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邸》第263/270页


  这是她第一次动用玉斋的力量,也是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高手。虽然只是其中三个。
  风尘仆仆而来的刘晓德笑了笑,上前作揖道,“东家受惊了。”
  刘晓德的身后是一辆非常普通的骡车,车上坐着个冷脸少女。她利落的跳下车,仿佛没看见旁人,只走到汤媛身前道,“奴婢赤雪,来扶东家上车。睡一觉,三个时辰后或许我们能在柳絮坞乘船前往锦州。”
  明明去平寺湾水路而行更近,却选择了锦州。若说此前汤媛还对这些人的能力有着些许迟疑,那么这一刻已然是完全的信任了。
  “锦州人杰地灵,正适合东家与夫君稍作休整,并不耽搁回辽东的日程。”刘晓德笑眯眯道。
  这是自然。
  她要回辽东,自是要与夫君相伴而归。即便夫君不能相伴,也得要夫君身边的冯鑫来伴。这些微小而又至关重要的细节,还未待她开口,玉斋的人已经想到,并为此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们对任务的理解并非是送一个活的东家回辽东,而是送一个活的好好的东家回辽东。
  所以他们不会承认从宫里逃出的娘娘是汤媛,只记得这一路山高水长,东家夫妇形影不离。


第244章
  汤媛这一行人的目的是锦州。而说到锦州就不得不提骆记商行, 其丝绸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往来之人甚至不乏外族商客。明宗时期, 骆记商行已是声名显赫。可惜此声此名仅仅是因为他们有钱, 然于仕途之上,骆氏的子弟无一人有一席之地。今日的辉煌, 说白了,盖因骆家娶了一个好媳妇,也就是现今坐镇骆记商行的老祖宗詹老太太。
  詹姓是大姓, 乃新贝府第一望族,不啻于清河崔氏。惠宗,也就是贺缄的祖父,第一任皇后便出自詹氏。忠王,也就是贺缄的伯父, 娶的便是詹老太太的嫡女。
  可以说, 骆家能有这般家业, 詹老太太功不可没。更遑论,这位詹老太太还是惠宗元后纯懿的嫡亲妹妹。正因为是亲妹妹,才狠得下心将自己的嫡亲女儿嫁给姐姐体弱多病的儿子。那位体弱多病的皇子, 也就是后来的忠王,娶了心爱的表妹, 竟生生撑过了好几年, 甚至还生了一个儿子,取名贺齐。
  忠王世子贺齐一直是詹老太太的心病,看见时愁眉不展, 不见时终日惶惶。
  这日,一直在京城吃喝玩乐的贺齐忽然出现在了骆府。进门就嚷着要见外祖母。自从堂兄贺缄登基,贺齐就夹起了尾巴再不敢恍惚度日。贺缄不似先帝,他对皇亲国戚竟是格外严苛,让贺齐在京城的日子不好过。是以,贺齐才借着出游的幌子,溜回外祖家。
  哪里还有半分贵人的矜持!詹老太太面色不显,心里却皱着眉。贺齐连忙上前扶起施礼的外祖母,“祖母年纪大了,舍不得。再说一家人,又何须在意礼节。”
  严格的说,贺齐并不丑,倘若不是痴肥的原因,或许还会比普通人好看一点点。但他姓贺,出自美男遍地走的贺家,就有些令人侧目。而忠王和忠王妃又是那样的顶尖品貌,任谁也想不通怎么就生了贺齐这样平庸的孩子,甚至连心智也不及父母半分聪慧。
  其实一进门贺齐就被詹老太太吓了一跳,数月不见,外祖母仿佛老了十几岁。虽然外祖母一直很老,不过从前保养的好,看起来很年轻。现在难道是不保养了吗?贺齐想不通就没再想,因为他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说;“京城可能要变天了!”
