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血神兵》第41/51页


却听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殿下,您要的热水和花瓣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奴婢们这就侍候您沐浴吧?”赵仲谋心道:“殿下?莫非是走到公主的寝居中来了?公主我倒是见过一个,却不知这禁宫之中共有几个公主?”只听一个娇慵的声音说道:“过一会儿再洗罢,我现在烦得紧。”赵仲谋听得这语音似曾相识,不禁暗道:“难道阴差阳错,竟闯到丽阳公主的闺房中来了?”两名宫女见公主心烦,不敢开口再言,一齐垂手侍立在侧。赵仲谋不禁暗暗着急,心想这般情形之下,自己却不知要几时方得脱身?

忽听那公主问道:“柳儿,今日我要你出宫去打探消息,你可曾听到他的什么讯息了么?”赵仲谋心道:“听你说到这个‘他’字时语音略低,便似怕被人看穿心事一般,这般欲盖弥彰,想来那人定是深得你垂青之人了,却不知他又是怎生一副英伟俊朗的模样?”身侧那宫女柳儿说道:“奴婢按殿下的吩咐出宫打探了一天,也没听到什么与赵公子有关的消息,回到宫中,殿下您已歇息了,奴婢怕打挠了殿下,不敢再向您回禀。奴婢无能,愿受殿下责罚。”赵仲谋寻思:“赵公子?此人竟也姓赵!”公主道:“算了,打探不到消息原也在情理之中,谁又来怪你了?”继而又道:“那临安城中可有什么新奇的传闻,不妨说来听听。”柳儿道:“临安城中没有,赣州城中倒是听说一件,不知殿下可有兴致一听?”

赵仲谋心中一动,暗道:“赣州城中?莫非便是说我假传圣命开仓放赈一事?”公主道:“好,你讲吧。”柳儿道:“听说十日之前有一名十九、二十岁的年青男子持了圣上的尚方宝剑和御赐金牌,来到赣州府中,将府下钱粮尽数放赈于民,还将知府王大人给斩了。”公主奇道:“什么,那人竟也有一面御赐金牌?”柳儿显然不知公主为何会如此发问,怔怔地不知如何作答。却听公主问道:“那他叫什么名字?”柳儿道:“听说此人初到赣州之时,曾自称是枢密院的赵谋大人,也不知是不是他真姓实名。”公主叹道:“果然是他!”继而不禁兴致大起,问道:“你还听说到些什么?”柳儿道:“就这些,也没其他的了。奴婢只道那人远在赣州,断不会是殿下所要打探的赵公子,故而也就没有细查,殿下若想知道,明日一早奴婢便出宫再去打探。”

赵仲谋不禁心道:“难道她所要打探之人,竟然是我?”继而又想:“或许是事有巧合罢,我赵仲谋一介草莽,又是什么狗屁公子了?”却听公主说道:“好,明早你便再去宫外走一趟,打探清楚了,向我禀告。”柳儿当即答应。公主又问道:“那临安城中的百姓对此人又是如何评价?”柳儿道:“百姓们大多是大叹可惜。”公主奇道:“可惜?”柳儿道:“可惜此人不是圣上亲命的钦差大臣,要不然民间的许多冤屈和疾苦,就有人替他们作主了。”听得此言,赵仲谋心下甚是欣喜,暗想自己总算不虚赣州一行。却听公主长叹一声,说道:“百姓们说出这般话来,看来咱们大宋朝的吏制,是该好好整治整治了。”

过得片刻,忽听那公主又问道:“杨儿,前些日子罗大人从两广巡视回来,你可曾听人说起他什么事么?”赵仲谋心道:“罗汝揖丢失了御赐金牌,此番南归,不知又如何向那皇帝老儿交待?”却听那名叫杨儿的宫女说道:“听小明子公公说起,前日罗大人从两广回来,便即背了两根荆条来到殿前,说是在南巡期间丢失了皇上的御锡金牌,特来负荆请罪。皇上闻听大怒,细问其中缘故。那罗大人道,新近两广大旱,颗粒无收,百姓无以为生,他与两广三百余大小官员一齐求雨三日,未见成效,无奈之余,将皇上御赐金牌投入闽江江底,赖圣天子爱民之诚,方才感动河伯降下甘霖,救了两广数十万百姓。罗汝揖还说,他丢失御赐金牌自知必死,但此番南行禀承皇上护民之意,不忍见两广数十万百姓挣扎于生死边缘,这才甘愿一死以代数万百姓之生,以致犯下这滔天大罪。皇上听后,龙颜大悦,亲自走下龙椅,为罗大人解下背上荆条,非但尽赦其罪,还赏赐他黄金百两,以示嘉奖。”

