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美食录》第44/137页


  慈姑拿出那白玉所做令牌稳妥收在了怀里,而后抬起头道:“帝姬,请问这摘星令是否可在退社后使用?”
  “那是自然,你今生便可一直留着。不过等持令人去世,这令牌便也无效了。”帝姬笑着道。
  “这样啊……”慈姑略一低头,再抬起头时已经是坚毅的眼神,“那我要退社。”
  “什么?!”
  慈姑不慌不忙道:“我来之前原本以为摘星社汇聚了各种身怀绝技的小娘子,大家定是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可是等我来了,却觉得处处透着冰冷无情:技艺不如人者便要被退出,朝夕相处的伙伴离开时大家毫无留恋之情。这与我的初心相悖,我便不想再待了。”
  说罢便起身福上一礼,“请恕奴先告退。”而后自顾自走了出来。
  慈姑出了山庄深深呼上一口气,这才觉得精神放松。
  她抬步欲走,发现不对。
  原来这山庄地处偏远,别的大家小姐都是自己家车过来,她却是雇了车过来,适才下车时没有经验,忘记叫赶车师父候着了。
  她抬起头瞧瞧,汴京城屹立在远处的平原上,满城炊烟中轮廓可见,走过去约莫也能到,她便决定自己走回家去。
  山间不如平原温暖,如今端午已过,山间的丁香仍旧开得热热闹闹,慈姑闻着扑面而来的丁香香气,听着山间黄鹂鸟的叫声,走得脚步轻松。
  她从腰间挂着的荷包里摸出两粒蜜煎樱桃送到嘴里。
  这蜜煎樱桃是选用颗粒饱满的新鲜樱桃去核加蜜小火熬制而成,送到嘴里只觉樱桃肉口感黏糯,樱桃的甜味被最大限度地保存下来,加上些许梅粉的微酸,嘴巴里面酸酸甜甜。
  她又拿起两粒要往嘴里送――
  忽得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好巧。”


第39章 鸡汤馄饨
  刀裁斧凿般的五官, 面如冠玉,身着玄色暗鹤纹的直裰,满身的倜傥出尘, 若树临风, 此时正骑着一匹马,嘴角噙笑, 在一树花树下耐心瞧着她。说不出的挺拔、俊朗,
  可不正是濮九鸾?
  “濮九鸾!咦, 你怎的在这?”慈姑先是高兴, 而后微微眯起眼睛有些懵, 不由得又抬起头看了一眼远处罩在尘烟中的汴京城。白鹿山远离汴京城, 偏僻遥远,这人为何又出现在这里?
  濮九鸾下了马, 面不改色:“正好路过。”
  言简意赅理直气壮。
  偷偷躲在暗处的疾风摸起了下巴:今儿有人报说康娘子出了京,侯爷便连枢密使都推了,快马加鞭赶到了白鹿山, 如今又为何又说自己是路过?
  早就查明了这小娘子不是大房的细作,怎的还对她这般上心?
  算了算了, 王爷做事定然另有深意, 草灰蛇线, 不是自己能揣摩的。疾风点点头。对, 肯定是暗有玄机。
  “路过这般僻远的地方?”慈姑低声嘀咕, 颇有些疑惑。
  她歪着脑袋琢磨, 脸颊在五月的日光下泛着玉白的光, 小巧的嘴唇抿住,越发显得唇薄巧利,额间碎发的细小绒毛被五月的南风吹得摇摇晃晃, 手里还攥着来不及收起来的荷包,整个人像山间的清泉一样灵澈生动。
  “荷包要掉。”濮九鸾好心提醒她一句,而后咳嗽一声,“我恰好有事去白鹿书院。”白鹿书院位于白鹿山深山中,是汴京最好的书院,许多学子以能进书院为荣。他有事要去白鹿书院也算是个合适的借口。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慈姑恍然大悟,手忙脚乱收起荷包,旋即又有些失落,混杂着些许羞意:自己适才问他为何路过时那一瞬间心里升起了一种隐秘的期待,似乎在期待他是故意路过。
  她立刻将自己这念头赶出心房,对方瞧着家底不错,生得又玉树御风,怎么会特意等一个小娘子呢?
  她在那里胡思乱想,就听得濮九鸾问:“可要与我共骑回城?”
  慈姑忙慌乱摆摆手。
  濮九鸾也没强求:“那一起回汴京?”
  这却无妨,慈姑点点头,他顺顺当当将马缰绳挽在手里,坦然走在慈姑身边
  两人并肩往前走去,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又各怀心思,一时都安静下来。
  山间树木茂密,郁郁葱葱的草木蓬勃生长,有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在山谷里鸣叫,越发衬得山林幽静。
  慈姑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舔舔嘴唇,为了打破尴尬,便从荷包里摸出樱桃喂到嘴里,收起荷包后才想起问濮九鸾一句:“你可要吃蜜煎樱桃?”
