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手服与白球鞋》第40/63页
沈言竖着耳朵听了会儿, 掩上门回去写作业,心脏像是泡在一汪温吞的水里,令他在这个尚属陌生的环境中渐渐放松了下来。
二十分钟后,王大海来招呼沈言吃饭。
桌上摆着两大碗面条,炖至熟烂的牛肉一块块铺满了大半个碗面,细白面条浸在汤汁里,一小撮香葱像个小宝塔似的垒在面上,肉香浓郁,桌上还有一盘拌土豆丝与一盘皮蛋豆腐,处处透着人间烟火的味道。
“这么快?”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沈小少爷表示惊讶。
“牛肉我提前炖好的,昨天晚上拿小锅煨上焖了一整宿,可烂乎了,你放开了吃,锅里还有。”肉食动物王大海笑呵呵地说着,把冰箱冷藏柜门拉开至最大,把里面冰镇的饮料展示给沈言看,“你看你喝点儿什么?”
“可乐,谢谢哥哥。”沈言含糊不清地说着,嘴里嚼着一块香软得几乎入口即化的牛腩,眼睛缓缓瞪圆了,道,“这个太好吃了,比面馆的还好吃。”
王大海用面巾纸擦擦易拉罐口,帮沈言打开放在桌上,得意得直挠头:“哥做饭一般厨师比不了,得我爸真传了。”
沈言吃得没嘴可说话,只能飞快点头以示同意,几乎快要点出残影。
王大海夹了一大筷子面和肉,吭哧一口全塞进嘴里,一口可顶沈言三口。沈言闭紧嘴唇,脊背挺得溜直,无声而文雅地嚼着面,同时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气望着吃相风卷残云的王大海。他倒是没什么恶意,只是单纯地觉得王大海吃相挺好玩儿的,像头大老虎,啊呜一口下去好像小半碗都没了似的。
两人对视片刻,王大海咕咚咽下一口面,他小麦肤色看不出脸红脸白,只是表情好像不太好意思。于是下第二筷子时王大海就少夹了不少,还下意识地模仿着沈言的模样,把铁塔似的身体坐端正了些。
沈言机灵通透的眼睛里泛起一抹小狐狸式的笑意,似是看出了什么却不点破,只安静地继续吃面。
两人面对面吃着,沈言冷不丁抛出一句:“我想起来我爸了。”
王大海:“嗯?”
沈言语气轻快道:“我妈刚走那段时间,我爸不会做别的,当时家里也没钱,他就天天给我下面条,也是两个人这么面对面坐一张桌子吃面,我连吃了一个月。”
王大海摸摸自己的脸,闷声道:“那意思,我像你爸?”
沈言偏过脸笑出声:“不是这个意思。”
当时八岁的小沈言由于长得和母亲太像,是父亲主要的迁怒对象,父子俩在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屋子里对坐着,吃着没滋没味的清汤面,沈父体格不算强壮,但在当时八岁的小沈言看来也可算是铁塔般高大的存在。那段时间每晚吃饭的时候,小沈言只要一句话说得不称父亲心意亦或是哪里表现得没家教了,可能便会招来一通“不愧是你那个偷汉子妈亲生的”之类的冷嘲热讽,小沈言便只得规规矩矩、悄无声息、小口小口地吃面,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如果要列举沈言童年最糟糕记忆的话,和父亲连续一起吃面条一个月绝对可以入选TOP3。
九年后的今天,一样是在家里面对面吃面条的场景,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份美味得令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的面,和一个温柔宽厚的人,九年前严重缺失的温度仿佛在今天补了回来,沈言感觉周身暖融融的,好像被大太阳炙热地烤着。
“那是什么意思啊?”王大海问。
“就是……”沈言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却发现这么细腻的想法很难用口头语言表达明白,便摇了摇头,“没事儿,随便说说的。”
王大海只好继续埋头吃面。
饭后,沈言回书房做作业,对时尚的毕生追求只是“干净整洁”的王大海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洗完碗就一直泡在卫生间照镜子,把脸转来转去,对面部细纹进行地毯式搜索。
王大海找了一会儿没找出个所以然,愣愣地走出卫生间,坐在沙发上拄着额头掏出手机,点开王小溪的微信界面又窘迫地关上,他如此这般反复几次后,正窝在李澜风怀里看电影的王小溪忽然收到了一条离奇的微信:“小溪,问你个事儿,哥看着显老吗?”
王小溪:“哥你被绑架了吗?另类求助?”
王大海:“……”
王大海:“不是,你要不认识我的话,你看我像几岁的?”
王小溪身子往前一探,暂停了电影,又躺回人形沙发李澜风身上,打字:“听实话?”
王大海:“嗯。”
王小溪坦诚道:“看脸的话26、7吧,你一点儿都不显老,不过你如果平时能稍微注意一下皮肤保养的话,肯定还会更显年轻。”
王大海发自肺腑地不解了:“那不看脸呢?不看脸看哪?”
王小溪幽幽道:“穿衣打扮啊,看衣服的话你的年龄就比较飘忽了,有时候像二十多岁,有时候像三十多,甚至有时候……感觉你不是我哥,是我爸。”
今天第二次被人说像爸的王大海如遭雷击,黑着脸僵在沙发上,从一座铁塔变成了一座黑塔。
王小溪:“怎么了哥,终于想提升一下形象了?用不用我陪你逛街,一句话。”
王大海挠挠头,故作镇定:“不急,就随便找你聊聊,下周你有空再说吧。”
王小溪回了个好字,就窝在李澜风怀里继续看电影。
十分钟后,王大海又发来一条微信,用的还是那种事不关己议论别人的口吻:“我就想不明白了,怎么有的男的也爱保养呢,他们怎么保养的你知道吗?”
