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几年长》第492/679页


  思及此,祈怜铭靖的笑容中又掺杂了一丝苦意与黯然。
  原以为……
  先前舅舅表现出的关切令他添了一分期待。虽然只是舅舅对于外甥的关怀,但仍旧令他感到心暖万分。在这世上,唯一陪伴他渡过少年时光,教他明理、教他学识、教他治国的人,便是舅舅。
  于是,从小就被父皇母后冷落的他,虽然最初对那个令他被冷落的人满心抵触,却在不知不觉中,将那人放在了心中。
  那人身上总也挥之不去的淡淡忧思与迷茫。
  那人看着他时空洞的眼神与偶尔一闪而过的怜悯。
  那人每每提起父皇时那甜蜜、痛苦、怨尤种种杂陈在一处却终于归于漠然的眼神,令他并不算成熟的心中总是泛着一丝丝疼痛与不舍。
  于是,当父皇弥留之际将他宣至床头,毫无征兆问起他是否喜欢太傅时,他的心,豁然开朗。
  甥舅又如何?宿怒又如何?他只想让那个一直陪伴着他度过每一次寒暑的人,继续留在他身旁。
  所以……当时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祈怜铭靖开口直白的问着自己的父皇,“父皇立儿臣为太子,又令舅舅为太子太傅,便是为了令舅舅心中存着个念想,不会轻易生出去意,从而留舅舅在身边,儿臣说得可对?”
  “呵呵。是靖儿天资聪颖,抑或将心比心,方才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呢?”
  原以为父皇至少会推托一番或是干脆回避话题,当时的祈怜铭靖着时不曾想到,父皇会如此痛快承认了真实心声。
  父皇的直白刺激了当时的祈怜铭靖,于是少年太子挺直了腰板对自己的父皇说道,“父皇利用儿臣将舅舅留在身边。那么父皇,儿臣日后登基,也会想尽办法将舅舅留在身边,到时还望父皇莫要怪罪儿臣胜之不武。”
  “哈哈!不愧是朕的好儿子!果然没有令朕失望!”
  启仙先帝听了自家皇儿这一番话,并未因为后者之言感到生气或是被挑衅,反而哈哈大笑着说道,“只不过便是皇儿此时不提,朕也早打算让敬卿辅政,助你稳住江山百年,否则,只凭你一人之力,如何能与宣儿相抗?”
  “父皇――”
  少年祈怜铭靖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父皇竟是如此痛快认可了他的期翼,甚至显得十分开怀。
  仿佛看出了少年心中疑惑,帝王微微一笑,对着少年悠悠说道,“留住他,看着他,不要让他去任何地方,不要让他远离朕的视线。这是朕对你唯一的要求与――请求。”


  第四五七铭靖记忆(四)
  “祈怜铭靖”表情肃穆注视着正满脸期盼看着自己的父皇,半响之后方才沉声说道,“儿臣会的。但,不是为您,而是为儿臣自己。”
  听到“祈怜铭靖”之言,启仙先帝眉眼间满是狡黠笑意,稍稍舒展身子,慵懒的语气缓缓说道,“靖儿的勇气与坚持虽然值得嘉奖,但是你应该也清楚,以你如今的身子,怕也坚持不了几年。甚至比朕――还要更早离去。到时候,莫说什么‘胜之不武’,便是你死后是否能够在敬卿心中留下一半分痕迹都是未知之数。”
  残忍的话语打破少年心中本就不算坚定的信心。当年的“祈怜铭靖”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无比,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唇瓣也瑟瑟发抖着,显是被自己的父皇说中了痛处。
  看着如此对峙着的父子二人,御紫炎微微垂下眼睑,遮住紫色瞳眸中闪过的一丝同情之色。
  而站在他身旁的御天行,则是捕捉到爱人转瞬而逝的细微表情。
  沉默不语,御天行心中却是清楚明白爱人为何会同情这对父子。
  一个前任帝王,明知自己的若即若离、忽冷忽热会伤害自己最心爱的人,明知自己暧昧不清的态度惹得心爱之人兄妹反目,明知心爱之人如今已是千疮百孔、心底满是怨恨却又苦苦压抑着。明知自己带给心爱之人如此多的痛苦与折磨,却依然不肯放手。甚至不惜以自己的儿子为借口,将心头的人困住。
  而另一个现任帝王,过去的太子殿下,眼见得心中的人为了他人憔悴心伤,却不肯将自己的心情袒露。宁可一直扮演着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色,只为能够继续留在那人身边。明明在自己的父皇、亦是情敌面前表现得如此强硬,然而却没有胆量放手追逐自己心中所爱。
