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了,古利萨雷》第33/46页



农庄支部书记此刻陪同他,当然,这也是一种敬意。支书一声不响, 说不定,还有点提心吊胆吧?因为绵羊的接羔工作情况不妙,简直糟糕透顶! 也好,让他默不作声吧,让他有所惧怕吧。免得扯些废话来纠缠不清。下级 对上级就得有所畏惧。否则,成何体统!

也有一些上级,对自己的下属随随便便,结果总是在下级那里碰钉子, ――好比旧衣服上的尘土,轻轻一摔,就给抖落掉了。权力――这可是件大 事,责任不轻,不是任何人都能担当得起的。

谢基兹巴耶夫一路上这样思量开了,他的身子随着溜蹄马有节奏的步 伐,在马鞍上一额一颠地晃悠着。很难说,此刻他心情不佳,虽说他多次来 牧区检查工作,心里明白,很少会遇到令人高兴的事。冬天跟春天混战一场, 各不相让,在这场厮杀中,最最遭殃的是羊群,羊羔于大批死去,瘦弱不堪 的母羊大批倒毙,一点办法也没有。年年如此,人人清楚。不过,既然派他 当特派员,那么说,他就得找个什么人来承担责任。另外,在他灵魂深处的 阴暗角落里,他更清楚,如今全区死了大批仔畜,对他来说,甚至有利可图。 因为,归根到底,不是他,一个监察员,区党委的一名普通委员,能对畜牧 业的情况负责的。第一书记,才该承担责任!这个书记是新调来的,到区里 的时间不长,这回叫他自作自受去吧。而他,谢基兹巴耶夫,将拭目以待。 让上头也好好考虑考虑,派一个外来的书记是否失策。对此谢基兹巴耶夫一 肚子怨气。他都当了八辈子的监察委员了,而且好象不止一次表明自已颇有 才干。这次居然不予提拔,这事,他怎么也想不通。

嘿,算了吧!他有自己的一伙朋友,一旦时机到来,会支持他的。是 时候了,他也该提升提升,做做党的工作了,监察委员的交椅已经坐腻了…… 噢,溜蹄马太棒了!简直象艘快艇,跑得又快又稳。什么泥呀,雪呀,它都 若无其事。瞧,支书的马已经浑身湿透了,而溜蹄马,才刚刚有点汗津津……

乔罗也是心事重重。看上去,他满脸病容:瘦削的睑,蜡黄黄的,两 个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多少年来,他一直犯着心脏病。岁数越大,情况越 糟。他心情沉重。是的,塔纳巴伊是对的。农庄『主席』就会咋咋呼呼,结果一 事无成。大部分时间在区里呆着,老在那里折腾着什么事情。本应该把问题 摆到党员会上议一议,可是区里老让等一等。等什么呢?据说,好象阿尔丹 诺夫本人也想离职。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走了更好。他,乔罗,也该退职 了。他能顶什么用呢?成年病病歪歪的。萨曼苏尔放假回来,也总劝他别干 了。不干倒是可以的,可是良心呢?萨曼苏尔这小伙子不赖,现在许多事情 上,都比他父亲精明。谈起农业上的事,说得头头是道的。他们学的都是先 进的科学。说不定,将来的农业,真会象他们的教授讲的那样出『色』。不过要 等到那一天,恐怕早去见真主了。

他怎么也摆脱不开自己的苦恼。是呀,自己是瞒不了自己的,自己是 骗不了自己的。再说,别人会怎么议论呢?许下了无数的诺言,鼓起了多少 人的希望,结果让农庄背上了偿不完的债务,而此刻――自己倒去享清福去 了!眼下,他忧心忡忡,将来,他也不得安宁,不如坚持到底算了。会来人 帮忙的,总不能老这样下去。但愿快点来人,而且派个管事的,可不要象这 位那样。这位还扬言,说什么对这种混『乱』局面,要追究法律责任。

行啊,追究就追究吧!不过,事情靠惩处是弄不好的。瞧他骑在马上 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仿佛山里尽是些捣『乱』分子,唯独他才是为农庄奋战的 英雄似的……其实,农庄的一切,他都嗤之以鼻,此刻不过装模作样罢了。 不过,谁倒是敢哼一声呀。



第一卷 第十七章

崇山峻岭笼罩在一片灰沉沉的云雾之中。被太阳遗弃的群山,象一个 个满腹委屈的巨人,阴森森地耸立在云端。春天很不景气。到处湿漉漉的, 雾蒙蒙的。

塔纳巴伊在他的羊圈里忙来忙去,受尽折磨。圈里又冷,又闷。一下 子往往有好几只母羊同时产羔,而羊羔子却无处可放。哪怕扯破喉咙,呼天 喊地,也无济于事。人的喊叫声,羊的咩咩声。拥来挤去,『乱』成一团。羊羔 子嗷嗷待哺,都要吃,要喝,一批批死去。再说妻子伤了腰还躺在床上。她 急着要起床,可连腰都直不起来。唉!只能听天由命了。已经山穷水尽,毫 无办法了。