赵仲谋心道:“将金牌祭了河神?还亏他编得出这般荒诞的缘由!但就算赵构那狗皇帝糊涂,难道满朝文武也竟都任由他这般信口胡言么?”公主骂道:“无耻!他这般信口开河,满朝文武竟也无人与他辩驳么?”杨儿道:“罗大人与秦相爷素来交好,又深受皇上宠幸,他言语间纵有一二不尽不实之处,旁人想来也是不敢与他辩驳的。”那公主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公主不再问话,婢女们自也不敢开口,过得片刻,忽听那公主说道:“杨儿,柳儿,今日你们也累着了,这便回去歇着吧。”二人说道:“那待我们服侍殿下沐浴了再去。”公主站起身来,轻轻脱下一件衣衫,说道:“你们这便去吧,我沐浴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侍候着。”二人不敢违逆,当即缓步退出房去。赵仲谋心中大急,心想此时公主尚有衣衫在身,自己若是从桶中现身出来,当可不致太过失礼,但那两名婢女此时却尚在房中,自己若冒然现身,公主惊愕之下,必定惊动二人,到时不但自己脱身不得,还对公主名节有损;但若待二人出房之后再现身出来,却只怕公主到时已将衣衫除去,相见之下,自己又未免太过失礼了。更何况听公主口音,此人多半便是先前与自己曾有一面之缘的丽阳公主,在熟识之人面前失礼,只怕更为尴尬。

赵仲谋略一踌躇,便听“扑”地一声轻响,那公主已将一条白藕般的小腿臂伸入了浴桶之中。赵仲谋未听得二人出房,不敢声张,又怕那公主先行发现了桶中有人,以致惊呼喊叫,当下深吸一口气,低头潜入了水中。又过得片刻,公主另一条腿也跨入了浴桶之中,赵仲谋在水里缩紧了身子,暗自庆幸水上尚有许多花瓣替自己代为遮掩,心下大骂二女行动迟缓,这般短短的几步距离,竟也走得许多功夫。忽听得房门一响,二人已关门离去。赵仲谋屏息已久,再也忍耐不得,当即从水中钻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气。那公主怎料得这浴桶之中竟会藏得有人,大惊之下,便要叫出声来,赵仲谋早料得如此,忙一把将她捂住,四目交投之下,二人已各自看清对方面目,原来这女子正是丽阳公主。

赵仲谋忙低声说道:“殿下请勿惊慌,在下并无恶意,只是一时被坏人追赶,不得已之下,方才在此躲避。”丽阳公主双臂交错护在白璧般的胸脯之前,惊愕之余,神情大为羞涩,直连耳根子都胀得通红,忙矮身将白莲花般的身子藏入了水中,口不能言,双目凝望着赵仲谋轻轻点了点头,似是答应了不再声张。见得她如此神情,赵仲谋也大感羞涩,缓缓将捂着她嘴唇的右手放开,说道:“草民无礼冒犯,还请公主殿下恕罪。”丽阳公主点点头,轻声说道:“是你啊!”过得片刻,又红着脸说道:“你先出去,待我穿好衣衫再与你说话。”赵仲谋俊面一红,心想在这浴桶之中说话,确是不妥,当即跨出浴桶,走到了屏风之后。丽阳公主见赵仲谋转入屏后,便即从浴桶中出来,提起桶边的一块丝帛,飞快地将身子擦拭干净,取过衣衫,在身上穿好,复又取过一块细绒丝巾,轻轻在自己长发间擦拭,口中说道:“赵……赵大哥,请你过来说话。”

赵仲谋走回屏风之后,说道:“草民无意间闯入殿下寝居,多有失礼之处,还望殿下恕罪。”丽阳公主点点头,见他自头顶至脚底尽皆湿透,当下也不及细问此间情由,说道:“此时也不忙细说,你先将这身衣衫换了吧。后房衣柜之中有一套男子衣衫,原来我出宫时穿过的,你穿上虽然未必合身,但一时找不得男子衣衫,也只能让你将就着穿上了。”说着将一块丝巾递到赵仲谋身前。赵仲谋心想自己这般穿着一套湿漉漉的太监衣衫站在她面前,确是甚为失礼,当下也不再推辞,接过丝巾返身回到先前房间,将衣服换了,出来与丽阳公主相见。

