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了,古利萨雷》第6/46页



现在,该给它戴上嚼环,备上马鞍了。当马笼头套到头上时,它打了 个响鼻,又想冲开去。但是主人及时抓住了它的上腭。

“缰绳!”主人向帮手又喊了一声。那人跑过来,很快把一根皮条做成的 缰绳套住上唇,再用一根棍子绕几下,缠好。

溜蹄马痛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再也反抗不得了。冰冷的铁制的嚼环磕 着牙齿,叮当作响,格进了两边的嘴角。有什么东西扔到它背上,拉扯着, 几根皮带勒紧了它的胸脯,使得它的身子来回直晃。不过,这已经算不了一 回事了。只感到嘴上那种撕肠裂肺的、不能想象的疼痛。眼珠子都翻到额头 上去了。连动都不能动一下,喘口气都不行。它甚至都没有觉察到,主人已 神不知鬼不觉地一下于骑到它身上了。直到从它嘴里取下缰绳,它才清醒过 来。

有那么几分钟,古利萨雷一无所知地、呆呆地站着,只感到全身捆得 紧紧的,身子沉甸甸的。后来,它斜着一只眼从肩头瞧过去,摹地发现背上 有个人。它大吃一惊,猛地往一边冲去。但是嚼环撕裂着嘴巴,疼痛难忍, 而那人用两条腿紧紧地夹着它的肚子。

溜蹄马往上一蹿,又直立起来,愤怒而狂暴地长嘶一声,急得来回直 窜,不时(九勺)着蹶子。它鼓起全身的劲头,想甩下身上的重压;它朝一 旁猛冲过去,但是套索不让它跑开去――那套马索的另一端由骑在马上的帮 手紧紧地踩在马蹬里。这时,它只能兜着圈子跑。它跑着,期待着什么时候 套索断了,它可以立刻跑开,可以自由自在地飞跑。

可是套索没有断,它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兜着圈子跑。这正是人们要它 干的。主人不时用鞭子抽它,用靴后跟磕它。有两回,溜蹄马还是把主人掀 翻了下来。但是他一跃而起,又跳上鞍去。

这样持续了好久好久。头都晕了,周围的地在旋转,毡房在旋转,远 处四散的马群在旋转,群山在旋转,连天上的云也在旋转。后来,它实在累 了,便换成大步走着。真渴呀!

但是又不给它饮水。到了晚上,也不给它卸下马鞍,只是稍稍松了极 马肚带,把它挂在马桩上歇着。笼头上的缰绳紧紧地缠在鞍桥上,这样马头 就只能平直地挺着,这个姿势它也就无法卧倒了。马澄收了起来,也放在鞍 桥上。就这样,它站了整整一宿。古利萨雷无可奈何地站着,为它经历的那 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弄得神情沮丧。嚼环在嘴里老是碍事,稍稍一动,就会引 起铭心的疼痛,那股铁腥味也真不好受。嘴角肿起的包早就扯破了。肋下皮 带磨破的地方又痛又痒。在毡制的鞍垫下,擦伤的背感到酸痛难受。真想能 喝上口水呀!它听到河水哗哗在响。这使它更加干渴难耐。在河那边,跟往 常一样,马群在吃草。传来得得的马蹄声、马的嘶叫声和值夜的牧马人的哈 喝声。人们坐在毡包外的篝火边歇着了。孩子们『逼』着狗玩,学着狗汪汪地叫。 而溜蹄马站在一旁,谁也不搭理它。

后来,月亮升起来了。群山悄悄地从昏暗中浮现出来,在朦胧的月『色』 下微微晃悠着。

满天的星星,闪闪发光,越来越低地垂向地面。古利萨雷被困在那个 地方,老老实实、一动不动地站着。好象有谁在找它。它听到那匹小红马的 嘶叫声,――就是那匹跟它一起长大、形影不离的小母马。小红马的额际有 块象星星那样的白斑。它喜欢跟溜蹄马一起飞跑。一批公马已经在它后面追 逐了,可是它就是不理它们,总是跟溜蹄马一起跑着,远远躲开那些公马。 小红马还是马驹子,而古利萨雷也没有成年,不会做出那些公马想干的勾当。

此刻小红马正在近处嘶叫着。对,这是它!古利萨雷能准确无误地听 出它的声音来。

溜蹄马本想也长嘶一声来回答它,但又害怕张开那张撕裂的肿起的嘴。 这太疼了。最后,还是小红马找到了它。小红马迈着轻轻的步子,跑到跟前, 在月光下闪动着它额际的那块星星样的白斑。它的尾巴和腿都是湿淋淋的。 它淌过小河而来,随身带着河水的凉气。

