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红颜三部曲-清秋吟》第186/220页
夜幕阑珊,月色冰凉,冯家沁园的青色瓦房屋顶泛着如霜的光泽,照着书房内凌乱的孤寂。那白色如雪的文件纸张不漏间隙地铺成满地,那点点黑漆如张扬洒脱的泼墨自绘傲梅,那笔墨纸砚,那印章红泥,那细纹密致的景德瓷器无不残缺,无不碎裂。
刘伯宽目盯着脚下唯一完整的石狮镇纸,不敢上前一迈亦不敢后退一步亦不敢大气多出说两句劝慰的话。自从跟随钧少爷,这是仅有的一次见他把暴怒刻在了眉宇,把暴躁付出于行动,特别是汇报到“少奶奶跟张澤霖一起消失”的时候,那原本冷静思量的眸子霎那间蹦跳出三丈烈火,一把捏住他衣服领口,捏得他不能呼吸,金刚怒目,令他再重复一遍。他哪里还敢再将原话说出来,只道,码头和火车站都没有发现过少奶奶的影子。
“伯宽,派人密切注视谭世棠行踪,另外严查琛州海关。”仰躺楠木交椅的人如奄奄一息的猛兽终下达了命令。
刘伯宽眼睛里挂着担忧,应声“是”后,心里浮动两下,说道:“钧少爷,少奶奶没有去顺德而是选择去南洋,她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交椅上的人纹丝不动,俨然他这句话纯属无痛无痒之句,乏力得很,然而当他准备转身离开时,却忽然听到冷冷的笑声:“跟张澤霖斗,你欠缺的不只是对他的了解,既然是他想得到的,即使拼掉性命,也绝不会轻易罢手,失败一次,他会卷土重来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他赢为止。你以为掌柜的话是宛静留下的线索吗?不是,是张澤霖故意布下的蛛丝马迹,他要跟我在许昌境内一决生死。”是要以雪曾经的耻辱。
听到危言耸听之词,刘伯宽大惊失色:“那他现在岂不是挟持了少奶奶?”
“不是挟持,是哄骗。”他纠正道。宛静一门心思要去南洋,自己横加干涉不说更是强留她不放,她与张澤霖藕断丝连牵扯不断,若是此时,张澤霖对她添油加醋大谈大讲协助她去南洋的话,她怎会不动心?然而,令他始终宽慰的是,她从未想过再回张澤霖身边,即便她喜欢张澤霖,无时无刻不心念张澤霖,她也从未想过不要他的孩子。
哄骗少奶奶去顺德似乎还讲得通情理,毕竟那里是秦军根据之地,这哄骗少奶奶去南洋?刘伯宽甚是不解,想问又怕触及马蹄伤及自己,此刻瞧他心思冷静,恍然想到假扮少奶奶的女子,便问道:“钧少爷,不知张澤霖的内眷如何处理?”
他挥挥手打发道:“交给大小姐吧!要杀要剐都是张家家事,与定军与南方无关。”
刘伯宽顿时开朗,内心不由敬佩,说了请钧少爷早些歇息的话,便躬身退了出去。
宛静没有想到张澤霖知晓她毅然去南洋的决定后仍是随她一起踏上阳关大道。
他说,她身子不适千里之行需要有人照应,他又说,她没有经验躲过冯梓钧的爪牙耳目,他还说,既然不愿去顺德他想送她一程。不知是被他的落魄心情打动了心扉,还是被他的三言两语触动了神经,还是被小腹里孕育的小生命牵动了私情,她拒绝过,却不够坚持不渝。路上,瞧见他紧随她三米之外的距离,瞧见他佯装抬头佯装转身视她不见,瞧见他怒目横眉对着打量她的陌生男人,仿佛又忆起了初遇他的时候,她低垂下额头,掩口而笑。而听到扑嗤的笑声,他亦然明白她是装精,快步流星跟上便死死搂住她,任她好话说尽缴械投降愣是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