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仙》第56/106页


  但看那黑蛟越战越勇、不把失去元精当一回事的样子,也许妖修的修行法与人不同,就是不怕采补的呢?
  不管怎么说,既然他们已有了这层关系,以后他便该待湛墨好些,不要动不动就拿他当腰带了。乐令静静想着以后该如何对待湛墨,灵台却已一片宁静,心智像被劈成了两半儿,丝毫不受打扰地控制着心火肾水进退,以玄关祖窍为鼎炉,烧炼起那半池浓厚宁静的丹液。
  丹液随着火候进退越发凝炼,那一点外药真种散化为蒙蒙真炁,落下丹液之中,与之融为一体。这些丹液渐渐自玄关底部浮起,越抟炼越是浑圆,有了约略的丹丸形状。丝丝香气也自玄关反透出经脉穴窍,顺着万千毛孔散布到斗室之内。
  丹药越到成熟时,香气便越重。
  体内大丹一天比一天更为凝固,烧炼时的火候也一天比一天更难把握。乐令仔细计算着时间,按六十四卦中阴阳变化进退火候,以心中纯阳之火烧炼鼎炉,又以肾中纯阴之水降温,免得丹药烧得过火。
  他前世虽不是道修,但结丹时对火候的把握大体相同。心头降下的那一点阳火行卯酉周天,只从东到西绕着玄关慢慢收敛团聚丹液。他体内那一团丹液在真火烧炼之下由生至死,直至真炁烧尽、人也如死去一般阳气全数化阴之后,才自至阴之中生出一点至阳元神。
  “若要人不死,须是死过人”。
  但是这死过之后还能不能活过来,却要看结丹时的火候掌握得好不好,更要看修行时的心念够不够澄静。结丹这一关,只要有一步错便是生死之别。就是死去后还能活来的,也有可能因为火候不够而结不成丹;或是丹药中留存缺陷,无法化婴。
  烧炼到火候俱足时,至阴中才自然有真阳来复。一道电光般雪亮的纯阳光华自乐令眉间升起,照得虚室生白。一股馥郁浓厚的芬芳气息便从他四肢百骸中透出,熏得斗室之内满是浓郁丹香。
  他体内此时正经历“六根震动”之景,玄关内那枚光明灿烂、圆润饱满的内丹已彻底烧炼完满,如一团火珠般散出灼人热度,在玄关之内惊颤颤地动弹了起来。随着这大丹震动,他全身经脉穴窍一并震动起身,体内初生的阳气也如野火一般转眼便蔓延至全身。此时正需要调起肾中玄水沐浴,退去丹药中过多火气,以免初成的丹药过火。
  他正要调出肾水沐浴丹药,口中却不知何时流入了一道冰寒水液,似有质似无质,甘甜沉重,顺着他的咽喉流入体内,又自黄道任脉诸穴透入玄关,当即掸去了丹药上多余的火气。
  那水比他肾中真水品质更佳,清冽纯澈,克制心中真火的力量也强。乐令顾不上调取肾水,就着这股源源不绝地流入的水流沐浴丹药,直至洗尽丹中浮燥火气,化作一粒金灿灿的饱满丹丸浮在玄关之内。他玄关之内光明大作,透过周身肌骨透至室内,六根震动之景也完全消失。
  环绕在他身边的湛墨看到结丹异象已散,也终止了替他渡入真水之举,舌尖却还留在他口中一下下挑动,手指抚上他全无遮蔽的乳首,轻缓地一下下揉捻着,将乐令从寂静观想之中重新勾回现实。
  室内结丹异相散尽之时,灵府上方一片结成凤尾之形,色泽宛若霞光的丹云也在空中流散。一直在监视乐令洞府的妖修降真眯了眯眼,眸中一点狠戾光芒闪过,旁边看少些的都梁也同样面色严肃,喃喃说道:“这道士修为倒是又高了,也不知宫主现在的情形如何。若不是怕他那种阴毒禁制,他死了宫主也要相殉,要杀此人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唯有无患仍能笑得出来,浑不在意地说道:“这些人修贪婪得很,他不是要在鉴宝大会上买东西么?到时候咱们把他要的东西买下,与他做个交易,多搭些宝物换回宫主不就得了?”