小红马先用面颊碰了碰古利萨雷,然后到处闻着,用它那柔软的温暖 的嘴唇轻轻地赠着它。小红马柔声地打着响鼻,招呼溜蹄马跟它一起离开这 儿。而古利萨雷却动弹不得。

后来,小红马把头搁在古利萨雷的脖子上,用牙齿在它的鬃『毛』里投着 痒痒。本来,古利萨雷理应把头也搁在小红马的脖子上,给它搔一搔脖子上 的鬣『毛』。但是古利萨雷对小红马的温存无以为报。它连动都无法动一下。它 只想喝水。要是小红马让它饮足了水,该有多好!最后,小红马跑开了。古 利萨雷目送着它,直到它的身影溶化在河对面的一片沉沉夜『色』之中。它来了, 又走了。泪水夺眶而出,顺着面颊,大滴大滴往下淌,无声无息地落到前蹄 上。溜蹄马有生以来第一次哭了。

一大早,主人来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春意盎然的群山,伸了个懒腰。 他笑呵呵的,――突然感到骨头一阵酸痛,不禁哼『吟』起来:

“哎哟,古利萨雷,瞧你昨天把我摔的!怎么样?冷得哆嗦了吧?瞧, 肚子都饿瘪了。”

他拍了拍溜蹄马的脖子,絮絮叨叨地对它说了不少亲呢的话,逗趣的 话。古利萨雷哪儿能听懂人说的话呢。塔纳巴伊说:

“得了,你别生气了,老弟。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干事瞎逛『荡』呀。你会习 惯的,一切都会顺顺当当的。至于说,吃了点苦头,那么,不这样是不行的。 老弟,生活就是那么回事,它『逼』得你四个蹄子都钉上马掌。可往后,你再遇 到路上磕磕碰碰的石头,你就不用犯愁了。你饿了,是吧?想饮水吧?我知 道……”

塔纳巴伊把溜蹄马牵到河边。他小心翼翼地从它磨破的嘴里取下嚼环。 古利萨雷颤巍巍地俯向水面,感到一阵寒气,眼睛都感到酸痛了。呵!多么 甜美的水!为此,它多么感激它的主人啊!

就这样,古利萨雷很快就习惯了备鞍,丝毫也不感到马具的拘束了。 驮着骑手,它感到轻松愉快。主人不时轻轻地勒住缰绳,而它却急着向前飞 奔,一路上响起溜蹄马式的细碎的马蹄声。古利萨雷学会了驮着人跑得又快 又稳,这一点叫大家赞不绝口;

“你让它驮一桶水,保险一滴不洒!”

那位从前的牧马人托尔戈伊老汉对塔纳巴伊说:

“你驯了一匹好马,谢谢啦!你等着瞧吧,你的溜蹄马会成为马中的明 星的!”



第一卷 第三章

一辆破旧的四轮大车,在空旷的路上吱扭吱扭地慢慢爬行。车轮声时 断时续。溜蹄马已经精疲力竭,不时停下步来。在这黄昏的死寂中,它只听 到自己耳朵里清清楚楚地回响着怦怦怦的心跳声……

老人塔纳巴伊让马喘口气,在一旁等着,随后,抓住衔铁旁的马缰绳:

“走吧,古利萨雷,走吧,天『色』不早了。”

老人和老马又慢慢腾腾地走了,走了约『摸』一个半钟头的时光,直到溜 蹄马完全停下步来。它已经再也拉不动大车了。塔纳巴伊重又围着马忙『乱』起 来:

“你怎么啦,古利萨雷,啊?你瞧,天快黑了!”

但是,马不明白他的话。它套着全副马具站在那里,头沉甸甸的,它 已经感到无法控制,因而不断地晃来晃去,整个身子已经东歪西倒,而耳际 依然回响着那震耳欲聋的怦怦怦的心跳声。

“噢,你原谅我,”塔纳巴伊说道,“我早想到这一着就好了。这该死的 车,该死的马具,滚它妈的!其实,只要能把你弄回家就行了。”

他把老羊皮袄往地上一扔,急急忙忙给马卸套。把马从车辕下牵出来, 把颈轭从头上摘掉,随后,把全套马具扔到车上。

“这下好了!”他说完,披上皮袄,瞅了一下卸了套的溜蹄马。他就让溜 蹄马歇上一歇。他想了一下,索『性』把马笼头也摘了下来。

“你在前头走,能走多快就多快,我在后面跟着。我不会把你扔下的。” 他说,“喂,走吧,慢慢儿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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