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第18/134页


☆、第25章 金屋无人见泪痕(10)

“有件事……婢子不知当讲不当讲。”楚姜喏了喏。
宫里铁则,“不知当讲不当讲”的事儿,一般都是必须当讲的。阿娇笑道:“但说无妨,咱们这宫里,横竖一条绳上拴着的蚂蚱似的,哪有不能讲的话呢?即便贴了‘大不敬’的名头,本宫横竖兜着便是了。”
楚姜神色如常,因说:“请娘娘屏退左右。”
阿娇一愣,这可真是摊了甚么劳什子大事啦?楚姜平时不这样的。再瞧那丫头,虽面色稳稳地端着,但心里头到底揣着不一样的想法儿,假作镇定的,也能被人看破来。陈阿娇平素胡乱来事,但关键时刻,还是挺知理的,便摇了摇小绢扇:“你们……暂退下罢,本宫有些乏,留楚姜一人侍候便是。看着门,没的别教旁人来搅了本宫清静。”
“诺。”
宫女子们徐徐退下,宫袖罗裙在烛影里曳曳摆着,好不美妙。
殿里顿时安静下来。陈阿娇刚想问话,不想那楚姜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陈阿娇大惊:“好好说话儿,没的这样子做甚么?”因递了细绢子去:“好好擦擦,姑娘家家的,哭丑了——”她还像小时候那样儿,怪有趣的一位小翁主,说话跟大人似的,但又有些娃娃的含糊,真挺逗。
楚姜被她这样一安抚,倒确然平稳了下来,端端扶着小榻,捉起案上一把小剪子,“咔嚓”一下,准儿好的很,剪了烛芯,把烛火挑得旺极。她因叹一口气道:“上回……婢子鬼门关跑了一趟,被司礼局的嬷嬷捉住,好一顿打,倒也算因祸得福……”她眼角微微垂下,极好看的柳叶眉,衬了眼底一汪烛光,盈盈的,像是闪着的上贡明珠,她瞧了一眼陈阿娇,又道:“娘娘猜婢子可获了怎样个大收成?”
阿娇笑她:“妮儿不怕臊,收成?可不是收了个姓赵的庄稼么?”
“嗳,娘娘您……”楚姜果真臊得没能耐,一张嘴怎样也说不过陈阿娇,因扶了小案站起来,轻轻退后:“娘娘可还要听?……嗳哟,这话儿可还要怎样说下去!”
阿娇笑得前仰后合:“敢情面上不敢说,心里可怨怼本宫——九成九是在想,那‘废后’乱没正经,怪道中宫一路跌下,是不?”她玩笑也不敢开得太大,生怕骇破了楚姜那小丫头的胆子,因道:“你说便是——是本宫不好,没的打断你话头,看你满急的,八成确有紧要的事……”
楚姜因说:“那日在掖庭黑屋子里,婢子被嬷嬷掴掌,挨了几天鬼一样的日子,可好——有一人倒半夜摸来给婢子送药、送吃食,婢子心里感激,昏迷中也不忘问恩人名字……”
“她是谁?”
“婢子也疑惑——问了一遍又一遍,晕晕沉沉的,‘她’却不说话……”
“不说话?”陈阿娇惊疑。
“不说话可才坏啦!”楚姜轻轻拍着桌角,仿佛又回到了当时场景:“……后来,婢子身子稍愈,能与她好端端相处了,婢子一应细细小小都观了个遍,总算心里摸了个底儿,才敢问她——”
“怎样,”陈阿娇向来好奇,爱询问,“‘她’是大有来头?”
“嗳,算甚么‘大有来头’,”楚姜微叹一声,倒是浅长的,呷着半丝无奈的回音,“她……她……是婢子亲妹子呀!”
陈阿娇一口香茗差点喷将出来,大大讶异:“这可怎么说?”
