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美食录》第32/137页


  一边的田获巴巴儿瞧着那荷叶夹,中午那诱人的滋味又在嘴里回味起来,他重重咽了口唾沫,翘首往店内望去:吕娘子,你何时才出来哇!
  许是听到了他内心的祈告,吕二姐不多时便出来了,还将手里两个食盒都拎给了他。旁边的侍女倒噘着嘴:“哼!排了半天的队,倒巴巴儿便宜了外人。”
  田获这才知道原来吕娘子居然只进去点了菜就尽数打包带走,自己却没有吃什么,他万分感激,唱了个肥喏。
  吕二姐挥挥手:“不妨事,这家店就在门口,时不时就能来吃,倒是你们外乡人一年也来不了一次汴京,自然要紧着你们。”
  田获心里生了许多好感,又想起她适才与康娘子低语,似乎认识康娘子,大约过了今天还是能吃到这家店的美食的,当下不再客气,抱拳谢过吕二姐,又问:“吕娘子,这食盒我当如何归还?”
  吕二姐摇摇头:“不用了,那是街市上买的食盒,又无暗记,你留着自用便是。”
  说着便上了马车,准备离开。
  眼看着对方毫无眷恋,田获急了,忙上前苦苦哀求:“适才我听排队的小娘子们说,这康娘子还在马行街夜市汴河边开了一家康娘子食铺,专卖男女食物,不知娘子可否赏脸,叫我请娘子一顿,好谢过娘子。”
  “哦?”吕二姐住了脚,似笑非笑盯着这腼腆郎君,眼神中闪过一丝惋惜,半响才咬唇决然道,“我是个寡妇,别人都叫我吕寡妇,适才被拖走的那个人从前便与我有过首尾,田公子与我这样的人搅在一处,不怕流言蜚语么?”
  她非是贞洁烈女,可经过冯厨子这一桩当真心灰意冷得紧,索性也不想隐瞒,清清楚楚逼退这小郎君。这小郎君生得好看,为人也透着几分仗义,可惜呀……
  吕二姐放下车帘,准备走了。
  谁知这时,车帘后的小郎君坚定的说:“便是这样又如何?吕娘子热心助人,仗义帮我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可见内心仗义,有如红拂女,这般人才便是几嫁又如何?”
  吕二姐的眼睛忽得湿润了,她眼睛亮晶晶的,咳嗽一声,却没有掀开帘子:“那今晚黄昏就在康家食铺见。”
  慈姑再出来时汪老三已经止住了哭声,正拿团得皱皱巴巴的草纸委屈兮兮擦脸。
  她便将手中一碟香酥芋泥卷递过去:“哭饿了吧?”
  哼!汪老三刚想反驳,肚子却“咕咕”叫出了声。
  还真饿了。
  汪行老接过碟子,捻起一块芋泥卷递给他:“尝尝。”
  哼!我才不吃嗟来之食!可是这芋泥卷好香,算了,就吃一口吧。
  汪老三将芋泥卷送进嘴里。
  金黄的酥脆外皮在嘴里依次裂开掉渣,舌尖触碰到内里软糯的芋泥,这芋泥不知加了什么,内里多汁,丝毫不发干,柔滑,粉糯,香嫩,厚实中透着一股甜香。更绝的是中间还透着一点淡淡的酸甜,就一点点,却足够解腻,又不会影响点心本身的香甜。
  汪老三咔嚓咔嚓就吃完了一个,又把手伸向了第二个。
  慈姑:……
  汪行老也吃完了一个,慢慢品味道:“这里头,你可是加了牛乳与蜂蜜,又轻微加了些林檎果酱?”
  慈姑点点头:“瞒不过您老人家,这芋泥香糯,可空口吃总有些过于厚实,我便加了些牛乳调剂,而香芋浓甜,又是油炸过,吃多了便腻,我便又加了一丝丝林檎果酱,取其酸甜之意。”
  汪行老赞叹地点点头:“果然是少年天才!”
  慈姑笑眯眯与他说:“当初您说只要我能盈利,店里除了地契便都赠与我,如今我已经开始盈利了哩。您可记得说话算数。”
  饶是知道这家店如今生意红火,汪行老也吃了一惊:不过这短短功夫,居然将装修店铺与采购食材的钱都平上了?