  本是客套,没成想濮九鸾点点头。
  慈姑只好又笨手笨脚拿出荷包摸几粒樱桃与他。
  少女柔软的指尖触在濮九鸾的掌心,软得像秋天新结的棉花,糯得像雪白的酥酪。
  濮九鸾将樱桃送进嘴里,甜甜的蜜煎带着些樱桃的微甜晕染在舌尖,酸酸,甜甜。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娘子,正垂首整理荷包带,露出一段修长细白的脖颈,他忙转开视线,问:“有无想过将你哥哥送进白鹿书院?”
  “啊?白鹿书院么?”荷包垂着的丝绦不小心弄成一团乱麻,慈姑忙着解开,嘴里胡乱应着,“怎的不想?不过听说白鹿书院收的学子要么已考中秀才功名,要么是大儒举荐。”
  “我恰好认识个大儒……”濮九鸾还待要说,却见整理完丝绦的慈姑抬起头来,嘴唇沾染了一丝蜜红,应当是适才吃蜜煎樱桃时留下一抹嫣红。
  他停下脚步,指了指慈姑的唇角:“这里――”
  慈姑懵懂抬起头,一脸迷茫。
  濮九鸾摸出一方手帕,轻轻往她嘴角擦拭而过。
  隔着丝质的绢帕虽触碰不到,可能感觉到男子指尖的力度,还有细微的热度透着丝质传过来,慈姑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耳尖微红,被濮九鸾擦过的地方火辣辣烧成一片。
  眼前的小娘子满脸通红,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濮九鸾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他不是那等轻浮的人,却不知为何适才忽得生了勇气,为她擦去脸颊的樱桃印。
  再细看慈姑:
  她的身段已经比第一次相见时长高了不少,整个人亭亭玉立,像一枝春日里抽条的柳条,坚韧、轻柔,曾经一团孩儿气也褪去,眉宇间颇有些少女的秀丽,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已然是个娇俏艳丽的小娘子了。
  濮九鸾不自在地咳嗽一声。
  两人齐齐继续往前走,却比适才更加尴尬,
  沉默萦绕在空气中――
  “呀!”
  两人的肩膀无意识撞到了一起,才意识到适才不知不觉中两人的距离越走越近,尴尬之余忽然齐齐笑出了声,。
  适才的暧昧散去些,濮九鸾垂首:“这里多是达官显贵庄园,你是去赴宴罢,只不过如今才刚到午膳,断断不会有谁家不留人吃午膳便走,莫非是有人欺辱了你?”说到最后竟带了一丝怒意。
  “不曾。”慈姑忙摇摇头,“是我进了摘星社,后又觉得社团理念与我不符,便自己先行告退。”
  “那便好。”濮九鸾放下心来,复又凌厉起来,“若有人欺侮你,你定要告诉我,莫要自己受着。”
  “好。”慈姑答得敷衍。
  就她目前所知,濮九鸾虽然名下至少有一家当铺,平日里吃面掏钱大方,瞧着也是家底殷实,但家世定然是比不上摘星社里帝姬名媛。不过人家也是好心,她便应了声,“若我被欺负便来寻你。”
  濮九鸾丝毫未察觉慈姑的敷衍,反而心情大好,眼睛都亮了起来。
  两人一路喁喁而谈,竟不觉时间飞逝,竟然走下山间,直走到汴京开远水门。
  “快出来!京城到了!”河里一艘小小的飞蓬船上,船工放下大橹,冲船舱里头大声叫唤着。
  一位妇人从船舱里探出头来,码头上早有候着的牙侩问是否搬运行李,妇人熟门熟路说个地址,便招呼船里三五个小童一起爬上牙侩的平头车车板,惹得牙侩连连抗议:“你这妇人,何不雇个车?我可只管搬箱笼,没得连人都要我拉!”
  两人争执了几句,当娘的没法,只得用绳捆住的手将她们缚做一串,自己爬上了车板舒舒服服坐了下来,又厉声吓唬那些小童们:“莫乱跑,汴京城里丢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用她说,小童们都已经被汴京城之繁盛唬得缩手缩脚,这么高的城墙!这么宽的街巷!这么多往来的人!一个小娘子吐吐舌头:“老家集市上都未得这一条街上许多人。爹待的地方可当真是气派!”
  慈姑瞧着那些小童的身影,似乎看见了自己,她抬头看着前头城墙上书“开远门”几个大字,指着咿咿呀呀在汴河行驶的乌篷船,感慨道:“我当初便是坐着这样船从这里进的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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