楚姜的声音,轻轻软软,似柳絮在春色生暖的殿里轻徊:
“婢子尚未入掖庭时,家中有一亲妹。这姑娘才出生,便带异象。妹子是天哑,生来不会说话的,但极聪颖,能辨人口型听教,因此,平常生活,倒也无碍。父母也不因这一原因嫌妹子多费粮食,农家小户的,也算疼。我这妹子,两三岁便能识秽物,村子里有鬼上身的、骇了魂去的,妹子小指一点,皆能数辨,当时村人称大异。时日久了,我父母心里头皆有些慌瘆,妹子长到五岁上,村东头一独居老巫来到我家向父母讨人,直言,农家小院那气儿镇不住那异物啦,时日久了,恐要生出大事来!不如给她老婆子要了去,教导些行巫之术,或可保全家性命。母亲被那老巫一说道,妇道人家,没个主张,乱忙乱忙,便是慌了心。父亲说,古来浅滩也困不住大龙呀,她去了也好,没的跟老巫祛祛邪气,还能学些谋生之术。——那时咱们那小村落,很讲究些神神鬼鬼的怪道巫术,旁来有个丧事啦,祭典啦,总要教老巫挑个好时辰,被鬼上了身糊涂过去的人,总也要叫老巫来将那祸害请走……总之,妹子跟着那老巫,也不算坏事。”
“日子就这么过着,一天一天……跟大雁飞过了似的,去了就再也不回来。我有三年没见到我那亲妹子啦——老巫看得紧,妹子愈发出息,听说还去外村跟着术人方士捉鬼,怪灵的,挣几个小钱活得也好。”
“……直到有一天,老巫惊慌失措牵了妹子家来,要将妹子还我爹娘。妹子八岁了,跟笋儿似的,和我上回见她,足足窜高了那么一截儿。她仍不会说话,一双眼睛就这么汪汪瞧着咱们,老巫牵着她的手,对爹娘说,亏这丫头陪我三年,黄土盖了腿肚子,我便不念想了,我也没几天好活头,就把她还了你们来罢。——给你们指条明路,这丫头火气旺、命硬,家里是养不住的,你们个穷家破落户,哪镇得住这样个物什?早早要收了命的!……只有那大富大贵,紫气环绕之处,才能养的好这么个东西。不怕你们恶堵了气儿,我便直说,这丫头……八字硬的很,克父克母克五服之亲!这么个怪诞法咒,饶是解不了啦!”
“爹娘自然不信那老婆子荒荒诞诞一兜子怪话,把妹子养在了家里,还跟三年前一样,吃吃喝喝,破布条子剪个衣裳,我想妹子还能跟笋子一样拔节长大,就像她从小就在我们家一样,没离开过咱们家一天一时。可是不成啦,三天后,娘从外面回来,疯疯癫癫地抖着唇,连话也说不来,爹问她,她哆嗦了半晌,才说,村东头那老巫被鬼上了身,可惨,嘴巴里吐了半天白沫子,将将蹬了腿,去啦!”
“这时,连爹也蔫了似的,半天都说不出话。我到现在还记得,爹缓过劲儿来,盯着妹子的眼神,是那样惊慌。——那能怎样?那是妹子!我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子!不养着还能怎样?三天以后,家里的鸡发了瘟,一死一窝,农家小户,这不是要了人命么!再三天,家里那条见了妹子就龇着牙吠叫的大黑狗,也得了犬瘟,吐着白沫子绷直了腿,死在狗窝里。”
“我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总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没过几天,娘又出了事,好端端的,娘和往常一样在河边洗衣,熟谙水性的她这一次却不知怎么,竟滑到了河里,连手都展不开,差点窒死。幸而挑着担卖鞋的小儿郎路过,救起了娘。”
“这一回,爹是彻底发了疯,拖着妹子,要将她浸了猪笼溺死——我哭着不肯,爹扇我一巴掌,骂我死蹄子要害死全家么?我被呛红了眼,惶急之下,我想起老巫的话,便梗了脖子冲我爹喊:留妹妹一条命也不难呀,那巫婆升天前不是在咱们家说了么,不是妹妹坏了事儿,是咱们破落户镇不住妹妹这么个神物,要送她到那紫气环绕的去处,方能好呢!”
“我爹怔了怔,倒是很对我说的话上心。可我那时还小,哪知道那‘紫气环绕’的去处是哪个旮旯呢?爹琢磨了两三日,择好了日子,托亭长把妹妹送走了……”
阿娇支着下巴,听故事似的,相当入神,那情态,倒有点儿像个小孩子,巴巴望着你,就像等糖似的等接下来的话头。
“那麽……”她敲了敲小案,却突然“哎呀”一声儿叫了出来,吃惊道:“你妹子后来可是进了宫啦?那‘紫气环绕’的好去处,可说的便是皇宫罢?”
