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儿女》第2/209页


  余家习惯“食不言,寝不语”,这都是几辈子人奉行不爽的。所以艳春虽是久别返家,大家有一肚子话想同他说,却都没有出声,默默地吃毕这餐饭。
  余母身体不好,极易疲劳,今日因等儿子归家坐了一天,已觉勉强。饭后再无力支撑,喝过药就早早睡下了。
  素秋帮吴婶收拾好餐具,出来找哥哥,发现父亲正和哥哥谈话。她不敢惊动,自己跑到艳春房里静候。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坑了,欢迎诸位亲亲们继续支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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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字数,修改了一下。






  彼时大的城镇已经有了电,民用照明已属平常。但宁安镇地处偏僻,还没有通电,居民家大都仍用油灯。罩上玻璃罩的油灯,亮度不及电灯,但仍旧很亮。
  余父拿着一封信递给艳春,示意他坐下说话,才开口说:“上次我向你提及到长沙念美专的事,你说要考虑,那么现在可考虑好了?”
  艳春匆匆瞟信封一眼,见上面用毛笔写着卫家老夫人的名讳,手中的信忽然就沉重起来。
  他将信放在桌上,抬头与父亲对视,清楚地回答:“我愿意去读美专,可是不愿意同卫大小姐结婚。”
  对于儿子的回答,余父似已有所料,脸上没有不愉,只有些惋惜:“当年和你卫伯伯订下这门亲事,只是一时玩笑。毕竟时代在进步,娃娃亲这种事越来越要不得。不过,你卫伯伯现在已经辞世,这门亲事倒让我一时难下回绝的决心。”
  “卫伯伯是和卫伯母一起罹遭海难的么?”艳春轻轻问。
  他对这个卫伯伯还有点印象,记得是个高大魁梧笑声爽朗的白面商人。不过他们夫妇去世得很突然,卫家也只是事后送了个信,具体情况他并不了解。现在他见父亲感伤,就想排解一下他的忧思。
  
  余父望着油灯有点出神,没有回答艳春的问题。过了片刻才接着说:“我在给卫家老夫人的那封信里已经说明了亲事听凭你做主,所以成与不成,还是等你到长沙再说。不管怎样,咱们与卫家之间始终不同,哪怕婚事不成也不可失礼,你在那里要执晚辈礼。”
  “是。”艳春恭敬地低头。听父亲说婚事由自己做决定,他的眉头不由略舒展,表情却没有太大的改变。
  余父见了,暗暗宽慰,又说:“素秋这两年在家,身体一直无恙,年纪又将笈筓。我和你母亲商量,想让她和你一块去长沙念书,不知你怎么想?”
  艳春愕然抬头,满眼惊喜与不可置信,盯住父亲一时竟忘了回答。
  “女孩子大了,总关在家里不是事儿。前几天竟然有人来为娃娃提亲。你母亲很担心,怕镇上无良配,误了娃娃的终身。我也这么想。不如你带她出去见见世面,多认识些人。做学问是其次,能嫁个好人家才是根本。你这个当哥哥的,要多操心。”父余慢慢说,满目慈爱和关切。
  “儿子一定将素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放在心上。……可是,父亲,我们都走了,您和娘在家不会寂寞么?”
  艳春高兴妹妹将会和自己一块去求学,不用嫁给镇上任何一个在他看来都蠢不可及的适龄小子,可是想想父母亲膝下荒凉终觉不放心。
  余父微微点头,说:“只要你们将来有个好去处,我和你娘就没什么不可忍受的了。何况儿女大了,总有这么一天。我们都还看得开。只是,你娘身体不好,放寒暑假记得早早回家,莫让她盼儿盼得太苦。”
  说起妻子,余父严肃的神情变柔,却仍显威严态度。
  “是,儿子知道了。”艳春恭顺地回答,不知怎地眼眶有些湿气。
  母亲和妹妹的病,父子俩人私下虽从未过深讨论过,但彼此内心所思所虑却是清楚的。现在父亲将妹妹托付给他,是对他完全的信赖和肯定,让他欣喜之余也感到肩上被放了个重担。但艳春却唯余感激,再无旁的想法。
  一个家庭中,唯二两个男人分别照顾保护另两个成员,是责任也是义务,是他们身为男子所不可推却的。
  
