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琥珀》第33/149页


  余樵站在他们四个人中间,看上去是最冷静的那个。“美国空军不是世界第一吗?”余樵不明白。
  林其乐说:“余樵,你有蒋峤西家里的电话吗?”
  林其乐想打电话给蒋峤西,告诉他,真的不要去美国了。那个地方现在有恐怖分子,很不安全,很多人都死了。
  可电话嘟嘟嘟了一阵,仍是没人接听。
  林其乐放下余樵家的电话听筒,也没留下吃晚饭就走着回家去了。
  九月中旬,余班长和林电工开车带厂区里的孩子们一起去市里玩。
  “樱桃,”余班长的大手摸在林其乐脑袋上,他们爷俩一大一小两个脑袋,贴在珠宝专柜的玻璃前,看那一个个琥珀吊坠的价格标签,余班长说,“你看看,想要哪个,叔叔给你买!”
  林樱桃看了一圈,撅嘴:“我哪个都不喜欢……”
  余班长眉头一皱,笑了,回头看站在他们身后的林电工。
  林电工把闺女搂过来,低头道:“曾经沧海难为水!是不是啊樱桃。”
  一群小朋友,一起去吃肯德基,又一起去游戏厅消磨时光。秦野云想去化妆品专柜看大人用的口红,林其乐却想去音像店看有没有什么最新出的专辑。两个小女孩,谁也不想让。
  最后余叔叔带着余樵,陪秦野云去看化妆品,林电工带着杜尚和蔡方元,陪林樱桃来到音像店门口。
  店门上贴着一个新人男歌手的海报,他刚出了新专辑,戴着帽子,是个十分阴郁的模样。
  林其乐站在那海报前,仰着头呆呆望着。
  杜尚瞧着林其乐那眼神,说:“他长得有我好看吗?”
  林其乐转头和爸爸说:“爸爸我想买这个人的专辑!”
  那天回去,林其乐躺在自己挂着蚊帐的小床上。没有别的人,只有她自己。她没有听科恩,也没有听孙燕姿,她在听这个看起来很不开心,似乎和她一样有着许多忧愁心事的男歌手的歌。
  杜尚第一次看到周杰伦的海报就觉得超级不顺眼。
  林其乐上着课,偷偷听周杰伦的歌还不算,居然还在竖起来的课本后面,紧抿着嘴,默默无语流下了两行清泪。
  “他的歌有这么好听啊?”杜尚问道。
  林其乐一脸悲壮,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郑重其事在数学演草本上抄写周杰伦自己创作的歌词:只剩下钢琴陪我弹了一天……杜尚故作轻松道:“要不你、你别老听了,你借给我听听?”
  把这盘叫做《范特西》的林其乐最心爱磁带借给杜尚的最直接后果是,几天后,杜尚突然放弃了一年半来咏春拳的学习,自己找了个跳绳组装一下,开始研习双截棍的打法。
  国庆黄金周,蔡方元和他妈妈去省城了。回来以后,他专门跑来林其乐家,给叔叔阿姨提了一些他妈买的特产,然后又告诉林其乐:“我去找蒋峤西了。”
  林其乐一愣:“啊?”
  “他家没人,”蔡方元压低声音,“我听说,他现在每天都在上奥赛班,他爸妈给他报了好几个,从早学到晚,你说吓不吓人啊!”
  国庆黄金周的最后一晚,林其乐想,蒋峤西还在学习吗?
  他还在写奥数题?他坐在哪里写呢。报了好几个奥赛班,从早学到晚,真有人这么学习,却从不会头疼吗。
  他……林其乐想,也从来都不会想起我吗?
  林其乐拿起听筒,下意识就拨蒋峤西省城家里的电话号码。刚刚拨出去,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吵得要命。
  林电工从屋外兴冲冲跑进来了,他被溅了一身大红色的炮仗纸:“樱桃!娟子!”
  屋外鞭炮声不仅没停止,反而愈演愈烈了,此起彼伏,炸得脚下地板都在震颤。
  林妈妈从后院洗着衣服,跑出来问:“怎么了?”
  林电工喜不自胜,一脸是笑:“国足!国足出线啦!”