她不笨,猜都能猜个齐全来。楚姜点了点头:“正是。除了皇城天子脚下,正气威威,还能有哪个地儿能镇得住那种妖邪怪物?”楚姜的声音却低了下来,“妖邪怪物”,她拿这种词儿来说道自个亲妹子,心里可是苦楚非常。
阿娇又说道:“你后来机缘之下,也入了宫,这些许年来,怕是也惦念着这个妹子吧?只不过……高墙厚瓦的,要见个面儿,哪那么容易!”阿娇因叹一口气,这宫里的女人,原该都是不快活的。
楚姜的眼泪就这样剌剌淌下来,泄了闸似的,止也止不住。

☆、第26章 金屋无人见泪痕(11)

案上有香茶,阿娇捉起绢扇指了指:“你喝口水,润润喉吧,不急的,咱们就像唠唠家常,本宫有耐性听你慢慢说来。”
楚姜谢了恩,因跪塌下,抿了一口香茶,道:“进宫这些年来,掰着指头捱过,乌飞兔走,日子过的倒也快……婢子时时刻刻都在寻妹妹的消息,有几个年头了,半点儿进展也没有的,婢子便也不盼了,料着妹妹前途怕也不好,——这皇宫可是个什么地儿?天家住着的,哪容妹子那样的……那样的……”她咽了咽,索性将那词儿给跳了过去:“况婢子那妹妹,也算会些行巫之术,天家规矩严苛,查实到了她头上,必不能容忍的。永巷何时缺过冤魂?她便是真把小命儿豁了这儿来,也是不奇怪的。”
阿娇听她声音中透着掩盖不住的憔悴,不由宽劝道:“都是过去的事啦,想它作甚?好楚姜,你实实眼盯着往前边儿看不就好啦?日子嘛,”陈阿娇老练非常,竟将那一圈理儿说的头头是道,那口气,苍老的像行将入棺的妇人,“捱着捱着,便过去了。”她自嘲一笑:“饭,是用来吃的;日子嘛,就是用来捱的……”
楚姜被她这样一提点,可总算从浮沉往事中抽了身,将那神儿给缓过来了,焦急道:“婢子只顾着向娘娘吐苦水,可怎地将顶顶重要的事儿忘禀了呀!”
阿娇笑道:“慢禀,再喝口水,歇歇……”
“婢子这一阵叨叨,想必娘娘已知那位与婢子失散多年、新近才相认的妹子,可是个什么来路。”
“知道知道,本宫可知道呢。”陈阿娇捉起扇骨,顽似的敲着自个儿左腕,发出“嗒嗒”的声音,她还自觉好玩儿,完全没意识到,楚姜带来的,将是怎样一个惊痛的消息。
楚姜因道:“婢子那妹子,名唤作‘楚服’,早年在民间,因天生异象,便是远近小有名气的巫女,能占卜算卦,很是灵验,若不是楚服那小女娃气性儿太大,小宅里镇不住,爹娘怕反害的小户家宅不宁,也不会将她送走。——实来的讲,楚服留在家中时,家财是兴旺的,小妹子能算家中财位,从无出错,爹爹每回出去挂彩头斗输赢,总能小赚。”楚姜顿了顿,跪在案前,低垂着头,见陈后听的认真,便小心翼翼道:“……这妹子奇处,婢子一时也数算不来,总之是奇人。”她反问:“娘娘是否信楚服能算卦?”
阿娇笑了笑:“你必不会诓我。”她仍然爱开玩笑,因道:“难不成你教楚服算下一卦,本宫就要复归后位了么?”她哈哈大笑,像个孩子似的满脸无忧无愁。
楚姜倒是有些不忍说了。
阿娇见她神色不对,便问:“怎么了?”她拿绢扇索性推了一边去,眉色渐浓:“你别当本宫甚么也不明白,糊里糊涂的,活的跟个顽童似的,在这宫里,本宫是不如她们会数算,——但本宫未见得真糊涂,先前是本宫不必‘聪敏’,要‘聪敏’作甚?很小时候,本宫要甚么,母亲哪样不差人端了来,好好儿摆本宫跟前?你听说过‘金屋藏娇’的故事么,也算本宫那时招人稀罕,怎样的富贵荣华,全赖东宫一句玩笑话捧来的,入了宫,本宫十六岁封皇后,泼天富贵,当真是泼天富贵呐!皇帝那时也小,样样顺着我,宫里头又有外祖母做主,本宫哪时活的不顺心?彻儿是好样的,待我极好,句句听我的,他和母亲一样,本宫要什么,他给什么,便是本宫作了性子,要那天上明月,他也得差人登了天梯,给本宫抠下个囫囵块儿来——”陈阿娇端起茶杯,润了口香茶,又道:“这样宠着捧着,本宫哪有心子去计量旁的?本宫要的东西,从来不必用心机得来,时候长了,便当本宫是蠢、是笨,猪油蒙了心子,妖魔鬼怪在那边欢实闹腾着,当本宫甚么也看不见!”她“噫”了一声,看着楚姜,笑的极轻松愉快:“你说是本宫笨,还是她们笨?”笑着笑着,那眼泪便溢满眼眶。乌沉沉的黑眼珠子,似蒙了一层晶亮,泪闪闪的,就像宫里任何一个失宠的女人那样,怪可怜。
她明明是在问人,却从未要等楚姜的答案,就这么端地坐在案前,黑稠似的油亮长发披散下来,果然是个极美极美的女人,一双眼睛恁是蒙了雾气,也难掩流沔美态。烛光曳曳在她发圈下绕出一丝浅淡的光印子,宛似水中绿浮,极美。
