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琥珀》第85/149页


  蒋峤西把她搂得更用力了。
  他穿了件深灰色的T恤,T恤皱了。他背着书包,就在楼下这么亲吻她。不是过去那种珍惜地碰一下就分开了,蒋峤西吻了林樱桃好一会儿,直到林樱桃紧张得后背都紧绷起来。
  有孩子跑到了隔壁单元门口,发出稚嫩的童声,这肯定会把大人们吸引来。
  蒋峤西伸手拉开了林樱桃背后那扇铁门,他握住林樱桃的手腕,拉着林樱桃往一楼向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走去。
  林樱桃在楼梯上差点跌倒。
  地下室里一片漆黑。走廊幽深,就算一时来了人,亮起灯来,几秒钟后也会很快熄灭,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里。
  林樱桃站在走廊尽头,灯一熄灭,她就真的只能听到蒋峤西的呼吸声了。蒋峤西按着她的腰用力搂她抱她,把她按在自己身上。林樱桃本想说,蒋峤西你的行李还在外面放着,可她的手抱着蒋峤西的肩膀,很快就什么话都想不出来了。
  林樱桃打开了一点嘴唇,在黑暗中,在这样的亲吻中颤抖着喘息,她的脸颊贴在蒋峤西垂下来的脖子上,她的眼眶不住发热。
  “樱桃,”蒋峤西忽然说,“你别忘了我。”
  林樱桃一时没听懂,很快蒋峤西又吻她了,吻了一下她的脸,然后是嘴唇。这次不像刚才那样的温存,林樱桃喘息的嘴唇被一下子吻开了,林樱桃高仰着头,长头发从肩头滑落下来,垂在蒋峤西搂着她的突起的手指关节上,林樱桃发出了一点鼻音,她已经十八岁了,但她没有被人这样亲吻过。
  蒋峤西好像要提前把外面成人世界的甘苦,都吻进林樱桃的嘴里了。
  地下室一会儿明,如果两个年轻人刻意屏住呼吸,一会儿便又会再暗下来。晦明晦暗,虚实难分。林樱桃抬起眼,她脸颊绯红,趁着明亮的那么几秒去看蒋峤西。
  她的手从蒋峤西的肩膀上向上摸,摸他瘦了不少的脸,她抱住了蒋峤西的脖子。
  “蒋峤西,”她说,“你去哪儿了啊。”
  蒋峤西睫毛那么长,在她面前垂下来。
  “你吃晚饭了吗,”林樱桃问他,“我爸爸妈妈走之前给我做了饭,我还没吃,你上来和我一起吃。”
  林樱桃还有太多话想对他说,还是回家去说好一些。
  林樱桃的头忽然被按到蒋峤西胸前了。灯又暗下来。林樱桃感觉蒋峤西低下来的呼吸蹭在她脸颊上,吻却落在她的鬓角和眉心。
  “樱桃。”蒋峤西说。
  “啊?”
  蒋峤西喉咙里吞咽了一会儿,他又轻轻亲了林樱桃的嘴唇一下。
  “我想吃,娟子阿姨做的枣面馒头。”
  林樱桃说:“她今天蒸了好多,我去给你热一下。”
  蒋峤西的旅行包还在单元门外的路边放着,林樱桃从地下室楼梯上出来,她转身就要上楼,回头对蒋峤西说:“我上去热菜,你把旅行包拿上来!”
  蒋峤西推开了单元门,站在门口看她。林樱桃穿着那件有点孩子气的睡裙,裙子垂坠下来,隐约勾勒出她的曲线轮廓。她的长发落下来,笼罩住肩头,一走路,发尾轻轻摇动。她脚上踩着双浅黄色的凉拖,上楼时,脚跟翘起来,细滑的粉色,连一点磨出来的茧都没有。
  林樱桃被她平凡,却仔仔细细呵护着她的家人所包围。她理应生活在幸福里,彻底的,完整的,不会让任何人忧虑的,无可取代的幸福。
  蒋峤西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林樱桃急急跑上了楼,她脸颊烫得厉害,一边儿懵懵的,一边儿不自觉又笑。她进了厨房,把盖在笼屉上的盖子打开,飞快数了数,有四个枣面馒头。林樱桃赶忙打开电饭锅,她一边忙着接水,一边去外面餐桌上拿爸爸妈妈做好了,却凉掉了的菜。
  墙上的分针一格一格跳动。林樱桃把笼屉放上去,盖上锅盖,插上电源。她回头注意到打开的房门。
  蒋峤西怎么还没有进来?