相见之下,丽阳公主自然问起入宫原由。赵仲谋不敢说出秦桧的夺嗣密谋,只说日间在宫外遇袭,因追敌而误入宫中,却不料对方在宫内伏下数名好手,自己寡不敌众,为敌所伤,危急之际,才逃入公主寝居躲避,不料却在这沐浴之所,遇上了公主。丽阳公主听罢,心中暗想:“今日在浴桶中与他相遇,确是百世难逢的奇缘,虽然尴尬至极,我心中却也喜欢多于羞涩,只道天怜我一片相思之意,不堪其苦,故而才让我与他如此相遇,却不料他入我房来,原来只为躲避强敌,却非对我有意而前来探视……不过虽是如此,能与他重逢,我却也是说不出的喜欢。”当下问道:“那你的伤不碍事么?”赵仲谋道:“谢公主挂心,我的伤不碍事,只不过须得尽快出宫去医治。无意间已打挠殿下多时,在下这便出宫去了。”丽阳公主道:“你这般出去只怕不出半刻便让人抓了,还谈何医治?你若是信得过我,便在我这儿歇息两个时辰,待天亮之后,我派人送你出宫。”赵仲谋道:“在下怎能信不过公主,只是让殿下费心,草民实在过意不去。”丽阳公主道:“赵大哥不须客气,先前在宫外几番承你相救,恨无报答,此时也正好还我一个心愿,又何言费心?”赵仲谋见盛意难却,暗想自己如此出去,确也是十分危险之事,当下也就不再坚辞。

丽阳公主道:“各处宫门要到天明之后方才开启,离此时尚有两个多时辰。赵大哥有伤在身,不宜劳累,不如先到房中歇息片刻,待天亮后,我必会妥善安排好一切,送你出宫。”赵仲谋见她有意让自己在她香阁之中歇息,心下大为不安,全力推辞,丽阳公主勉强不得,只得将坐下香藤贵妃椅让给了他,自顾入房歇息去了。待她去后,赵仲谋方才在椅上躺下歇息。

赵仲谋闭目凝思,回想只在这一日之间,自己窃闻密谋,迭遇高手,被人重伤下药,竟还与秦妃、卓清和丽阳公主三位美貌女子有了这般亲密的接触,只觉际遇之奇,实是人所难料。想到丽阳公主,赵仲谋不禁俏而一红,心想自己为形势所迫,无意间见到了公主的身子,若按礼法,当为此而负责,但对方是金技玉叶的公主,虽象是对自己有意,却又怎是自己一介草莽所能高攀的,更何况自己与卓清早有白头之盟,肌肤之亲,二人情深,又怎能容得下旁人置身其间?事在两难,好在适才丽阳公主并无片言谈及此事,自己也只能假作不知,置礼法和公主的情义于不顾,将这番为难回避过去了。赵仲谋早已疲累,寻思之际,竟渐渐睡去。

赵仲谋醒来之时,天色尚未大明,灯光下却见一条锦被不知何时盖在了自己身上,抬目一望,见丽阳公主正站在自己身侧,脉脉地凝望着自己。赵仲谋慌忙站起身来,说道:“殿下这么早便起来了么?”丽阳公主道:“是早了点儿,不过也该是时候送你出宫了。请赵大哥暂且到房中回避一下。”赵仲谋当即走进了房中。

丽阳公主开门出去,向一名太监细细嘱咐一番,那太监答应一声,领命而去。过不多时,那太监便即转回,将数件衣饰交到丽阳公主手中,然后告安退去。丽阳公主关好房门,将衣饰送到赵仲谋身前,说道:“赵大哥,这套太监衣衫虽然未必合你的身材,但要混出宫去,却也只能让你将就着穿上了。等柳儿来了,我便让她送你出去,一路之上你不须言语,一切听她指点便是,免得露出了破绽。”赵仲谋当即点头答应。丽阳公主转身出门,召来先前那太监,命他速将柳儿传来。赵仲谋在房中换过衣衫,出来与丽阳公主相见。丽阳公主见赵仲谋颔下无须,换过服饰之后,与太监倒也颇为相似,若不细看,当无破绽可寻,只是暗想偌大一个皇宫,又几时有过他这般英俊的太监了?心下深以为憾。

过不多时,柳儿传到。丽阳公主一指赵仲谋,说道:“这是庆平宫新来的太监小文子,我差他到宫外办事,你也正要出宫去,这便与他同行吧。”柳儿急忙答应。丽阳公主又道:“小文子入宫不久,宫中的路径和规矩都不甚熟悉,一路上你多照看着些儿。”柳儿又再答应一声。丽阳公主向赵仲谋微微一笑,说道:“你二人出宫以后各自分开行事,记得在申时之前回来。”赵仲谋与柳儿一齐答应,丽阳公主又向柳儿说道:“今日小文子出宫之事甚为机密,你不得对他人提起一字。”柳儿道:“奴婢记下了,万不敢在旁人面前多嘴。”丽阳公主道:“好,你们这便去吧。”二人向丽阳公主行礼而去。

