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邸》第140/270页


  “小姐,今日裕王似是有所怀疑……”灵烟小声道。
  章蓉蓉莞尔一扬下颌,“他那么了解我,怀疑我自然再正常不过。可我受辱是事实,两次自杀未遂也是事实,他不可能一点都不心疼,否则早就正面逼问我。”
  然而他没有。
  他怎会不知看着长大的小表妹虽然什么都听他的,唯有想要什么样的男人,不能由他定。
  这日从王宫回府,贺纶一脸心事重重,汤媛并不敢叨扰他,只在临近下车之时才问,“王爷,干爹转醒以后我可不可以白日过去照顾他一两个时辰?并不耽误多少日子,就半个月。”
  出乎意料,贺纶竟爽快的应了。
  他身边并不缺伺候的人,虽然都是内侍和男人,但端茶倒水铺床叠被等适合女孩子做的有萱儿一个足矣,旁人他也用不惯。
  汤媛感激的福了福身,两人如同普通年少的夫妻一般,牵着手儿迈步自家庭园。
  如今陆小六住在裕王府的客院,地方宽敞,绿树成荫,倒也是个僻静之地,最重要的是距离亲卫所近啊,可见裕王是有多巴望那群苗疆余孽来找他。
  既不敢藏的深了,也不能没有一点防御措施。
  次日,汤媛就开始抽空过去探望一二,倒也并不麻烦,只因客院的洗衣做饭添茶倒水都有专人过问。她不过是将细致不到的事情再描补一下罢了,譬如给屋子里添一点安神香,叮嘱小厮但凡天气好就把被褥等抱出去晒一个时辰,莫等感觉潮了再挪,涉及饮食方面,她更是个会做人的,并未顶着“宠姬”二字跑去厨房颐指气使,反倒笑眯眯的与客院厨房拉家常,递给管事媳妇一只碧绿的菖蒲纹荷包,足有十两银子。
  管事媳妇不敢受,“掌寝莫要折煞人了,照顾您的干爹本就是咱们分内之事,哪能让您破费。”
  汤媛只管往她手里塞,笑道,“当家才知柴米贵,我在宫里的时候也认识几个厨娘,不管什么分内事都有为难的时候,如今王府规矩大,采买上有诸多不便,可我干爹年纪大身体又不堪重病,还请娘子收下以备不时之需,就当帮了我一回。”
  瞧瞧人家的小嘴多会说话,管事媳妇早就乐歪了嘴,岂有不答应之理,既拿了一笔钱还又在汤掌寝跟前记下好,往后对陆小六的饮食果然更加仔细。
  这日,陆小六醒来就看见了干女儿。他让汤媛过来坐下歇会。
  这丫头真是个实心眼。陆小六哭笑不得,自打救了她一命,她就真把他当爹了,一开始他还没当回事,后来见这孩子乖觉又机灵,是个有福的,便不时帮她度过难关,一来二去,倒还真有了点父女情,而他此生又注定无后,再多的财富也不过是身外之物,遂才将苦心经营了二十年的玉斋送给她,也算全了这场父女情。
  此时汤媛还不知自己早就是个富婆。但按照陆小六的遗嘱,待他死后才能将部分财产转到她名下。
  如今他还没死,所以此事也就暂未对她透露。
  陆小六见她坐定,才道,“你这条小命也是没谁了,掉下悬崖都摔不死,天意难违啊,往后也不要再想其他,且安安心心的跟着裕王,说不定就有更深厚的福运等着你。”
  那您可就猜错了,我可能会做寡妇。汤媛将放凉的汤药亲手奉给干爹,道,“您可能还不知道,裕王不知哪根筋扭了,他要纳我为侧妃……”
  陆小六眼睛微微瞠圆,“这是好事啊!”
  “还要两年内扶正。”汤媛不咸不淡补充。
  噗――陆小六喷药,呛的治咳嗽。
  “恭喜您了,有裕王这么一个干女婿,您这辈子也不亏。”汤媛面无表情道。
  “放肆。”陆小六连忙打断她,接过她递来的帕子,“自从出了宫,你这嘴巴就越不如从前,说三道四一点把门的都没有。我是个内侍,怎能做裕王干爹,就不怕被人揪住舌头砍了!将来你被封为侧妃,也不能再叫我干爹,知道吗?”