  天上丹云散尽,他们三人却更加用心地盯着乐令的洞府,期望从他身上看到自家宫主,甚或只听到些消息也是好的。
  这三妖日思夜盼地想见湛墨,却不知这蛟一心只想着如何将主人永远禁锢在自己身边。偶尔想想冰揭罗宫,也只想着宫中哪处景致好,何处堪做情趣,却是顾不得想哪个属下忠心。
  乐令喂给他的那枚丹药他早已运化,体内那粒灵隼内丹虽未完全炼化,但因灵智恢复,旧时所用的功法大体都能重新运用,战力比混沌时陡增了数倍。再加上主人修为高了,其真炁也会透过禁制补益灵宠,乐令这一结丹,也就等于他修行上又跨过了一个关隘。
  这样重重增益,湛墨已不再是乐令可以随益压制的灵宠,更近似于一个可以完全放心倚仗的前辈高人。只是这个高人有点让人承受不住的爱好……
  乐令强硬地将黑蛟从自己身上推开,丹田内阴阳陟降盘疾转,五行精气透出,结成九宫八卦阵团团围住他。趁着湛墨被阵法困住,寻不到出来的门路,这才施法召出一泓泉水,将身上粘着的蛟涎之类洗净,换了一身罗浮真传弟子的青色道袍。
  ——就算这东西和龙涎一样是香的,他也不能带着一脸一身亮晶晶的口水出去见人。
  不过他也没注意到,洞府那道石门打开之际,已有三只嗅觉十分灵敏的妖修将那洞中一片混合着丹香和三峰采战之功后特有气息的奇异味道收入了鼻中。而湛墨那不着寸缕、被困在阵中无法行动的模样,在洞门大开后,亦是悉数落入那三妖眼中,激得他们几乎捺不住杀人的欲念。
  三道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插到身上时,乐令亦是有些惊悸。不过他的修为又高了一阶,再看这三名妖修已不如前些日子那样可怕,反倒生起了一丝战意。
  他的右手悄然抚上了腰间法宝囊,体内真炁更是勾连上洞中九宫八卦阵,随时准备放出湛墨帮手。虽然方才他还恨不得将湛墨关到天荒地老,可他就是有自信,这蛟看到他遇敌时绝不会袖手旁观,定能从后头辅助他,不叫这三人伤了他去。
  乐令心中有了底气,脸色便十分舒展,彬彬有礼地笑道:“我这些日子忙于修行,竟没能发现三位一直在洞外等候,倒要多谢三位为我护法,我才能这么快结成金丹。”
  洞门大敞,那些交欢之后的气息更清晰地散了出来。三人都无心与他假意寒暄,降真面上杀气更重,口中嗬嗬作声,右手化作铺满鳞片的巨大利爪,直奔乐令背后划下。无患皱了皱眉,却也悄然挡在乐令前行之路上,素手向他胸前轻轻印去。而那名最年少的妖修已悄然离开场中,向着那窄小的灵府奔去。
  “住手。”湛墨的声音骤然响起,身形不知何时从洞中移到外间。只在这一句话的工夫,降真的利爪已被他紧紧握住,乐令纤细的腰身更是被他稳稳搂在臂间,让过了无患那一掌。
  他不知何时已幻化出了衣冠,缓缓看着眼前三名妖修,神色威严尊贵,有若帝王。他的目光最后落到乐令身上,对眼前三妖淡淡说了一句:“他是我的人,尔等不可无礼。”




72

72、改错字 ...