她自己答自己的问,却是个极为出人意料的答案:“是彻儿笨呀!”她声音虽低,浅浅印着几分凄凉,教人听了直要落泪:“他笨,他看不出谁是真心待他好,谁是爱他黄袍加身……他是皇帝,我却只当他是表弟刘彻,我不会作态,他便厌恶了我。”
声声泣血。
楚姜不忍听,微微别过头。
宫里的女人,从来寂寞如一,即便率性如陈阿娇,一入红瓦高墙,也是夜夜怨怼,“独倚熏笼坐到明”的命。
堂邑侯府率性的小翁主,在宫外是匹脱缰的野马,入了皇宫,便是那笼里好看的雀儿。
她只是一只花雀子。
飞不过高墙,飞不过帝王心的花雀子。
像是被梦魇住了一般,陈阿娇猛地“醒”过来,凄凄一笑:“是本宫不好,说着说着,怎地又打断了你的话头?——本宫的意思是说,别当本宫糊涂,那些个宫妃争宠斗狠的伎俩,本宫懒怠使,她们便当是本宫蠢,本宫甚么也看不明白。”她看了看楚姜:“你只要知道,你说的话,本宫都听得懂。你——只管说。”她这回是真的笑了,拿起细绢子糊脸上泪渍:“你呀,刚才那么个严肃劲头,非要教本宫屏退左右,想来也不会只是要与本宫唠嗑家常。”
她看人极对。陈阿娇果然是个颖慧、说得清理儿的。
楚姜因退后两步,顿了顿,忽地便跪下,行了个宫女子晋谒大礼!阿娇一骇,顿道:“真有大事?是赵忠那边打探来的?”
她再抬起头时,已是满面泪痕,哭的不成样儿:“是这样……在掖庭司礼局的暗室里,婢子与失散多年的妹子楚服相认,这些个日子来,进进出出的,她与我甚好。前遭卜了一卦,惶惶来寻我,婢子见她言辞闪烁,料是必有大事,再三恳求,她只是叫婢子快快跑,阿姊这回又有祸事躲不过啦,我不肯,只说,她若不将事情说明,我端是不肯走的。她没法子,这才说,她算下那一卦,乃大凶……”
楚姜说到这里,又顿了一下,阿娇听的心里发梗,手心底板子都是细汗,只催道:“你快说呀。”
“……老慈人这会子怕是不喘气儿了呀!”她不敢抬头,这才把话说开来:“婢子惶恐!昨儿个,天上落了颗主母慈的星子,楚服是有些能耐的,全全给对上号了,因说娘娘靠山已倒,楚姜乃是靠着娘娘的,这会子可不是大祸临头了么?再留下,全没出路的,这才拼着一条命,来劝我,尽早为自己谋算。”
“甚……甚么意思?”陈阿娇的手抖的没能耐,甚么……意思……她这样聪颖,楚姜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能猜不出?只是不信,她不肯信!
“如无意外,长乐宫太皇太后,已于昨晚,驾鹤西归。”她行大礼,一叩首,整整的像石土巴子似的,磕了地上去。撞着青琉板子,发出闷闷的回响,在静谧非常的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陈阿娇勉强笑了笑:“那不能作数的,哪会呢,皇帝那边,半点声儿都不透,——没那个理儿,他要瞒太皇太后的唁信……”
她很困,全身乏解,蒙蒙一片泪雾前,俨似桃花朵朵,是那春日里的光景,艳阳三寸,直照的全身滚烫,脑门子跐溜着一圈儿汗,再近的影儿,可是完全看不见了。楚姜只觉主子像是在做梦,魂给游走了似的。因发了急,愣愣探说:“主子,好主子,婢子尽这么一说,您可莫慌呀!”她没法子,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跪在地上“咚咚”直磕头……
好半晌,陈阿娇才举了举眉,目光呆滞:“好丫头,你起身吧,”神思却还算清醒,“旁的不说,本宫心里清楚的很,若是没有你,汉宫天阙漏个井口大的窟窿,也不会有人来知会本宫……本宫当谢你,是你好,才教本宫不致被他们瞒的懵懵糊糊。”她歇了歇,又说:“若单是你那妹子算了个卦,万万不确定的事儿,你绝不会恁样严肃,跑来告知我。——好丫头,本宫方才刚说,莫把本宫当傻子糊弄,本宫甚么不懂?这桩事上,你必然是跑断了腿子,教赵忠去探过了,十足十地捏了确信儿,才敢将长乐宫唁信说与本宫……难为你了。确确这样与本宫过心的好丫头,掰着指头也数不过来几个。”
她跪在那里,眼泪簌簌掉下。滚了梨花遍地。
屋外,却淅淅沥沥下起了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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