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邸》第211/270页


  汤媛神色如故,闲适的品着茶,反倒令一心膈应她的章蓉蓉有点儿诧异。
  不过这也是应该的。倘若连个表妹都容不下,五哥哥又凭什么要她?章蓉蓉暗笑。彭氏则不停赔笑,挑些温和的家常与汤媛攀谈。
  就这样“闲聊”一个多时辰,汤媛的茶都喝了三杯,期间还去了趟官房,贺纶的大驾总算光临。
  章蓉蓉病成这副鬼样子,他怎么可能不心疼,然而心里已经有了更为怜惜的妻女,这份心疼不免要被理智划分到合理的区域。不过乍一看清蓉蓉的模样,贺纶眸中多多少少还是掠过一道异色,转而看向汤媛。
  她姿态端正娴雅,正放下杯盏,起身款款向他施了一礼,表情并无异样,似乎有点儿微讶,但也没有因此变得委屈,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朝他淡淡点了点头,从容道,“你来啦。”
  那厢章蓉蓉黯淡的目光一寸一寸点亮。
  然而她竭力不让自己失态,亦没有目不转睛看向贺纶,眼睫颤了颤,泪光悄然滚落。
  彭氏的眼眶也红了。
  汤媛觉得格外刺目,干脆眼不见为净,想了想,对彭氏道,“我带你去看看郎中开的几味药材,有一半是辽东特产,不知蓉蓉吃不吃得习惯。”
  说完就要退下,手腕却被人猛地攥住,那么用力,已经传来了刺痛,汤媛诧异的抬起眼睫,贺纶看着她慢慢道,“这事让下人去做便好,你,留下来,陪我跟蓉蓉坐一会子。”
  想来贺纶是怕她心生误会,又自持身正不怕影子歪,非要她留下,汤媛从善如流。这可苦了章蓉蓉,连目光都瞬间变得无比犀利,似要在汤媛身上戳两个洞。
  但嫉恨只会让自己面目丑陋,反衬的情敌大度。思及此处,章蓉蓉飞快的别开脸,趁机擦去脸上的泪珠,佯作坚强道,“不必了,我疲乏的很,五哥哥还记得来看我一眼,已是心满意足,快些带嫂嫂回去休息咳咳……”
  止都止不住的咳嗽声让她显得无比狼狈。
  又因为这些都不是装出来的,那一刻的她看上去如此可怜与无助。
  各位看客们别忘了,她已经是个“死”了的人,从此天大地大再也没法正常的活着,章家将她送来辽东,原就是指望天高水远不被人发觉,自是不会派人来接她,再一个这样的她又如何正常寻觅夫君,唯有交给感情最要好的贺纶,这也是章皇后的意思。
  贺纶心知肚明,却不得不硬了硬心肠,努力挥去那点不忍,淡声道,“也好,你好好休息,快些将身体养好,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只管与嫂嫂说。”然后深深看了章蓉蓉一眼,拉着汤媛的手,头也不回离去。
  话说章蓉蓉的婢女玛瑙端着汤药还不等进屋就碰见了迎面而来的郡王夫妇,跟设想的不大一样,竟不是汤媛拽着贺纶狂奔,而是贺纶拽着汤媛。
  这,这,难道郡王不思念小姐?
  玛瑙一头雾水,愣在原地。
  章蓉蓉哭倒在彭氏怀中,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她生病的时候,五哥哥会亲自用额头替她试试温度,就算长大后没法儿亲近,也不会如此的冷漠。
  七岁那年她曾大着胆子偷偷喊过他夫君,可惜那时他已知道好歹,并不敢再胡乱应承。不过眼睛骗不了人,那一瞬他目光温柔的绝非普通的哥哥。
  时间到底改变了什么?
  她究竟输在哪儿?也无比的好奇汤媛到底耍了何种手段,竟逼的五哥哥身边连个妾室都没有?