  连傻子都发现要变天了。詹老太太微不可查的叹息。
  “贺纶谋反,三堂兄……啊不对,是皇上雷霆震怒,现在人人自危,咱们家可千万别跟辽东那边扯上关系啊!”为了将这个消息尽快传到锦州,贺齐硬生生把一个月的路程缩减成半个月,累死了两匹好马。
  殊不知朝廷的檄文比他还快了一炷香。而骆家在京城的耳目又比檄文快了两天。短短两天啊,知悉京城发生的一切,詹老太太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贺齐扶老太太坐下,未曾察觉她的凄然,心有戚戚道,“真真是多事之际啊,四堂兄也殁了。”
  这位四堂兄近些年身体十分不好,可谁也没想到这人说没就没了。据说是因为先帝驾崩,悲伤过度所致,如此倒也全了一个忠孝之名。
  詹老太太的气息随着“四堂兄殁了”这句话忽然急促,她废了好大功夫才压了下去。
  什么悲伤过度所致,什么忠孝之名,这些糊弄人的话糊弄不了老太太。即便睿王贺维时日无多,也不至于去的这么快。然不管怎样,这些年的心血终究是白费了。詹老太太无力的阖上双目。
  她以身体不适打发走了贺齐。
  夜深人静,詹老太太房间深处一盏灯火摇曳。
  坐在老太太下首的人说道,“苗疆术士不可信!这些南夷之人只会装神弄鬼,关键时刻全不堪重用。此番睿王薨逝必是他们的疏忽!”
  另一个人道,“此时追究南夷的疏忽已晚,还是先想想夹在京城和辽东之间的我们吧……究竟该如何选择……”
  什么选择?骆家没有选择。只能毫不犹豫的站在贺纶那一边。詹老太太重重的放下佛珠,睁开双目,“怀平郡王有先帝改立的遗诏,我们自当顺应天命,为先帝的遗愿在所不辞。”
  啥?贺纶有先帝遗诏?!二人赫然一惊。
  詹老太太淡淡道,“两天前,不止京城传来消息,辽东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她也很震惊,倒不是因为贺纶才是继承大统之人而惊。说句难听的,那圣旨是真是假还不清楚呢,她又没亲眼见过。真正使她惊讶不已的是蓟辽总督韦胜春,这位掌有举国四分之一兵权的总督大人已然对贺纶称臣!
  “韦都督是何等身份之人,对我骆家又有大恩,老身自然信他。”韦都督说圣旨是真的就必须是真的。
  是呀,韦都督是骆家背后的一棵大树,这些年若无韦都督的荫蔽和支持,骆家又如何与那些外戚挣得一席之地。坐下二人颔首称是。
  这里根本没人关心遗诏是真是假,反正真真假假,坐在龙椅上的人说了才算。
  更重要的是,他们二人明白,即使没有韦胜春,詹老太太也会选择贺纶。
  只因她恨透了徐家,包括宁妃徐氏所出的新帝贺缄。
  詹家与徐家有不共戴天之仇!
