一直回荡在心底的一声爱称脱口而出,上官敬却忘记了告罪。
  然而祈怜铭靖却并未错过这一声难能可贵的呼唤,苍白的脸上漾起灿烂笑容,“呵呵,早知一声‘舅舅’能够换回一句‘靖儿’,我该早些改口的啊。不过,这一回舅舅不再执着于君臣之礼了?”
  经祈怜铭靖一提,上官敬方才醒悟自己之前失言,刚要告罪,却心思一转,忽而笑道,“微臣如今已是心无牵挂,何惧生死?何况若能博得陛下真心一笑,微臣便是一死,也算对陛下补偿了些许――”
  话音刚落,唇已被冰凉的手指掩住。
  只见祈怜铭靖眼中带着几分嗔怨,不满的嘟囔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舅舅又开始君臣香称?还有,什么叫何惧生死?我方才不是正在与皇兄谈交易么?这可是我用身后世代流传的骂名换回的性命,舅舅忍心任意糟蹋么?”
  “陛下――”
  听祈怜铭靖旧事重提,上官敬正欲出言阻拦,却见对方满脸不悦说道,“舅舅。”
  “呃……”
  没想到年轻的帝王竟是如此执着称谓,上官敬无奈改口,“靖儿。”
  露出满意笑容,祈怜铭靖依然不曾给上官敬反驳机会,“舅舅风华正茂,为何要轻言生死?须知生命何其珍贵,若是舅舅轻易放弃了,岂不是对那些挣扎求生之人是种讽刺与轻侮?”
  “我――”
  没想到祈怜铭靖竟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上官敬一时语塞。虽然很想说自己心已死,再苟活于世也没有什么意思。然而仔细琢磨祈怜铭靖之言,却又觉得有几分道理。
  正自矛盾之间,御紫炎的声音悠悠响起,“那‘挣扎求生之人’,也包括陛下自己罢?而且……陛下拿来交换的,也不止身后骂名,不是么?”
  听到御紫炎的话,祈怜铭靖蓦地抬头,双目微眯,似笑非笑说道,“三殿下在说什么?朕实在不明白啊。”
  面对祈怜铭靖冰寒视线,御紫炎翩然一笑说道,“陛下一颗七巧玲珑心,当真不明白紫炎在说什么么?”
  御紫炎从容自若的态度使得祈怜铭靖双眸中金光更威,正欲发作,却听耳旁传来一声冷哼,“你若是想要再短命些,尽管放手一搏。”
  “……”
  侧目看向面沉似水的御天行,祈怜铭靖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方才收敛周身杀气,却依然沉声说道,“这些是朕的私事,就不劳烦三殿下费心了。”
  谁知还不待御紫炎表态回话,一旁的御隽兖却是大大咧咧高声说道,“哎呀,你刚才也说生命诚可贵了。如今有一线生机你为何却要放弃?不过就是沾染了带有魔性的龙气,虽然棘手些,却并不是完全没有转圜余地的呢!”
  “?!”
  御隽兖的话引来祈怜铭靖一阵惊疑,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说,你有办法?”
  上官敬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此刻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靖儿,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这……”
  不等祈怜铭靖回答,又是御隽兖说道,“呵呵,其实要说不棘手的法子也是有的。不过看陛下迟迟不曾行动,想必是不肯罢。如此一来,便棘手许多了。”
  “――”
  听御隽兖此言,上官敬眼中不解更盛,而祈怜铭靖目光却愈发深沉。
  看着二人反应,御隽兖笑得满是狡黠邪恶之意,故作为难模样说道,“哎呀,看来上官大人很想知道真相,而启仙陛下很不愿我说出真相,这可……如何是好呢?”
  “六皇弟,这个节骨眼上,就不要卖关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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