  三名妖修都被湛墨的话吓到,又或者是因不敢和故主动手,倒都怔在当场,全身上下除了眼珠子,一时间什么都不动了。唯有乐令是局外之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只一把推开湛墨,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少说了一个‘主’字。”
  那三名妖修脸上终于有了丝活气儿。都梁从洞府处回过头来,僵着惨白的脸问道:“宫主,你是真心认这修士为主,不要冰揭罗宫了吗?属下等……实在不能……”
  无患从方才起便一直看着仍停在空中的手腕,听到他的话,反倒慢慢收回了手,低声附和:“属下不敢违逆宫主之意,可是这人修毕竟是非我族类,对宫主又着实无礼……”
  看着这三人低眉顺眼,连句话都不敢大声的模样,乐令不由得又想起他们挟持自己时的强硬态度。难怪他看着这三人长得像湛墨,就连那死硬不听人话的脾气也像,原来真是一处长成,近墨者黑……湛墨这个名字还真没取错啊。
  乐令摇头笑了笑,闪身脱出湛墨的怀抱,负手向会元阁方向走去。那三名妖修欲留他又不敢,湛墨倒是追上前一步,乐令却将袍袖一拂,推开了湛墨,只留下一句:“你且慢慢处置家务,我还要采买丹药,不耽搁你们主仆叙旧了。”
  他修为又精深一层,法力和神通自然不是从前可比,一步跨出,脚下已自然地凝出白云,如剑光一般迅速托着他飞离洞府。湛墨倒想直接追上去,三名妖修已不失时机地缠到他身上,苦苦诉说他当年被道修陷害带走后,冰揭罗众人如何辛苦寻他,如何期待他重归东海,再掌水宫。
  湛墨这万年来也一直挂念自家水宫,只是后来灵智磨灭,也想不起旧时之事,就这么混沌到了现在。如今猛然遇见三名宫中旧属,他也有许多事想问,终是没再去追乐令,而是把三人召入洞府,听他们讲述这万年来的经历。
  这四妖留在洞府说话,乐令倒是难得享了一阵清净,独自到会元阁挑选草药。出来迎候他的仍是上回引路的女修,态度却比上回更殷勤了许多,只盼着他仍像之前一样财大气粗,多照顾自己些生意。
  乐令从法宝囊中挑出一块空白玉简,神识探入,在其中刻下自己所需的药草,送到了那女修手中:“我要这些丹药和灵草,请道友费些心,看看会元阁库中可能买到,哪怕贵些也不妨事。”
  女修先将灵识探入玉简看了看,才抬起头答道:“前辈太客套了,这都是我们的本份,哪怕一时不得,蔽阁也会派人去外头采买,定要让前辈满意才是。在下江山晚,敢问前辈尊姓?待我查出库存中有没有这些东西便亲自通知前辈。”
  乐令含笑答道:“那就有劳江道友了。在下秦朗,就在离山灵府天字五号洞府暂住。此外我还想知道,三月初二的鉴宝大会上会有什么宝物展出。”
  江山晚收起玉佩,客套地答道:“这都是晚辈的本份。”她便叫了一旁随侍的女修去拿鉴宝大会的展品单子,自己轻移莲步,将乐令引到展示灵草的房间随意挑选。
  这房中倒是有真正的上品金线草,上回在清元洞天中,云铮就是以此草之名坑他去寻金线草,结果却是坑了秦弼……
  那天秦弼满头满身鲜血的模样似乎又浮现在眼前,可是这少年意气又能维持多久?若他知道自己这些年恋慕的不是什么同族兄弟,而是个转世的魔头,只怕这点轻浮的爱意就都该转成恨意了。
  和秦弼在一起时总是有太多顾虑,到底不如湛墨这个完全属于他,永远不虞背叛的灵宠。
  乐令的手指无意识地从架上拿下了一枚玉盒,打开才发现里头竟是一盒金线草。清幽灵透的香气从草叶上浸出,直透入他的脏腑,令玄关内安稳浮动的金丹微微颤了一颤,丹气散至五内,全身真炁都活泼起来。
  金线草果然有些培元益炁的功效,看来云铮那天倒也不全是胡说。乐令回过神来,放开了手上的叶子,便问随侍一旁的江山晚:“这金线草是多少年上的,作价多少灵石?”
