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琥珀》第94/149页


  “蒋峤西……”她说。
  蒋峤西的手有点僵硬,也许是因为累了一天一夜,也许是坐在这里,睡得麻了,也许是昨天抱着林樱桃爬了十一层楼,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他慢慢伸出手,去抱林樱桃的腰。他低下头,麻木的脸颊蹭在林樱桃的头发上,是感觉到了痒,才慢慢恢复了知觉。
  “樱桃……”他轻声问,他好像还没睡醒呢。
  林樱桃的背在他怀里发颤,蒋峤西好多年没抱过她了,林樱桃又长大了,已经长大成20岁的女人,连她的汗里都仿佛有股不同的香气。
  蒋峤西忽然想起他昨晚忘记刮胡茬了,他下巴不小心蹭到了林樱桃软烫的脸蛋,肯定刮到她了,林樱桃下意识把脸扭开,却又更深地埋进他肩头里。
  蒋峤西闭上眼,他紧紧搂住了她的腰,喉结不自然地吞咽。他深吸了一口气。
  “蒋峤西,这里是哪里?”她趴在他身上问。
  蒋峤西说:“是我的租屋。”
  林樱桃问:“为什么这么小?”
  蒋峤西说:“就是这么小。”他笑了。
  林樱桃的下巴搭在他的肩头。
  “你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蒋峤西说,十一点多。
  林樱桃说,为什么这么晚?
  蒋峤西说,一直……一直都是这么晚。
  于蒋峤西来说,他一贯是没有什么“家”的实际概念的。在省城的家,森严、冷酷,曾经是母亲秩序森严的竞赛营;在群山的家则冷清、破旧,常常只能面对父亲麻木的脸庞,或是满室呛人的烟雾。
  这间廉价租屋狭小、闭塞,能装下一张床,对蒋峤西来说,就已经具有了“家”的全部用途。
  可是蒋峤西也知道,“家”不应该只是这样的。
  这一刻,他坐在自己租屋的地板上,把委屈地和他说话的林樱桃抱在怀里。这是头一次,蒋峤西开始不急于离开这个丑陋阴暗的洞穴。他低下头,他把樱桃自私地抱紧了。
  “对不起,樱桃……”蒋峤西轻声说,不由自主的。他昨天看到林樱桃坐在楼下,香港的夜那么黑,樱桃一个人跑过来,等着他,他在心里唾骂自己。
  林樱桃的手还抱在他肩上,林樱桃委委屈屈地嘟囔:“你应该有好多好多对不起要对我说……”可话没说完,樱桃的身体却往下倒了,蒋峤西一下子撑住她。
  “樱桃?”
  林樱桃也不知道自己是烧得发晕,还是饿得发晕,她从昨天下了飞机就再没吃过东西。
  她听到蒋峤西说:“我买了烧卖、包子、虾饺,还有猪肝粥、鱼片粥,你想吃什么?”
  林樱桃想说,我都想尝尝。
  “包子是什么馅儿的啊?”她回头看了一眼桌子,小声问他。
  蒋峤西本来还担心得厉害,听她这么问,不禁笑了。微波炉就在租屋门外的公共厨房里,蒋峤西很快出去,又盘腿坐回到林樱桃面前。他把包子掰开了,露出里面的虾肉、猪肉和菜粒,热气散出来了。林樱桃接过装包子的纸,低头吃了几口。然后她抬起头,就着蒋峤西端过来的勺子,喝舀起来的鱼片粥。
  她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捧过一次性纸杯,喝里面从蒋峤西那个黑色水杯里倒出来的热水。林樱桃抬起眼,她近近地看蒋峤西的脸。
  蒋峤西双手握在她腰上,忽然把她抱起来了。林樱桃以前不知道他是这么有力气的。
  “你的胳膊变粗了。”林樱桃没头没脑地说。
  “是吗。”蒋峤西说。
  林樱桃被放回到床上,她换了一片退热贴,枕着蒋峤西的枕头,身体又被毯子裹住,被蒋峤西裹成了一只虾饺。林樱桃抬起眼,脸颊烧得通红,望站在床边低头看她的蒋峤西。
  “你会走吗?”她忽然问。
  “什么?”蒋峤西问。
  林樱桃脑子里一团浆糊,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她想知道蒋峤西会不会趁她睡着的时候又偷偷走了。
  她本应该埋怨、责怪他的。
  “我今天请假了,”蒋峤西却弯下腰来,看着她道,“你睡吧。”