  林妈妈原本一脸惊慌,听了这话,回去继续洗衣服了。
  林电工说:“樱桃,走,走,看你蔡叔叔放烟花去!”
  林其乐放下没人接的电话。她走出去了,沿着屋前的小路,握紧爸爸的手。她看到群山工地的大街上满是走出了家门拿着啤酒瓶子庆贺的男人们。国足出线了,余樵和杜尚几个人也兴奋地在房前屋后疯跑。
  之后那几天,整个群山工地都像是过年。所有人都开心。
  十月,APEC会议在上海举行了。十二月,中国加入了世界贸易组织。大人们在反复提起一些词,像是“国运”,像是“腾飞”。
  蔡叔叔在酒席上的声音听起来既欣慰,又羡慕。他说:“你们这一代小孩子啊,真是赶上好时候啦!”
  蔡方元把手伸在饭桌底下玩游戏机。林其乐坐在旁边。听到蔡经理这话,两个小孩面面相觑。
  谁都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林其乐小声催促他:“你接着玩啊。”
  这是他们唯一关心的。
  2002年的春节,林其乐在群山工地过年。她也开始每一天都开心了。
  工地小卖铺的秦叔叔现在恢复得十分好,不靠拐杖,也能慢吞吞地走路了。
  “樱桃,买什么啊?”他问。
  “秦叔叔,你现在腿一点儿都不疼了吗?”林其乐问,她把钱拿出来,是妈妈给她买醋的钱。
  “不疼啦,”秦叔叔笑着,从货架上拿醋瓶子给林其乐,这时他突然问,“樱桃啊,秦叔叔问你一个事情好不好。”
  “什么?”林其乐听着。
  秦叔叔犹豫着:“你爸妈……给你定下什么时候转学了吗?”
  林其乐不明白,她问:“转学?”
  秦叔叔说:“我听说蔡经理和余班长家的孩子都已经定下来了。我现在也不是公司的职工了,怕转学晚了,跟不上大部队,把野云的学习耽误了……”
  林其乐拿着醋瓶子回家,还没进家门的时候,她听到爸爸妈妈在里面争吵。
  “要是工地最后还是把你单留在这里,樱桃怎么办?你再去和领导说说啊!!”
  大年初四那天,群山市下雪了。
  林其乐和余樵几个男孩在一起堆雪人,她用戴着手套的手团起雪球来,回击余樵砸在她身上的雪块。
  余樵用他沾满冰雪的手使劲儿捏了捏林其乐的脸颊,又冷又疼,林其乐被他捏得呲牙咧嘴。
  “我爸说,让你初中来我家住,”余樵居高临下看她,“你来不来?”
  林其乐也要去抓他的脸,可余樵往后一闪就躲开了。
  大人们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孩子似乎都只有听从结果的份儿。不过总有例外。
  大年初五,杜尚用他自制的双截棍,把他爸杜永春揍进了医院。
  这件事轰动了整个群山项目部。
  杜尚的妈妈过去一直反复犹豫,既拿不定主意离婚,又对酗酒家暴的丈夫毫无办法。蔡经理和余班长赶到职工医院的时候,就见眼窝青紫的小杜尚对他妈妈说:“你想离就离,不离就不离。反正他以后再打我们,我就打他!!”
  2002年,三月份,中能电厂小学刚刚开学没多久,蔡方元就把他课桌抽屉里的书都装进了书包。他要转学去省城了。
  放学时候,电厂小学的“小四人帮”走在路上,慢慢回家。
  杜尚和蔡方元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林其乐用眼睛看自己的脚尖,一路上也不吭声。
  “林其乐,”几个人在工人俱乐部门前分开的时候,蔡方元忽然说,“你怎么也不和我说话。”
  林其乐这时才抬起眼来。她今天分外安静,摇头。
  “你看你那眼,”蔡方元一脸怪笑,又是要嘲笑林其乐的样子,“红得和个兔子似的。”
  杜尚在旁边劝说:“樱桃,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
  “你才是兔子呢……”林其乐没忍住,一下子就哭了。她双手拽着书包肩带,走过去抬腿就踹了蔡方元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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