  即便詹家放下了,谁又能保证继承大统的贺缄将来不会想起什么……
  詹老太太说什么也不会将子孙后代的脑袋押在贺缄的身上。
  说起詹家与徐家仇恨,便不得不牵扯出一桩宫闱隐秘。昔年贺缄的生母宁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除了徐家的累累战功,怕是也少不了徐太嫔的牺牲。
  可以说明宗的一条命是徐太嫔保下来的。
  如今的太皇太后,也就是惠宗时期的姜贵妃,与詹皇后争宠,先是派人在皇后饮食中种下子火阴连蛊,以致忠王贺朝出生即体弱多病。当虚弱的贺朝好不容易熬过两岁,竟又误食白果差点儿丧命。至此,姜贵妃不但不知收敛,还当众激怒皇后,惹得皇后出手误伤了一旁的徐贵人,也就是后来的徐太嫔。导致身怀龙胎的徐贵人受惊小产。这件事给皇后造成了很大的打击,更落下了失德的恶名。殊不知徐贵人与姜贵妃早已狼狈为奸,此番挺身而出挡在姜贵妃前面,多半是一出苦肉计。而姜贵妃一箭双雕,成了最后的赢家。
  此为詹家对徐家的第一恨。
  而后,贺朝五岁受封太子那年,方得知:太子久病不愈并非母体羸弱所致,全因母胎时期被奸人种下了子火阴连蛊。此蛊极为狠厉,中者罕有活至成年,即便侥幸活过,后代亦摆脱不了此蛊的阴影,用中原人的话形容便是――断、子、绝、孙。
  然时隔多年,姜贵妃下毒的证据早已化为灰烬,再者,就算有了证据,詹皇后怕是也不敢让惠宗知悉。试问又有哪个后妃,敢让皇上知道自己的儿子可能会断子绝孙?想来姜贵妃也是仗着这一点,才那般有恃无恐。悲怒交加的詹皇后命人将姜贵妃之子,也就是当时还是皇子的明宗抱入景仁宫喂食白果。可惜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徐贵人竟有派人通知惠宗能力。
  那个小小的徐家庶女,在宫里一直没甚宠爱与地位的透明人,竟出其不意的切断了詹皇后破釜沉舟的反击。不,这不应该说是徐贵人切断的,这分明就是徐家切断的啊!小小的徐贵人,不过是徐家手里的一根提线木偶罢了。
  赌局落幕,詹皇后心力交瘁,弥留之际送了徐贵人一份大礼:请徐贵人睁大眼睛欣赏亲生的女儿被人活活缢死。
  徐家用徐贵人的两个孩子换来了明宗时期的权倾朝野,换来了宁妃的风光无限,也换来了明宗的猜疑与忌惮,最终如烟花般绚烂过后又渐息渐灭。
  此为詹家对徐家的第二恨。
  詹老太太至今都记得姐姐去世前一天,苍白的脸,枯瘦的手,无力的靠在明黄的引枕上,目光似在望着她,又似穿过了奢华空洞的景仁宫。
  姐姐对她说了很多话,说惠宗宠爱她,不管她做了多少错事,哪怕用别人的血来报复姜贵妃,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悄悄的为她收拾残局,护她周全。可是他也……也在用同样方式宠着护着姜贵妃的周全……
  惠宗有多多情就有多无情。多情的爱着她们,又无情的任由她们厮杀,祸及子嗣。真是令人恶心啊。
  姐姐的最后一句话,那么轻那么淡,她说:真是令人恶心啊。
  堪为女子,来世宁做屠户妇,不入帝王家。
  坐下的二人同时发现詹老太太泪痕满满的面容,不由齐声道,“老祖宗。”
  詹老太太哀哀的呢喃了一句,“睿王薨逝。姐姐,终究是我无能,没有守住你最后的那点血脉……”
  薨逝的睿王贺维,根本就不是老妖婆姜氏的皇孙!
  鹿儿,她的睿王小鹿儿呀,那是她嫡亲的外孙儿呀!是姐姐唯一的血脉――忠王所出的嫡长子啊!
  当年忠王和心爱的表妹成亲,所得唯一结晶便是小鹿儿――一个出生即注定英年早逝的孩子。
  可是詹老太太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小鹿儿会早逝的这般的早。


第245章 相信
  锦州边界地处偏僻, 零星散落着几座村庄,每座村庄也不过十几户人家, 有的甚至只有几户。穷乡僻壤之地对外面的消息不甚清晰, 朝廷动乱,藩王造反或者如今的新帝名不正言不顺等等……于他们而言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有的甚至还不知道如今的龙椅上换了人。
  护送汤媛的三位壮士自称杨大杨二与杨三, 江湖经验十分老道,越是这种连官兵都很难涉足的偏僻之地,他们游走其中, 便越如鱼得水。
  这条路一行人走的尚算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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