  汤媛眯着眼都能将宫规一个字不错的倒着背,自然知道规矩,她闷闷的嗯了一声。
  不过话说回来,这是陆小六听过的最惊悚的消息了,章皇后的嫡子要娶汤媛为裕王妃。
  汤媛又把事情的缘由解释一遍,不外乎与亲姐姐相认,然后白得一个顶有出息的姐夫,而贺纶忌惮后戚。
  姓贺的忌惮后戚,陆小六比谁都清楚,却没想到贺纶敢以此为借口娶汤媛,贺氏的男子真是一个比一个矛盾,明明花心的要死,专情起来也是可怕的没道理。没看出来这小崽子竟也是个爱江山更爱美人的主儿,有点儿像先帝,但先帝却是历任帝王中最短命的,正是应了那句情深皆不寿,谁让范皇后去世的早,当今的太后又能闹腾。
  窗外一只喜鹊叽叽喳喳的攀着树梢跳来跳去,汤媛才发现自己跟陆小六沉默了片刻。
  陆小六是半个男人,又伺候过女主子,是以跟汤媛说体己话并不需要像普通父女那样死板。他严肃着一张蜡黄的老脸,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正是这一声问生生拦住了贺纶试图朝里迈的脚步,他听力本就比常人好,又是这样宁静的晨曦,陆小六和汤媛的话几乎分毫不差的钻入了他耳中。冯鑫一个眼神瞪僵想要张口请安的小厮。
  屋子里,红漆大窗开的特别亮,汤媛垂眸扯了扯帕子,“他既许我正妻之位又许诺好好待我,我必然不会傻到冒死违逆他。但他若是个信口开河的小人,两年后我也有办法离开。”
  如何离开?自然是要冒死涉险,且听这口气还把握很大的样子。贺纶在心里嗤笑一声,心情却莫名转好,她这话的意思可不可以理解为,只要让她做大,她可能就会认命的跟了他……
  想到她终于有了跟他安安分分过日子的意识,喜悦便慢慢的冲淡了心头的微涩。贺纶默然立在廊下。
  其实汤媛早就有了这个念头,且还经过了深思熟虑,毕竟没有人会放着王妃不做,却上赶着找死啊。
  反正嫁谁不是嫁。至少现在看来,贺纶对她很好。
  陆小六笑道,“如此也好,他既娶你为正妃,日后必然也不敢求娶门户太高的女子。”如果娶了,那说明汤媛已经贵为皇后,而坐了皇后,谁还管他娶谁。“但你也不要小看小官人家的千金,内斗的本事说不定更辛辣歹毒。”
  汤媛点了点头,道,“寻常女子我并不放在眼中,我的性格您又不是不了解,最是没有出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我有正妃的体面,自会小心拉拢她们。识趣的就奉我为主母,自然少不了她的好处,即使有子嗣,只要不是胆大妄为抢在主母前头,好好教养又有何难。”
  她所求的不过是几个知冷知热的小孩子和一世平安,然后拿自己该拿的,其余断不会多争一分。
  陆小六哈哈大笑,能有这样自信和宽容的女人在大康过的都不会差。但又忍不住揶揄她,“你呀,可见当初也不是真喜欢庚王,不然为何他许诺此生只要你和沈家二小姐你都不答应。”
  汤媛浅笑,爱贺缄是真的,现在不爱也是真的。大概是要为曾经的爱辩驳一下,她正色道,“干爹年纪虽然大,但果然还是不够了解女人。我不敢嫁他除了不想做妾,其实也是为了他好。”
  陆小六扬眉,“我还从未听过这样的道理,难道成全心爱的人不才是真正为他好?”
  汤媛摇了摇头,“不是的,因为我怕……将来有一天……可能会忍不住伤害他的妻子。”
  确切的说是忍不住伤害他身边所有的女子。毕竟他是男人是皇子,谁敢保证十年二十年后他不会在外面喝点小酒逢场作戏什么的,就算是一夜.情,汤媛觉得自己也可能无法容忍。
  陆小六咋舌,“你,这也太凶残了!”