  梅香居在郡王府深处,乃一处静心疗养的好地方,也就意味着偏远啊,从这里步行回福宁馆并不轻松,平时走走停停看个风景什么的倒不觉着,此刻被贺纶拽的脚尖不着地,汤媛早就累的气喘如牛,心都快撞出了嗓子眼,在断气之前,她使出吃.奶的劲儿甩开贺纶的手,捂着嘭嘭狂跳的心口原地转圈,“太快,太快了!你什么毛病啊……”
  “应该是你什么毛病!”贺纶冷笑看向她,“方才找借口溜意欲何为?以为这样就能试探我?那你可就大错特错,因为我若要女人,本就是光明正大的事,你回不回避都改变不了,但现在的问题是,我跟蓉蓉不可能,我再说最后一次,我跟她不可能,收起你的小心思。”
  他说的没错,如果他要女人,她做什么都无法改变。
  “其实是你误会了我。”汤媛攥了攥手心,耐心道,“感情的事儿不是单方面说结束就能不拖泥带水结束的,我只是想给你们一点空间,让她看清楚你的态度,听清楚你的决心,免得再心存幻想,以为你不要她是被我逼的。她年纪还小,并不懂感情这种事,谁也逼不了谁。”
  汤媛的语速不快,吐字清晰,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激动的贺纶头顶,这个惯会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顿时意识到自己在爱妻面前的失态,气势旋即消褪,人也愣神了片刻。
  他方才胡说八道了什么?
  “如果要女人”,呃,不不,他并不是那个意思,他不是要女人……贺纶生平头一回慌了手脚,变得口笨舌拙,连忙攥住试图与他拉开距离的汤媛,将她重新抱进怀中,“阿媛,好阿媛,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理解的。”她出声打断他,章蓉蓉这个样子他心里也不好受,却不得不避嫌,此刻心情激动在所难免,“在梅香居浪费了这么久,阿蜜醒来看不见我定会难过的,我们快些回去吧。”
  她不欲再多谈不相干的人半句,拉着他的手漠然漫步走向福宁馆的方向。
  腊月的第三场大雪开始飘落。
  许是天气变化的有点儿快,阿蜜忽然闹肚子,二等丫鬟如意急的满头大汗,又是请郎中又是遣人去回禀娘娘,结果娘娘就提前回来了。
  幸而情况不算严重,阿蜜哭闹了一会子又安静下来,金郎中很快就开了一副药方,由十几种食材混合而成,煮水喂小儿服下即可,并不伤肠胃。汤媛一直都敬佩金郎中的医术,自是感激不尽。
  汤媛衣不解带的照顾了阿蜜三天,这孩子也皮实,眨眼就恢复如初。
  这日王府迎来了一件喜事,汤媛的表哥和表姐远道而来。
  兄妹俩处理完族中事务就马不停蹄的前来拜会母亲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表妹。
  戴新月一见到汤媛就哭了起来,不用介绍都知道这是汤媛无误,一张脸随了年轻时的母亲五成,一看便是钟离家的血脉。
  汤媛被戴新月的情绪感染,眼眶也不由红了,这就是她在大康的亲人啊,人生在世,还能被一些人惦记着,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姐妹二人又哭又笑,互相安慰,而在一旁干看的戴笙,堂堂八尺男儿也是满面动容。
  亲人相逢,喜悦与眼泪并存。
  那一头,梅香居内,玛瑙鹦鹉学舌似的把看到的东西当着章蓉蓉和彭氏的面说了一遍。
  “娘娘的表哥与表妹虽然衣着素淡,可都是好料子,光是土仪就装了三大马车,真没想到她姑姑家如此有钱。”玛瑙是章家的家生子,能让她说一句有钱那就是真的有钱了。
  章蓉蓉与彭氏面面相觑,倘若一个五品官的姐夫还不够架势,再加一个有钱的娘家亲属,此番汤媛是真坐稳了正室的位置。
  玛瑙也百般不是滋味,郡王妃的表哥俊美的简直不像一般商户,分明就是世家的公子啊。
  那戴笙的相貌十分不凡,若非大家见多了贺纶,少不得要失态。他为人爽朗,许是常年浸淫商道的缘故,颇有点江湖儿女气,然举手投足亦不失教养,贺纶看在眼中,不免暗叹,此人至少受过一段时间严格的训练,熟稔世家礼仪。
  只见他获得郡王示意后,端坐书房下首,态度恭敬。
  贺纶知道他这趟来的不容易,戴记管理层大换血,听说已经闹出了人命,这兄妹二人却能趁乱排除异己,牢牢捏住股权,在长平堡一带也是小有名气的人物。


第197章
  作者有话要说:  戴笙繁简适当的与贺纶叙述了一番兀良哈的境况:其实当地人并不支持首领参战,亦相当的仇视鞑子,而鞑子那边又被铁血手腕的韦胜春打的屁滚尿流,如今仅剩下叫嚣的力气,与泼妇骂街无异。可以想见失去鞑子兵援的兀良哈现在有多狼狈。
  戴笙预测兀良哈首领向韦胜春求和只是时间的问题。
  贺纶微微颔首,戴笙所言与他打听到的基本相符,“既然是这种情况,当时扣押你们的豁察将军态度为何如此强硬?”