  江山晚利落地答道:“这金线草是一千五百年的,十分难得,除了少数上古洞天,再没地方找这么好的了。这一株只消十块中品灵石,只是这草不能独一味入药,秦前辈若要买它,何不连配制凝元丹的其他药草也挑一挑?”
  乐令正凝神听着,房门外忽地响起一声高亢佛号:“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且慢!小僧正急需此草,可否请施主割爱,我清净宗自会拿出其他丹药补偿施主。”
  清净宗?乐令一下子抬起头来,一个光洁圆润的光头便映入眼帘,青色发茬之下的面容却是清俊端正,充满了清圣佛光。此人修为比他还高些,且目光清正、神情悲悯,一看便是个得道高僧。
  这模样似乎也有些眼熟……
  不等乐令想出他是谁,那僧人倒是吃惊地先行发问:“敢问施主可是罗浮的秦朗秦师兄?贫僧明堂,曾在莲华宗传位大典上见过秦师兄。”
  乐令虽然一向厌恶和尚,不过今日见到倒多了几分亲切——和尚正是魔修的克星,说不定对鬼修的克制也是一样的。这和尚看佛光法体还不到明王境界,却也比得上他这样的金丹修士,法力看来也强横。若能说得他陪自己回黄曾州,甚至路过罗浮时去坐一坐,宋崇明那个疯女人也就不算什么威胁了。
  他也热情地迎了上去,对那和尚打了个稽首:“明堂道兄也忒客套了,我自幼便听闻清净宗之名,那回随师叔参加大典时,更是见识了各位大师的本事,心向往之。今日得见道兄,正要好生亲近这番,这金线草不值什么,道兄既需要,自然是要让与道兄。”
  反正他也不会炼丹,那金线草再好,对他也没什么用。
  明堂在清净宗清心苦修了数百年,心思纯净,听乐令那些言语,便以为他当真是看在自家宗门的份上特地割让灵草。这金线草于他正有大用,他也就以己推人,觉着乐令吃了大亏,感激得连连道谢,当下取了灵石,向一旁的女修买下了那株草药。
  直把草药装进袖中,明堂才长吁了口气,安心地说道:“多承道友相让,我找遍六州也没有这样年份的金线草,这回若买不到,却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乐令本就有心结交他,摆出一副高风亮节的态度答道:“一枚灵草而已,明堂师兄何须放在心上。我今年尚不满百岁,你叫我一声师弟就好。”
  明堂惊讶得眼珠几乎掉出来,说话都有些结巴:“秦道、师弟不满百年便能结丹,果真是天资纵横。贫僧修至这金刚位却是苦修了三百年……”他的目光围着乐令打转,从骨骼到筋肉无一漏过,特别是看向他浑圆的后脑时,眼中满是欢喜赞叹:“师弟根骨绝佳,若是修苦行功法,定然不止如今的成就,至少能到天耳通、甚至宿命通境界……”
  乐令心头发毛,实在不敢再让他对着自己满头青丝看下去,连忙回忆在红莲宗听过的那丁点儿佛法,问他如何“一行三昧”。
  这一问却搔到了明堂的骨头里——清净宗不像红莲宗那样一味苦行,更注重讲论禅理。出门这些日子无人辩难,如今终于有人向他求问,一腔佛法便如天河泻水一般向乐令灌去。
  直说到会元阁修士拿来鉴宝大会清单,乐令才假借看单子的机会偷得了一丝清闲。明堂在旁静静等了一阵,终于说了一句乐令爱听的话:“原来秦师弟也要在鉴宝会上买东西,这些日子咱们倒可以常在一起参研佛法了。若是师弟有意,回到陆上之后不妨也随我回清净宗小住,《坛经》微言大意,不是几天就能讲明白的。”
  这位高僧极是平易近人,佛法更是宏大精深,有教无类。还在乐令洞府中的湛墨和三名妖修后来都被他堵到过,明堂大师一视同仁地讲予他们讲经说法。他法力本就高,佛法又专门克制妖邪,再加上乐令有心相护,湛墨便不得动手,也陪着主人老实听着;而那三妖则是为了陪湛墨,同样也跑不脱每日听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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