王小溪:“……”
李澜风:“咱哥,是不是想谈恋爱了?”
王小溪冷静了片刻,表示自己明天会整理出一套系统完善的男士保养秘笈给王大海发过去,王大海假意推辞道:“不用了,我就好奇,随便一问。”
王小溪乖巧道:“好的,那就不发了。”
王大海:“……发。”
我弟这小孩儿,怎么蔫坏蔫坏的呢?
王小溪笑得肚子疼:“哈哈哈哈哈!”
我哥真是太可爱了,简直就是个大宝贝!
凌晨三点,王大海迷迷糊糊地醒来,下地上厕所。
上完厕所回来,路过沈言的卧室时,王大海脚步一顿。
王小溪睡觉素来不老实,小时候踹襁褓长大了踹被,所以王大海照顾弟弟的十九年来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半夜只要他醒了,他就会去看眼王小溪的被,防止弟弟冻感冒。所以这会儿路过沈言的卧室时,王大海也出于照料者的本能,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沈言卧室门推开一条小缝,检查沈言的盖被情况。
沈言的卧室里不是全黑的,床脚的插座上插着一个白光小夜灯,柔亮的光线将室内的一切都照得很清晰,而沈言睡觉也确实不老实——他把被子全弄到自己怀里,像抱毛绒玩具似的抱着,两条光裸修长的腿夹着被子,线条美好的肩膀、锁骨与胸口尽数暴露在外,也许是王大海开门的声音惊扰到他了,沈言嘴唇翕动,含含糊糊地梦呓着,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背冲着王大海……而他的身上,什么都没穿。
王大海像一尊浇筑在沈言卧室门口的雕塑般定立原地,脑袋里仿佛被几只大号锤子轮番砸过,耳朵里皆是心脏剧跳时发出的咣咣咣的轰隆声,有种前所未有、开天辟地头一遭的奇妙感觉从天灵盖一路滚烫火热地劈下,直抵身体某处不可言说的所在……
“诶?”王大海吓了一跳,惊恐又震怒地低头瞪着自家小兄弟。
蘑菇王的大蘑菇,在这一刻,站起来了。
第40章 王小海与一只眼
这变化出现得太突兀, 王大海被汹涌强烈的震惊与不相信席卷而过, 茫然、呆滞又无助地钉在原地,活像一根被蝗虫卷过的庄稼杆子。
这时,沈言身子动了动,不知是醒了还是又要翻身, 王大海被床上的小东西吓得头皮一紧, 急忙关门, 可由于惊慌失措加力气太大, 王大海这一下没控制好力道, 门板重重合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沉闷而强劲的声浪在寂静深夜畅行无阻,别说沈言,就连隔壁邻居怕是都听见了。王大海吃了一惊, 撒腿就跑,结实的脚底板在地板上砸出一连串砰砰砰的爆响,仿佛有人在屋里放二踢脚。
这一串响动搞下来, 床上的沈言已经不是被没被吵醒的问题了,而是被吓得一个鲤鱼打挺直接弹了起来,意识朦胧间还以为是X市地震了。
沈言拍拍脸蛋迅速冷静下来,仔细一听便立刻排除了地震可能, 睡眼惺忪的小少年坐在床上, 回想起自己半梦半醒时听见的开门声以及一声惊讶的“诶?”, 再联系起关门声、跑步声, 以及自己裸睡的习惯, 一条完整的逻辑链便飞快成形,沈言眼珠狡黠地一转,在脑内把王大海这一分钟内的一连串举动还原了个八九不离十。
与此同时,王大海正背靠着卧室门喘气,用瞪视阶级敌人的凶狠目光瞪视着王小海,而王小海也回之以倔强而沉默的坚硬,用仅有的一只独眼冷酷地凝视着王大海,丝毫没有退缩!
王大海:“……”
王小海:“……”
受了这么多年压迫,我王小海是时候站起来了!
“怎么回事儿?”王大海口干舌燥地咽了咽唾沫,满脸通红地在卧室里转了两圈,脑子里全是方才沈言的模样,令他欲罢不能。
王大海虽迟钝,但眼看就快要三十的人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起初的茫然过后他已明白过来自己的身体对沈言的渴求,这种渴求强烈而清晰,容不得模糊和狡辩,他的身体的确就是想用力地抱沈言、摸沈言、亲沈言,甚至还想……
别他妈想了!王大海无声地怒吼,打断脑内的绮思,在心中痛斥自己——
人家小孩儿比你小那么多,还上学呢!王大海你是个人不?再说人家还是个男孩儿!想啥歪门邪道的呢?找不着对象憋出毛病了是怎么着?
王大海正愤怒地压抑着自己的天性,卧室的门板忽然被轻轻敲了三声。
卧室门没锁,王大海又只穿了一条四角内裤,他吓得一个飞身扑到床上,床板发出嘭的一声巨响,二里地外都快听见了。
“进来吧。”王大海扯过被子盖住下半身。
沈言推开门,只探进去一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