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不得·画瓷》第2/137页


是不爱惜自己。

去章阳宫的路如此熟悉,沿着太液池,一草一木皆是看惯了的,却总也看不腻。

一阵夜风扑面而来,夹杂着浓烟。

齐安递上一块方巾,叫我好捂住鼻口,我没要,只顾着脚下的步子。或许是太过专注,我不知道自己走得很快,躬着身子的齐安都快要跟不上。

章阳宫里人很少,一如既往的清静。只窑炉那边有声响,宫人们在收拾残局。

止了身边的人,独自往殿里去。

四周弥漫着烟火味,就像穿梭在烽烟中,那些过往的杀戮气息又回来了,这么多年我最惧怕的东西。身为帝王,竟然怕火,说出来都很可笑。

可她偏偏与火为伴。

檐下的风灯照着廊下一隅,绰约的花影下落了满地花瓣。

镂空的花窗后,是那张冷漠的脸。冷得好像结了霜,丝毫没有因为她腹中的骨肉变得丰润而生动。她无动于衷,我也不会责怪她。

我走进去,看见她躺在宽大的椅子里,纱绸白衣及地,单薄得像一片纸。她那样安静,安静得很无辜,好像刚才那场大火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我担心自己的声音在这样的氛围下会很突兀,因此迟迟没有开口。

直到听见她说:“不属于你的东西,即便到了手里也会碎掉。”

普天之下,什么东西是不属于我的呢?我笑了笑,说:“你还不是要为我生孩子。”

她突然坐直了身子,恶狠狠地啐道:“蛮夷,谁要给你生孩子!”

我常常来到她的窗外,独立中宵,然后悄悄离去。她的人被禁锢在这里,但我找不到她的心在哪里。不过我愿意等,日复一日地等下去,只换来她无数次骂我“蛮夷”。

我想要摆脱那个噩梦般的称呼,不惜忘掉自己是匈奴人的后裔,推行汉化、尊儒术、修葺前朝帝陵、甚至为她在皇宫里建造窑炉。但只要我还姓赫连,就是她口中的蛮夷,茹毛饮血的蛮夷。

我挥之不去的梦魇里,那个面目模糊的人对我说,老天会来收拾我。

她就是老天派来的,如一片雪花轻轻落在我罪恶的生命里,融化成水涔入我的筋络骨骼,再狠狠地冻结起来,掌控住我的命脉。

无数次地试想,如果那一天我没有出宫去,至多也就是个碌碌无为的皇帝,不会像现在这样卑微。但她是老天派来收拾我的,我有什么办法。

2

2、青花翠-1 ...

我第一次微服出宫,是在四年前的深秋。

那年初春摄政王病逝,我不情愿地跪在灵柩前,熬到整个仪式结束。走出灵堂,望着底下的群臣,我极力掩饰欲笑未笑的神情。

他尸骨未寒,我便迫不及待籍其家产、罢其封爵、诛其党羽。还有那些耻辱的、有关我母后的传言,我都一一打压。我知道那仅仅是传言而已,母后是迫不得已,因为摄政王死的时候,她一滴眼泪都没流。

我做的这些,却没有讨来母后的欢喜,她叱我无情。

一入秋,京城的风沙漫天飞扬,西风中夹杂着母后伤心的叱呵,她说:“睿德,他纵有再多不是,也是极疼爱你的。”

我被沙子迷了眼,用力揉,眼周都湿了。我并未难过,而是觉得委屈。

像个傀儡被摆布多年,终于解脱了,母后为何不能了解我心中所想。

母后又说:“身为天子,器量怎可如此狭小?群臣会怎么看?百姓会怎么看?”说完,她颤颤巍巍站起来,猛然间我才发现她的容颜有些老去的痕迹。为保全我的皇位,母后忍辱多年,而我这样做无疑是心虚之举,我有多恨摄政王,天下皆知。

他们会耻笑吧。耻笑蛮夷皇帝苟且偷生,认贼作父。

我与母后再无交谈,看着她喝药睡下了,我便悄悄退出来。这座冷冷清清的皇宫只剩我们母子二人了,我应极尽孝道才是。

举目望去,高高的红墙将天割成了四四方方,令我忘记了天空原本的样子。

“齐安。”我低声唤。

“奴才在。”

当前:第2/137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