  电建集团总部小区,夜里只有阿姨婶婶们的笑声,小狗的叫声,偶尔有汽车发动,车灯晃过来,照亮了在路中央四处看的林樱桃穿着睡裙的身影。
  是小车班的邵司机,他按下车窗,探出头笑道:“樱桃!在这儿站着干嘛呢!”
  林樱桃回过头,见是邵叔叔。邵叔叔带着谢阿姨和小宝宝,刚从外面回来。
  “樱桃啊,你怎么了?”谢阿姨也从副驾驶窗户里探出头来,她关切地看她。
  “叔叔,阿姨……”林樱桃声音颤抖地,面对着车灯,“你们来的路上看到蒋峤西了吗?”
  林樱桃跑出了小区门口,她踩着脚上的凉拖,站在岗哨前问门卫。那门卫叔叔很年轻,不认识蒋峤西是谁,只说:“刚才是有个一米八多的小伙子,背着书包,对对,还提了个包,他坐上出租车就走了,是朝那个方向走的!”
  林樱桃沿小区外面的街道跑出去了,她越过了秦野云家的小卖铺,比参加运动会时跑得还要拼命,她一直到了路口才不得不停下。
  四周都是汹涌的车流,连高架桥上也车来车往,车速飞快,一转眼就不见踪影。
  林樱桃蹲下来了,她低头张开嘴哭泣起来。
  *
  蒋政回家里检查了一番。他在余振峰家的沙发上坐下,无力地问了一句:“樱桃呢?”
  余振峰说,和余樵他们在屋里说话呢。
  余樵过了一会儿从卧室里出来了。正巧玄关处有人用力敲门,小表弟余锦过去开了门,梁虹飞从门外忽然就进来了。
  蒋政一下子站起来,余樵伸手把卧室门从背后锁上了。
  蒋峤西深夜突然回到了电建集团总部,趁父母不在家,他自行收拾了行李。临走前他只去林海风家见了林海风的闺女一面。
  这个男孩,他内向,寡言少语,却执拗,心事极重,容易走极端。连蒋政在他面前也保持不了威信。他遇到问题,更是从不和自己的父亲交流。
  可他再如何是个数学天才,也只有十八岁,他对人生的道理又能了解多少呢。
  林樱桃许多天里一直做梦。
  梦里,她背着书包,和蒋峤西一起走在放学路上。
  “蒋峤西,”她说,“你去省城以后会给我打电话吗。”
  “会。”
  “你骗我,”她不高兴地踢脚边的石子,“你根本没有打。”
  蒋峤西一直沉默地走路,这时,他转过脸来了。
  林樱桃站在原地,梳着两条马尾愣愣看他。
  蒋峤西的身体是一片单薄的影子,林樱桃一直只顾自己走路,没注意,一起走了这么远,他其实一直只是一团虚无的轮廓。轮廓里的“蒋峤西”不知是用什么对她说:“樱桃,对不起。”
  林樱桃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啊!”
  那一瞬间,“蒋峤西”忽然散开了,像风里被吹散的一堆沙子,像聚在一起又忽然飞入丛林深处的萤火。
  林樱桃站在原地,呆望着他消失了的这一幕。直到爸爸从背后叫她了。樱桃,爸爸走过来,把她抱起来。她还仰着头,怔怔望着。
  零八年那场金融风暴,在林其乐这一辈人的生活中并没有留下太多阴影。他们刚刚高考完,结束了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大人们的喜悲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高考出分前,高三18班举行了一次班级聚会,这多少有点“散伙饭”的性质。许多女生都哭了,林其乐却没有,她坐在蔡方元和余樵身边,看着眼前的同学们搂在一起,彼此依依不舍。
  黄占杰走过来,林其乐端起杯里的啤酒,和他碰杯。黄占杰笑了笑,眼眶微红,他一直是个比较敏感的男孩。“等我将来发表了什么成功的大作,寄给你们看!”他说。
  “好!!”林其乐笑着答应,举起苦苦的啤酒来喝。
  她早就了解了,人聚人散,是人世间的自然循环。吃完了饭,班里人又一起去KTV。有女生要拉着余樵一起唱《今天我要嫁给你》,半个班都在起哄。林其乐低下头,她看到手机里,学弟齐乐发来一条短信。
  “对了融融学姐,我突然想起来,你看过蒋学长的书包吗?”
  林其乐没回复。她走出KTV的包厢,给蒋峤西打了个电话,依然没有接通。
  “樱桃,你别忘了我。”那天蒋峤西说。
  他好像在哀求她一样。
  *
  高考分数下来了,林樱桃中午去余樵家吃饭。余樵考的就是他平时模卷的水准,大概在飞行员学生里能排到前五。林樱桃倒是超常发挥,比余樵多出了几十分。
  大人们在酒桌上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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