  “是啊,太凶残了,所以我现在只想好好过日子。只要自己不流泪,吃的好穿的好,谁的事儿我也不想管。”汤媛一脸轻松道。
  窗外,贺纶转过身,面色阴阴的沉郁,愤然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比较晚,大概在晚上十一点,等不及的亲亲们明早起床看吧(づ ̄ 3 ̄)づ,耐尼萌~~~


第119章
  父女二人旁若无人的说了一番体己话,并不知后半段被人听去了七七八八。
  陆小六的伤情远比汤媛认为的严重许多,前世他就是在汤媛二十岁那年去世,此生不知还能不能活到那时。不过这二人并非重生,也不知何时生离死别,因此倒是其乐融融,不曾往坏处多思。
  好一会子没听见陆小六吭声,汤媛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一动也不动,神情仿佛凝结的蜡,不由心生骇然,颤声喊了句干爹。
  没有回应。
  她又喊了声,方才大着胆子靠近,以指试探鼻息,尚有温热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息流动,原来只是累的睡去!却也正是这微弱的气息,使得她一瞬间几乎无法自抑脱眶而出的泪光,揪到嗓子眼的心脏却比眼泪先坠落。
  “死”这个字,汤媛是想也不敢想,连忙拭净眼角的湿意,轻手轻脚的招来小厮,二人合力将昏睡的陆小六放平在床。
  因他后背伤势过重,只能俯趴在床,这种姿势极不利于休息,可那伤处一天不痊愈,也就只能凑合一天。
  说到底,汤媛下定决心留在裕亲王府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陆小六。父女二人不知惹了哪路太岁,总是莫名其妙被追杀,伤的伤残的残,再不安生抱条金大腿,可能就真要见阎王了。
  离开客院之前,她再三叮嘱小厮别忘了帮陆小六翻身。小厮还是个半大毛孩子,看起来很老实,眨巴着不大不小的眼睛点头应诺。汤媛给他一角银子,小毛孩乐的连连弯腰作揖。
  “照顾好了陆老爹,姐姐以后每天都给你糖,不同口味的。”汤媛最会哄小孩子,笑眯眯的从随身的小荷包里抓一把福建进贡的酸梅糖给他。
  小厮快乐的几乎要飞上天,咽着口水说谢谢掌寝。还挺有礼貌,汤媛这才放心的离去。
  殊不防,一跨进荷香居就看见下人围作一团,似是发生了什么争执。娇彤和娇卉眼尖,最先发现了她,立刻迎上来,“掌寝,这个手串是您的对不对?”
  娇彤和娇卉一直负责汤媛屋里的庶务,虽然还没有正式名分,却与一等大丫鬟没甚差别。她们既是屋里的人,自然了解汤媛的衣裳首饰,虽说这串粉红色的碧玺小兔一直被汤媛收在妆奁盒最底层,但她们确实见过,而且这么名贵的东西价值不知几何,又岂是一个摘莲藕的婆子所能拥有。
  原来满池莲藕成熟,管事安排了十几个婆子下河摘取,但这里毕竟是汤媛的居所,管事唯恐粗手粗脚的婆子冲撞什么,是以命几个可靠的丫鬟并荷香居的人在此处监工,这不,正好发现了王婆子有猫腻。而揭发她的正是刘婆子。
  刘婆子亲眼看见王婆子在荷叶上捞了个东西,粉光一闪就揣进兜里,立时多了个心眼,荷香居最著名的便是荷花池,贵人平时少不得来此处踏着曲折的木板桥游玩,说不定就掉个金钗或者宝石坠子,所以就问王婆子刚才往怀里揣的是什么?
  王婆子对刘婆子深恶痛绝,且那样的宝贝若是拆开来还叫什么宝贝,是以并不想与她平分,便矢口否认,谁知两人才分辨几句就被人察觉,刘婆子顺势揭发了王婆子。
  不跟老娘平分,老娘就让你连跟毛都捞不着。刘婆子得意洋洋。气的王婆子浑身发抖。
  汤媛望着“失而复得”的碧玺小兔,口中一时五味杂陈,便点了点头,对管事道,“这是我故意丢在水中的,倒也不能算王婆子偷窃,但捡到东西不请示主子就想带回家,确实坏了规矩。管事只管按规矩处置,不必回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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