  看着这般别扭、甚至不可理喻的父子二人,他的炎儿便联想到前世的夜禹桥。
  因为一生之中拥有的太少,所以一旦找到一样想要的,便恨不得倾尽所有。可偏又因为愈是期盼,愈是畏首畏尾、患得患失。于是期翼,成了一种扭曲的执拗,一种不可理喻的畏缩不前。
  难懂么?也许吧。
  拿难懂么?或许又并非如此。
  有时仅是一念之差,便能造就天壤之别。
  想着,御天行忽的忆起当初在御华殿外,那个雷雨交加的夜,他的炎儿只是因为听到自己对燕妃的一句爱语便否定了自己对他十几年的疼宠。
  那时,不可谓不气恼;那时,不可谓不心寒。
  甚至曾经一度,他有些怀疑自己倾心的付出,是否值得。
  然而,当他耳边隐约响起炎儿虚弱无助呼唤声时,一切的不确定与怀疑都烟消云散。
  那一刻,他终于坚定了决心。
  只为了那一声呼唤,那么无论炎儿再如何拒绝他、不信他,他也要紧紧抓住那个表面看来云淡风轻、内里却是别扭怯懦的人儿。
  及至再次重逢时,那人儿虽然面上冷若冰霜,然而不知为何,他却能听到炎儿心底的期盼与脆弱。
  那一刻,他已经决定放弃一切会令那人儿怀疑不信的东西。
  皇位,权势,江山,围绕在他身边的一切光环与荣耀,却成了本就没有多少信心的那人儿愈发不肯自信的理由。
  既是如此,就让他快刀斩乱麻,丢弃所有一切。只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专情帝王根本不够,唯有彻底丢去“无情帝王”的身份,方能让那人儿再没有寻找逃避的借口与理由。
  回忆至此,御天行眼中掠过一抹笑意。
  事实证明,他的抉择万分正确。
  本就对他可有可无的帝位,本也对他来说是一种束缚的宝座,若能以此换回爱人的信任,实在合算至极!
  谁知正自洋洋得意的御天行收回思绪时,却是不经意撞见爱人满脸绯霞、似嗔似怒看着自己。
  旋即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一番心思早已尽数被爱人知晓,御天行没有半分局促或是不自在,反而满脸笑意迎上爱人目光,自信满满在心中说道,“炎儿早已上了贼船,此刻再想反悔却已是断不能够冷落呐。”
  “天――”
  御天行突然说出的“无赖”话语使得御紫炎无言以对。然而心底,却偏只有满满的震撼与悸动。
  从不知,天心中竟是如此想的。从不知,对于他,天竟已了解的如此透彻。
  然而细细想来,或许一切也并非太过意外罢?多少时日以来的相伴,天言行举止细微处的点点滴滴,全是对他的体贴与珍视。
  细致到如此地步,若非将他内里的多疑与不信摸透了,又怎会可能?
  思及此,御紫炎只觉自己的心再次轮沦陷了几分。
  本以为早已深陷的小,没想到还能再次沉沦。御紫炎心中苦笑一声――这个男人啊,到底还要让他如何不能自拔才肯满意?
  听到爱人心声,御天行挑眉一笑,心中说道。“自是要到炎儿连前世的心情再也记不起半分才算够。不应该是要炎儿眼里心里再容不下半分旁的人事物,连好心助人都不要,只一心系在我身上才好。”
  “呵。”
  被爱人念念不忘、无处不在的醋意逗笑,御紫炎扬起眉梢,半真半假说道,“若是当真如此,那我岂不是除了别扭怯懦、更加上了冷漠自私的要命性子。这样一无是处的人,天确认还会喜欢么?”
  “会。岂止喜欢,而是爱如骨髓。”
  御天行毫不犹豫接下的话使得御紫炎连耳根都热烫起来。若非此刻爱人只是在心底说出这一番话,他恐怕会立刻寻个地缝钻了进去了事。
  只是……
  除了不好意思之外,那一句话中满载的情谊与不渝不悔,却是令御紫炎不自觉露出一个会心笑容。
  被一个人无条件包容一切的感觉……原来如此之好――
  凝视着笑靥如花的爱人,御天行心中一动,目光也暗了几分。
  然而就在此时,不远处幻境之中的启仙先帝忽然开口说话,打断了某人正暗自腾起的渴念。
  御天行有些不满的看向幻境中“不识时务”的某人,同时故意忽略了身边爱人掩口而笑得促狭摸样。
  “怎么?这样便恼了?”
  启仙先帝好整以暇看着自己面前咬牙切齿的皇儿,佯装无辜的说道,“哎,原本朕还想为皇儿指一条明路。不过看来皇儿是不愿知道了。”
  “父皇说笑了。父皇之言,儿臣自是要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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