脑子里老是甩不开这个别克塔伊。对他的束手无策把塔纳巴伊气得鼓 鼓的。倒不是因为别克塔伊跑了,――进城也是他的一条道;也不是因为他 撇下了羊群,象布谷鸟那样,一把自己的蛋下到别的鸟窝里就不管了,―― 迟早会派人来接他的羊群的。他生气,是因为他竟无言以对,没能叫这个别 克塔伊也识点羞耻,别那么逍遥自在的。混小子!

拖鼻涕的娃娃!而他,塔纳巴伊,一辈子为农庄『操』劳的老『共产』党员, 居然找不出话来理直气壮地回答他。这个不成材的东西,居然把羊鞭子一甩, 跑了!难道塔纳巴伊想到过会发生这种事的吗?难道他想到过竟有人这样来 嘲笑他的信守不渝的事业的吗?

“算了!”他几次打断自己的思路,但是过不多久,重又想起那些事来。

瞧,又有一只母羊产羔了,又是一胎双羔,两只羊羔子真叫喜人!只 是把它们往哪儿放呢?母羊的『乳』房是瘪的,羊『奶』又从何而来呢?这就是说, 这两只羊羔也要饿死的!

唉,真是糟糕,糟糕!而那边,好几只羊羔已经躺在地上冻僵了。塔 纳巴伊收拾起死羊,正准备出去扔掉,这时小女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

“爹爹,有两个当官的上我们这儿来了。”

“来就来吧,”塔纳巴伊嘟哝着,“你回去,照应你妈妈去!”

塔纳巴伊走出羊圈,看到有两个人正策马前来。“啊!古利萨雷!”他 高兴起来了,又触动了他那根往事的心弦。“多久没见面啦!瞧,跑得跟从 前一样快!”有一个是乔罗。而另外那个穿着皮大衣、骑着溜蹄马的人,他 却不认识。准是区里来的什么人。

“嘿,总算驾到了!”他想着,不免幸灾乐祸起来。这下可以发发牢『骚』诉 诉苦了。

可是不,他根本不想哼哼!让他们扪心自问去吧,让他们难以为情去 吧!难道能这么干的吗!把别人扔下,死活不管,此刻倒有脸见人……

塔纳巴伊并没有恭候迎驾,他走到羊圈旁边,把死羊扔成一堆,不慌 不忙地又走了回来。

那二位已经进了院子。马大口喘着气。乔罗现出一副可怜巴巴、问心 有愧的神『色』。

他明白,他得为他的朋友承担责任。而骑在溜蹄马上的那位,已经怒 不可遏,凶相毕『露』,连个招呼也不打,一下子就大发雷霆了。

“成何体统!到处一塌糊涂!瞧,搞的什么名堂!”他气冲冲地对乔罗嚷 道。之后,转过身来,冲着塔纳巴伊:“你这是怎么啦?同志!”他的头朝塔 纳巴伊刚才仍死羊的地方一指,“一个羊倌,还是『共产』党员,就眼睁睁地看 着羊羔大批死去?”

“这些羊,大概不知道我是『共产』党员。”塔纳巴伊挖苦道。刹那间,他的 心都碎了,一下子感到那么空虚、冷漠、痛苦。

“你说什么?”谢基兹巴耶夫刷的一下脸红了,不作声了,“社会主义竞 赛你参加了吗?义务你承担了吗?”他终于如获至宝,找到话了,一边威胁 地拉扯着溜蹄马的头。

“承担了。”

“那是怎么说的?”

“不记得了。”

“所以啊,你的羊羔才死得个精光!”谢基兹巴耶夫用鞭把又朝刚才那个 方向指了指,他蹬着马镫,抬了抬身,因为有机会可以教训教训这个天不怕 地不怕的羊倌而颇为自得。但是他先冲着乔罗训斥开了:“您瞧什么呀?这 些人连自己的任务都记不得。完不成计划,毁了牲口!您在这里是干什么的 呀?您是怎么教育您的党员的?他这个党员怎么样?哎,我这是问您呢!”

乔罗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只是来回捻着手里的马缰绳。

“就这个样!”塔纳巴伊镇静地代他回答。

“哎哟,还那个样!我看,你――是破坏分子!你破坏集体农庄的财产! 你是人民的敌人!你该上班房里蹲着,而不该留在党里!你这是对社会主义 竞赛的嘲弄!”

“啊嗬,我该上班房里蹲着,班房里蹲着!”塔纳巴伊照样平静地重复着 他的话。

当前:第33/46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