  从父亲处回到自己房间,艳春惊讶地发现素秋正在灯下等他,而且已经等到了睡着。
  他爱怜地摸摸素秋的额。微凉,有一点点潮,不像是要发病的样子,他这才放下心。
  艳春轻轻抱起妹妹,将她送回自己卧房,替她除去鞋袜,盖好夹被。不急离开,只管在灯下望着那张熟睡后显得无比恬静的脸出神。
  妹妹比寒假时长高了,也壮实了些。不再是尖削的瓜子脸,而是圆圆的团团脸,气色也好很多,肯定是吴婶的功劳。
  去年吴婶女儿成亲,对方是个小丝绸商人,颇有点家底。女婿接她去享福,当时她很舍不得走。谁知在女儿处住不过两个月,女婿就娶了妾。吴婶女儿终日流泪,更遭女婿厌弃,吴婶实在待不下去,只有再回到余家。
  想想素秋险些要嫁人,还是同吴婶女婿一样薄情的蠢小子,艳春就后怕。
  他小必地将素秋头上毛茸茸的发辫解开,把头绳放到桌上。茉莉花败了,犹存幽香,艳春不舍地闻了闻,揣进自己袖子里。
  旧年他仍在家时,天热心烦,素秋常会摘了茉莉穿成串挂在他的笔架上,说是茉莉花香可醒脑提神。闻着那清甜的香气,艳春烦躁的心绪果然平复下去,书也看得进,画出品得出。
  日子真跟流水一样地过去,那个娇娇小小,总是在闲时缠住他要他抱的娃娃一转眼竟长成了少女,而且居然有人来提亲。艳春不由嗟叹时光荏苒,岁月悠悠。
  悄悄起立,在素秋玉洁的额上轻轻亲了亲。艳春赶净蚊虫,放下床帐,吹熄灯,回至自己卧室。
  
  半年没有回家,东西摆设还是老样子,干干净净的仿佛他从未离开过。
  半旧不旧的被褥,书桌上的文房四宝,墙上旧日得意的习作,无一不让他一点点将县城的那个自己拉回到家中。
  艳春坐在桌旁,望着屋子吁口气。
  正要洗漱入睡,却见枕上搁了把眼生的折扇。他信手打开,原来是画了一株墨兰的白扇。那兰草姿态飘逸,清灵得不沾一点俗气,花只有两三朵,却给人花开重叠的错觉。
  他熟悉母亲画兰的技法,这朵兰技法相似,笔法却不同,有几笔略显不足。想想素秋有写信说正在从母学习女红,难道连兰也顺道一起学了吗?
  艳春疑惑地将扇子凑到鼻端闻了闻。果然,竹子扇骨的清香外,还有素秋身上特有的甜丝丝的气息。
  这么说,素没有收到礼物却要自己送礼给他吗?艳春把玩折扇,不时去嗅那香气,爱不释手。
  睡到床上,艳春仍把那扇子放在枕边。想着明天给妹妹的惊喜,他不由微笑着慢慢合上眼睛。
  
  






  第二天早餐毕,余观砚去学校处理一些琐事。学校虽然已开始放暑假,可是上学期的考卷及学期总评还没有完全整理好,他仍要同另外两位教员在假期里继续忙碌几天。
  余母身体不好,一向是午后才起床,略走走就歇息,掌灯便睡的。所以上午的时光就留给了一双儿女。
  素秋很为昨晚等哥哥不着等到周公的事羞涩,也有点委屈。正如吴婶所说,昨儿一天她就没闲着,不是帮吴婶弄菜就是跑到门边张望,只在自家院子里就不知跑了多少趟。她有心疾,平时很少运动,昨天确实是累到了。
  可是就是这样也没有等到和哥哥说悄悄话的机会,怎不让她委屈?
  
  现在无事,她高兴地拉哥哥坐在院中桔树下,同他叽叽呱呱地聊天。讲自己看的书,写的字,做的女红,帮爹爹种的菊花,一件件说给艳春听,直说得眉飞色舞,漆黑的眼珠转个不停,样子异常可爱却毫不自知。
  艳春嘴角始终向上微挑,听素秋唠叨,听得津津有味。素秋说的这些事,不过是她信中常提到的日常琐事。可是听在艳春耳中,仍觉桩桩新奇,巴不得她一直这么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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