  此番出面与豁察交涉之人在边境极有头脸,且与多处将领都能说得上话,偏豁察软硬不吃,一直拖到今年才不情不愿的放人,甚至中途还有反悔迹象,为此女宿差点儿要跟人家拔剑相向。
  戴笙的面色不由变得沉重而阴郁。“他看上了新月,意图强占,又自知所作所为即将兜不住,卖不卖官府的面子都已不重要。然而此人不除,边境难以安定。”
  首先,就是他撺掇的辽王脱脱勾结鞑子反咬大康,其次,贪得无厌,这两年在边境无恶不作,去年那场骚乱也是他主使的。
  原来豁察为了补充军需不惜撕毁承诺,破坏边境和平,以绞杀乱党为由,肆意践踏自由贸易的商人,不管对方是大康百姓还是兀良哈平民,只要有钱,皆逃不过他毒手。他的惯用伎俩就是先把人全家杀了,再搜罗钱财塞进自己口袋,完了贴一个此乃乱党死有余辜的白条。长此以往终于激起民愤,当地商会联合起来向大康官府与辽王进言,不料豁察嗜血成性,当夜便带大军踏平商会,他手底下的人除了镇压反对声音还趁机劫掠平民财物中饱私囊,所作所为令人发指,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盛名在外的戴记没有逃过那一劫,兄妹俩为了要回父母遗体,不得不付出大量金钱,然而豁察贪得无厌,又看中了戴新月,非要娶她为妻,若非贺纶的人三不五时过去交涉,后果不堪设想。
  讲到此处,饶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戴笙的眼眶也已微微发红,不过他很快平息下来,向贺纶拱手致谢。
  贺纶道,“戴兄不必多礼,阿媛是我发妻,你们又是她所剩不多的亲人,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郡王高义,戴某铭感五内。”戴笙再施一礼,重新落座,神色凝重。
  “豁察这个人有勇无谋,蹦跶不了多久,很快就要自取灭亡。”贺纶道。
  所谓撺掇辽王勾结鞑子,不过是辽王自己意志不坚定而已,而在撺掇辽王之前,豁察已经私下与女真、鞑子结成同盟,意图划分辽东边境,但他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持野心,这才走火入魔,可惜白白便宜了背后的女真和鞑子,不日韦胜春就要发兵攻打鞑子王营,届时为了和谈,那帮人一定会把豁察推出来平息怒火。
  这大概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那边厢,福宁馆,汤媛将阿蜜抱出来认姨母,戴新月想也不想,就从手上撸下一只宝石绿和鸡冠红的双色翡翠玉镯,递进阿蜜小小的手里,那镯子之所以双色是用了金镶玉的工艺包了边再加以活扣,匠心独运,皆是最上乘的玻璃种,价格自不必说。汤媛连忙推拒,无奈戴新月一点儿也不以为意,这东西在她看来虽然贵重却也没那么严重。
  倘若来之前就知道小阿蜜的存在,她一定送个更贵重的。
  思及戴氏的财力,汤媛觉得再推让下去难免要流于小家子气,便含笑接纳。姑母一家待她这么好,她早已记在心里。
  戴新月这才露出爽朗的笑意,也暗暗的欣慰,这么快就辨别了首饰的价值,可见表妹嫁了一个让她识得人间珍宝的好男人。
  这些年,母亲很少再与钟离家的大房来往。从前大家都穷的时候尚能好好说话,自从戴记生意做大,大房的人就没皮没脸的黏上来,丝毫不顾念她只是戴家的一个儿媳妇,为人妇者,哪能一味的往娘家贴钱?再者大房烂赌成性,败光二房也就是汤媛生父的遗产又败光自己的,如同无底洞,填多少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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