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那么伤》第2/87页



我一看,这俩没出息的生物显然已经神志昏聩了。关键时刻,总是要有异于常人的英雄来拯救现场的,比如,此时的我,美少女,于莫春同学。

所以,我故作镇定地安慰她俩,一边流着虚汗,一边做轻松状地说,多大点儿事呢!看我的!你们这俩蠢蛋!

说完,我直着脖子伸长了脚,试图将门给推上――但是,残酷的事实证明,我也不是英雄啊――在我的脚刚伸到门边,感受到了那丝凉飕飕的小风后,我的思想,就认为我的肉身已经掉下去了。

你想,我的思想既然认为我的肉身已经掉下去了,我能不悔恨交加吗?我紧张过度地以为自己已经沿着高空开始做自由落体运动了。

我想,完了,我还没写遗书呢!就是没写遗书,我也要好好诅咒一下将我害死的姚麦乐和黄小诗。

所以我就“一边从高空坠落”一边诅咒她们,将自己心里原本藏匿着的鬼话都说了出来――我说麦乐,我死了,一定保佑你嫁不出去!一定保佑你在酒吧“卖唱”时,被公安叔叔给“和谐”了!一定保佑你天天遭遇色狼、跳蚤、臭虫、蚂蚁、啄木鸟!还有你,黄小诗,我最看不惯你,总是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跑到我和麦乐这里讨同情!其实你莫春大娘更该被同情!我鄙视你!好吧!我诅咒你也嫁不出去!你也天天遭遇跳蚤,臭虫,蟑螂,毛毛虫!

最后,还是麦乐和黄小诗一浪高过一浪的尖叫声将我从“思想的前瞻性”中拯救出来。

睁开眼,我才发现自己原来还好好的坐在摩天轮上,而且已经到达了最高处。只是,左脚上的“巴依老爷”已经飘摇下了摩天轮,直直扑向了地面。

梧桐那么伤 引子 (二)黄小诗发间的疤

嗯,是的。

我之所以会永远地记住这一天,2005年的5月5日。

就是因为我丢失了亲爱的“巴依老爷”。

“巴依老爷”是我左脚的拖鞋,我的右脚是“阿凡提”。这双鞋子是我从双湖路一个摆摊的老太太那里买到的。

本来,它们是两双拖鞋的。一双是一对“巴依老爷”,一双是一对“阿凡提”。

当时,我思想比较与时俱进,我想,现在都和谐社会了,一切以和谐为原则,那么,“巴依老爷”和“阿凡提”一定不能再是死对头了,他们一定要相亲相爱,一定要和谐在一起。

但是,摆地摊的胖老太太坚持,这鞋子若是分开了,就不好卖了,死活不肯将“巴依老爷”和“阿凡提”搭配给我。

当时黄小诗很小声地提醒我,可以一起买下来的。我说,四只拖鞋我怎么穿啊?两只穿脚上,两只穿手上,你当我爬行动物啊?

黄小诗脸红了一小下,很不好意思地纠正我,哎,莫春,你不知道吧,爬行动物不穿鞋子的。

我白了故作聪明的黄小诗一眼,说,我知道了,它们不穿鞋子,它们穿袜子!说完后,转过头来,继续做老太太的工作。

那一天,我一屁股坐在马路边上,同老太太一直从下午六点聊到晚上九点。黄小诗就很斯文地站在我的身边,虽然几次都低声嘟哝着要早点回家,但都被我无情拒绝了。我说,你要走,你就自己走吧,我得买下“巴依老爷”和“阿凡提”来!黄小诗又担心我独自回家不安全,所以,就一直可怜兮兮地站在我的身边,等我给老太太洗脑结束。

我语重心长的跟老太太讲,我要错开买这两只拖鞋,是基于“社会和谐”来的。社会和谐啊,不起争端啊,不要矛盾啊,息事宁人啊,美化绿化啊。经济发展要和环境污染和谐啊,穷苦百姓要和贪官富豪们和谐啊,所以,阿凡提得和巴依老爷先和谐了。你不同意他们俩人和谐,你就是反对社会和谐,反对社会和谐在你们年轻的那个年代可是反革命的,会被枪毙的,会家破人亡的,会流离失所的……

老太太最终眼含热泪的被我和谐了。

从此,“巴依老爷”和“阿凡提”相亲相爱地“和谐”在一起了。

据麦乐说,黄小诗那天也因为等我,回家晚了,被她后妈给“家法和谐”了。我问过黄小诗,那天是不是真的因为我,她后妈又欺负过她。

黄小诗突然很莫名地哭了,鼻子红得像匹诺曹,嘴巴里却一直说,没有啊,没有啊。她没打我啊。

我当时还特别鄙夷地嘲笑了她,我说,你的眼睛简直就是承包了自来水公司,资源也太丰富了吧?不能说起你后妈,你就哭啊。算了,既然她没打你,你也就别在我面前哭了!好让人烦躁的!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天,黄小诗的后妈的确“家法和谐”黄小诗了。因为黄小诗的躲闪,她不成,便狠狠地揪住了黄小诗的头发。

我常常在想,那会是怎样的狠毒女人,又会是怎样狠毒的手,在这揪住头发的一瞬之间,生生地从黄小诗的小脑袋上揪下了一绺头发!我还在想过,那几乎是连带着头皮的头发,从黄小诗的脑袋上剥离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种生疼!怎样的一种鲜血淋漓!当时的黄小诗一定是用细细的小胳膊搂住自己瘦瘦的小身体,瘫坐在地上,无声地哭泣,像一只被揉碎了的布娃娃。我甚至很小人地想过,黄小诗在面对那一瞬间撕心裂肺的疼痛时,有没有突然恨过我!恨我的无聊!恨我的执拗!恨我非要买下那双离谱的拖鞋!

梧桐那么伤 引子 (三)柏油路上的找寻

从此,黄小诗的脑袋上多了一块直径达一厘米的近似圆形的秃疤。所以,她再也不曾披散过头发,而是一直紧紧地束着马尾辫,来掩藏着一个女孩子最不愿意让人知晓的伤疤。

为此,我是那样的内疚和抱歉。但是,我却不敢对黄小诗说什么,虽然,我们是那样好的朋友。我怕再提起这个伤疤,会让她再次想起那个晚上,再次翻江倒海的难过。

每次,在宿舍里,黄小诗洗完头发后,都会坐在窗户边静静地梳理她的头发,很安静地梳理着。这时,我抬头,疏离的阳光漫过宿舍墙壁的花藤,光影透过窗户,落在她细密的发间,这时,她脑袋上的那块秃疤便会像匕首一样地凌厉而鲜明地刺入我的眼睛。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哪怕麦乐,哪怕我最亲爱的奶奶,只要我看到黄小诗脑袋上那块秃掉的疤,心里是这样揪揪的痛。

而这个时候,在窗前梳理头发的黄小诗,很敏感地发现我在看她,就会很匆忙很慌乱地扎起还湿漉漉着的头发,漂亮的瞳孔里闪过一抹温柔的倔强。

可是,我知道,这块秃疤对于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来说,是多么大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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