  慈姑似是看穿了他的惊愕,笑着点点头:“只不过,当初这契约嘛,我有点想改。”
  “好说好说!”汪行老别无二话。
  慈姑指着那租金约定,道:“今后我便按照市价与您重新订立契约罢。”
  这……汪行老不过转瞬便明白了前因后果,康娘子这店铺开得越大,遇到的如今日这般纷争便不再少数,还不如在商言商,反而少些纷争。他点点头:“就听康娘子的。”
  慈姑笑语晏晏请他们移步去中人处重新立契,却没注意远处汴河边正有个身影打量这边,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侯爷,可要我去处置那冯霖?”一旁的疾风小心翼翼开口。
  “叫他不要再来烦扰康娘子便是。”濮九鸾低声道。
  他问询过来,本想出面搭救对方,谁知道慈姑自己便将事情干脆利落摆平,压根儿不需要他插手。
  这小娘子当真是坚韧。
  濮九鸾转过头:“今夜便去刑部调阅卷宗,务必查清黄尚书一案。”


第29章 黄家
  户部尚书黄瑾是个做官的好料子。
  又与发妻卢氏恩恩爱爱, 共育有一子一女,幼女嘉娘是他年纪老大才得,因而格外宠溺, 待之如珠如宝。反是做娘亲的严厉些, 时常拘她在房中读书习字,如同男儿一般教养到六岁。
  奈何好景不长, 黄瑾误卷入楚王谋逆案,天子震怒, 满门查抄, 诸人斩立决。
  抄家前几个月, 黄家女眷上山烧香, 慈姑顽皮爬到了松树上又往下跳,奶娘情急之下伸手去接, 慈姑安然无恙,自己胳膊却受了重挫。
  卢氏感念她忠心耿耿,便为奶娘脱了籍, 又感念奶娘思念女儿,允许她将女儿带到汴京黄家。
  可惜奶娘女儿发热不治, 竟然就此夭亡。
  因着奶娘老家眉州路远, 她奶大了嘉娘又忠心耿耿, 黄夫人一时心软, 允了慈姑停灵在黄府下人住处, 没成想善有善报, 无心插柳倒给自己女儿留下了条活路。
  抄家时奶娘康氏急中生智, 求了卢氏,将自己女儿套上嘉娘衣裳,又报说“嘉娘病重不治”, 黄夫人感激涕零,又哭着与女儿道别。
  圈禁后官府押走了黄府诸人,康氏与女儿是自由民,自然也就与抄家无关,被安然无恙释放,于是她抱着“女儿慈姑”坐上了回老家眉州的客船。
  骤遇家中大变,慈姑受了惊,发了许久的高烧,昼夜颠倒,等醒来后许多过去的事情都记得迷迷糊糊,加之人又小,便安然在眉州奶娘老家住了下去。
  当初卢氏垂泪送别女儿时,握着女儿的手叮嘱道:“莫要报仇,只顾着活自个儿便是。你活得安然,爹娘在天上才放心。”
  有了爹娘的叮嘱,慈姑便也踏踏实实过了下来,虽然幼年懵懂时家破人亡,她也不希求其他,只求能安生活命叫天上的爹娘放心。
  可怜这般风帘翠幕、户盈罗绮的人家,一夜之间烟消云散,那些封存在吏部、刑部的厚厚文册也随之封印起来,直至今日……
  濮九鸾静静悄悄翻看着这些册页,眉目平静。
  楚王,太上皇最钟爱的儿子,长相肖似官家,又被官家抱在怀里长大的,不到及冠之年便被封为最富庶楚地的王爷。人人都以为他要越过秦王继承大统的。
  楚王性子算不得好,待自己王府中官员多有苛待,结果被那官员怀恨在心,告发他谋反,官家不信,派了身边贴身的小黄门去质问儿子。
  本来到此时还算平顺,可惜那小黄门被秦王买通,到了楚地,居然逼着当地官员组织军队征讨楚王,执意要制他于死地。
  楚王焉能束手就擒?索性就揭竿而起。
  这一起事,便错上加错。
  照后来朝官的意思,这楚王的幕僚们当真各个是草包,即便是官家真的下了征讨的命令又如何?官家一手养大楚王,处处疼爱他,怎会杀他?
  可是濮九鸾不以为然,若是没秦王捣乱,楚王乖乖束手就擒,哭着去见官家,诉说自己冤屈,官家定然会心疼儿子、宽恕楚王。
  可这中间有秦王作祟,楚王若真是束手就擒,那小黄门会不会来个先斩后奏可当真不好说,或许楚王也是想到这一点,便二话不说先报名为上。
  战火越演越烈,楚地、云梦等多地陷入战火,纸里包不住火,官家这才知道自己的儿子反了!
  他心中不知是失望还是恐惧,居然真的下了斩杀的命令。
  楚王就此被人扑杀在乱军从中,到最后也没见到父亲一面。
  楚王死了,朝堂中也展开了大清洗。
  官家被这个最疼爱的儿子伤了心,自此郁郁寡欢,也因此迁怒到“带坏孩儿的奸佞小人”,原来楚王一系的人尽数被除尽,凡与楚王有点干系的人皆下了诏狱。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奉命查案的刑部尚书左冰早被秦王收买,罗织了不少异己,当中便有黄瑾这个户部尚书。
  于是黄瑾被杀,全家被查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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