  这间小屋的光消失了,蒋峤西重新拉紧了床边的窗帘,关上了灯,他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林樱桃的眼皮往下垂,她把身上的毯子揪起来,她仍然担心蒋峤西走出门去,又会消失,可她控制不住地睡过去了。
  蒋峤西下楼去,电梯还在维修。他昨天半夜光忙着去买东西,把林樱桃的箱子和书包还落在一楼管理处。走到一半,他手机响了,蒋峤西伸手摸出来一看,是林叔叔打给他的电话。
  蒋峤西和群山失联三年了。他总以为他可以抵抗住一切诱惑,他甚至觉得他还能够把樱桃照顾好了,然后平平安安地送回去,送回到她原本幸福平静的生活轨道里。
  可林海风叔叔说,峤西啊,把你的号码给我吧,叔叔以后想经常给你打个电话。
  蒋峤西支支吾吾,唯独面对林叔叔,他很难去随便回绝他。
  林叔叔说:“你阿姨也想和你说话,她啊,担心樱桃担心得睡不着,你和她说说话吧。”
  蒋峤西把他的手机号给了林叔叔一家,毕竟樱桃在香港还在发烧。
  “半夜退了一次,又烧起来了,”蒋峤西告诉林叔叔,“我下午带她去医院看看。”
  林叔叔说:“在香港看医生方便吗?人多吗?”
  蒋峤西说:“没事,我常去。我已经预约好了。”
  林樱桃就带了一只小箱子,估计里面都是些衣服、鞋子,蒋峤西伸手一提,非常轻。他把箱子和书包提回了十一楼,他的租屋冷清得很,灰扑扑的,忽然放进去一个女孩子的皮书包,贴着贴纸的行李箱,非常突兀。
  林樱桃还在睡,毯子鼓起来小小的弧度,蜷缩在他床上。蒋峤西在门边往里望了一眼,他又把门轻轻关上了。
  他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从兜里摸出钱来,这是昨天半夜他坐通宵巴士去医院问堂嫂要的一点钱,点了点,估计不够。
  林樱桃被门边的广东话吵醒了。她在床上睁开眼,看到了蒋峤西握在门把上的手,露出一块腕表的弧度。蒋峤西从门外的人手里接过了一叠港币,数也没数,揣进裤兜里。蒋峤西说:“多谢了。”
  “我周二就交作业了,”门外的男人说了句英文,语气还有点孩子似的撒娇,“宝贝你写多少了。”
  蒋峤西笑了一声。
  “明天给你,我今天有事。”
  “那你还要仔细给我讲讲哦,不然教授还要质疑我的个人能力和智力水平,”那个人问,“女朋友哦?借钱打胎哦?香港管的严,去深圳打胎比较好一点。”
  蒋峤西无奈道:“发烧了。”
  那个人走了。蒋峤西一进来,发现林樱桃醒了,头发散乱地坐在床上。他把灯打开了。
  “再吃点儿东西,”蒋峤西坐到床边,床只有一米二宽,他坐下了林樱桃就把腿抱起来,他伸手摸了一下林樱桃的额头,感觉好像退烧了,“吃点儿我带你去医院。”
  林樱桃一听“医院”俩字,一皱眉:“不用吧。”
  “我再睡一觉就好了……”她说。
  蒋峤西说:“万一是流感呢。”
  林樱桃一愣:“应该不会吧……”
  蒋峤西把早上热好的鱼片粥倒进了保温壶里。这会儿他打开盖子,倒出一小碗,给林樱桃喝。林樱桃看到壶上有香港某家私人医院的标志。她抬起头,蒋峤西这双过去只会握着钢笔写字算数学题的手,会像大人一样地照顾人了。
  蒋峤西看着她说:“穿个外套,现在走吧。”
  “啊?”林樱桃手里端着粥碗,她低头看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衣服,她头发好乱好邋遢,她不想要这么出门。
  蒋峤西推开外面公用浴室的门,打开灯。他在里面调整了一会儿水温,然后回屋里找他的洗浴用品。
  “你不会在里面晕倒吧。”蒋峤西把自己的洗发水沐浴露放进去了,他教林樱桃怎么开关热水,他低头看她。
  林樱桃抱着怀里的换洗衣物,临时穿蒋峤西的拖鞋,她对他摇了摇头。她这双大眼睛没什么精神,半睁着看他,还很萎靡的样子。
  “我在外面,”蒋峤西又看她,担心道,“有事就叫我。”他把门从外面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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