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落素素》第148/153页
虽然万俟卿已经尽量加快了行云的速度,但终究还是迟了一步,两人回到忘川河上空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底下的河岸边慕隐踉跄倒下的身影。
洗如“啪”的一声跪了下去,对着慕隐所在的方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喊不出来。
那一刻,她有一种整个世界都崩塌了的感觉,什么仙、人、妖、魔、仙界、魔界,通通都迅速地离她远去。如果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些纷杂缭乱的往事于她而言,还剩了什么意义呢?
她魂不守舍的下了云,一步一颤的向他走过去。
此时此刻,无论是河对岸明显也伤得不轻的玉枢,还是悬浮于忘川之上,眉头紧蹙的子离,亦或者河岸两旁几乎两败俱伤的无数天兵魔兵们,都再引不起她的注意。她的眼里,只有倒在眼前不远处的那抹紫色身影,仅此而已。
索性慕隐并没有昏过去,只是看起来十分的虚弱,像是在同体内的什么东西较劲一般浑身颤抖,惨白的脸上几乎连一丝血色都没有。可即使是如此,在洗如托着他的头将他半抱在怀里的时候,还是勉力地抬起头,对着她笑了笑。
洗如伸手拨开了散在他脸颊上的发丝,轻抚着他的侧脸,低低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慕隐微笑着点点头,轻声道:“恩,我猜到了……依你的性子,哪怕是阿卿,恐怕都是拦不住的……只是,还是想试试,不想让你看到……”
“嘿,慕隐……”
良久,洗如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初听着像是有些嘲讽之意,可接下来的话一出口,嗓子却在不知为何有点儿哑然。
“你有没有觉得,你真的很过分啊?你把我惯得这么无法无天、任性妄为之后,就打算这么干净利落地拍手去死了?那我呢,我怎么办?已经嚣张惯了的我,又该怎么办呢?”
慕隐漂亮的唇角微微勾着,靠着她缓了一会儿,才有些无奈地笑叹道:“傻丫头,你还不明白吗?其实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我们三个的劫数而已……”
洗如一呆:“什么?”
慕隐轻扯了下唇角,偏过头去直直望向头顶那血色的苍穹,眼神迷离:“于你而言,这是‘生死劫’中的最后一劫,于玉枢而言,这是他由堕仙历劫成真魔的劫数,而我……”他惨然一笑,“你可还记得,我飞升成仙距今已经有多少年了?”
“咦?”洗如愣了愣,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会有心情问这个,但偏头思索了片刻后还是答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差不多有十多万年了吧?”
慕隐轻笑着点头:“当初三万岁历飞升雷劫的时候,我师父就曾经说过……‘此子恐与帝位有缘’,咳咳,所以……”
洗如听了他的话后愣神了半天,才终于恍然似地了悟到:“你,你的意思是,这对于你来说,就是能否继位为帝君的劫数?”
慕隐颔首:“我也是在重华的时候,被颜言的一个‘情’字给点醒的……”
随后紧接着又是一声慨然长叹:“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我们三个的劫数恰好被纠缠在了一起,三人之间互相牵绊、互相制衡,所以我们……都不过是彼此的劫数。”
闻言,洗如顿时如遭雷击。
天界的帝君之位,历来是仅次于天君的尊号。众位帝君们不仅有协助天君,统领一方的权利,更甚至,在许多重大的决定上,天君也必须得到大部分帝君们的支持,方能够下达诏令。
正因如此,帝君的任命不是天界包括天君在内的任何神仙能够说了算的,而是要尊崇所谓的“天意”。
当然了,继位为帝君,不仅要有“天意”的注定,更要同“飞升”一般经历各种各样不同劫数的考验,顺利的历劫之后,才能真正得到认可。而在这之前,天界众仙谁也不知道自己此生是否与帝位有“缘”,更不清楚继位的劫数到底什么时候落下。
就算仅有的几个能够窥得了天机的,比如慕隐的师父南极仙翁那种,可一旦到了这等连年龄都忘记了的年岁,自然笃信什么“天机不可泄漏”,或者喜欢摸着胡子装装深沉什么的,又哪里会去说破呢?
所以,这次的事,不过是慕隐要历的一个救世之劫而已?
是了,慕隐飞升十多万年,在这期间不知为天界立下过多少赫赫功绩,又兼修为高深、性子沉稳,会被天定为“帝君”人选那是理所当然的,可是……
“所谓劫数,对于一个神仙来说,本就是避无可避躲无可躲的,既然我们三人的劫数纠缠到了一块儿,那就意味着一方顺利渡过劫数之时,就有一方是要失败的……”
“所以呢?你是不是觉得,牺牲你自己一个,换得我和玉枢两个的平安,很值得是不是?”洗如叹道。
慕隐含笑不语。
洗如安静地回望了他半晌,才终于道:“可你怎么就那么确定,留下我和玉枢两个,我们就一定会好好的呢?如你所说,我此生的劫数,乃是一个‘情劫’,你以为,你理智的牺牲自己及时抽|身而出,就不会成为我此生‘情’之一劫的牵绊,是不是?”
“玉枢如今身为魔尊,要保你安然度过一世的能力尚还是有的,等到九劫圆满,回归天界之时……”
洗如低头,看着怀中一脸释然、闭目浅笑的人,突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慕隐大概也感觉到了她不同寻常的反应,睁开眼看向她的目光隐隐带了些不安。
“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爱的不再是玉枢,而是你呢?那该怎么办?”洗如打断道,“而且,天界那个地方,没有了你和玉枢还有玉衡姐姐,我还回去做什么?”
此言一出,慕隐浑身猛地一震,他有些失神地盯着洗如的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所听到的话,原本紧抿着的双唇动了动,却终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洗如在他极度诧异的眼神中,语带哽咽地笑骂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家伙就是这点最让人讨厌!总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一切,然后在别人尚且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把所有你自认为安全的后路都安排好……可你又知不知道,在这世上,‘情’之一字本就是最无法用常理来推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