赵仲谋身着太监服饰,又有宫女在旁引路,故而一路侍卫虽众,却也畅行无阻,不多时,二人便出了皇宫。赵仲谋不敢开口,向柳儿微微一笑,挥手与她作别,辨明方向,径往孤山而去。

到得孤山放鹤亭,已是巳牌时分,卓清见赵仲谋来到,甚是欣喜,忙出亭相迎。二人在附近寻间小店休息。问起出宫经过,赵仲谋略过潜入公主寝居,与公主在浴桶中的那段尴尬情形不说,只说碰巧遇上了丽阳公主,是她派人在清晨宫门开启之时,将自己送出宫外。赵仲谋暗想先前那些经过虽然自己问心无愧,但说来未免要令清儿生气,又可能损到公主的名节,还是不说为是。

卓清轻轻一笑,也不再细问,与赵仲谋胡乱用些食物,向店主借了笔墨,给四大高手写了一封书信。卓清怕秦桧的夺嗣密谋太过重大,不宜在信中叙述,以免有所泄露,继而引起惊天巨浪,当下在信中只说二人潜入贼穴已将贼首惩戒了一番,劫掠男女之事,当不会再有。二人事毕之后,原当即时前来南麟帮总堂复命,但因赵仲谋为敌所乘,以致身中剧毒,此时二人忙于在孤山一带寻医救治,若是剧毒得解,自当亲至南麟帮总堂向四大高手告罪。写毕,卓清取出五两银子,叫小店伙计送去春波街南麟帮总堂。

赵仲谋脱下太监衣饰,与卓清二人寻路上山,沿途不断向人打探妙手郎中的住处,但路人却都说不知,想那西湖孤山虽小,方圆却也有十数里,要找寻一人,又谈何容易!卓清心下焦急,却也无计可施。二人在山间又找了二个多时辰,眼见红日偏西,寻人之事却仍是一筹莫展,卓清心急如焚,想下山径往南麟帮总堂请四大高手派人帮忙,却又怕这一来一往费时太多,待得找到妙手郎中,只怕也已在深夜之中了,那时再行打挠,岂不更为失礼?

正焦急之际,忽见迎面走来两个二十余岁的青年男子,卓清正要开口相问,忽见其中一人抱拳说道:“敢问二位可是赵公子和卓姑娘?”二人大奇,急问道:“正是!却不知二位兄长何以得知?”一人说道:“在下是南麟帮下弟子陈志良,这位是我师弟骆建生,我二人奉帮主之命特来找寻二位,引二位去见妙手郎中余前辈。”赵、卓二人闻言大喜,连声相谢。

陈志良又道:“二位或许不知,妙手郎中余前辈虽然就在这方圆十数里的孤山之内隐居,但他居处隐秘,外人极难找寻,故而蔽帮帮主一见二位的书信,便料定二位找寻余前辈不得,当即命帮下二十余名弟子一齐上山来替二位引路。”赵、卓二人齐道:“这可真叫四爷和众位兄长费心了。”心下均想:幸亏先前让人给四大高手带了封信去,要不然不知我二人更要在此山间寻觅到何时。陈志良道:“二位说哪里话了?赵少侠此番中毒全因敝帮而起,敝帮帮主好生过意不去,些许微劳,原也是应尽之义。”赵仲谋说道:“四爷和众位兄长太客气了,小弟好生过意不去,却不知兄长们现在何处,在下想当面谢过援手之德。”陈志良道:“敝帮帮主命兄弟们每二人为一组,十组分头找寻二位,众兄弟们现正在孤山各处,一时若要聚集,却也甚难。帮主曾有言道,不论谁先寻到二位,便可径引至妙手余前辈处,只留一人传话给众兄弟,以在下之见,今日无缘,赵少侠若要相谢,可待身子大好之后再来敝帮不迟。”赵仲谋点头答应。当下陈志良命师弟骆建生留下传话,自引二人沿山间小道向北面而去。

三人沿山间小道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一处石壁之前,赵、卓二人见石壁之上有一个丈许宽的天然大洞,小径又至此而尽,暗想:难道这山洞之中便是那神医前辈的住所么?陈志良伸手一指石洞,向二人说道:“由此山洞进去,便是妙手余前辈的隐居之所,余前辈性爱清静,不喜旁人打挠,在下就此与两位作别!”赵、卓二人齐道:“有劳陈大哥了。”陈志良道:“临别之际,敝帮帮主有一言教在下叮嘱二位:余前辈隐居深山,性格孤僻,颇与寻常江湖中人不同。二位求医之时除了谦恭守礼之外,最好更能从其人酷爱的诗联处入手,以求神医另眼相看。”二人道:“谢四爷和陈大哥指点,我二人记下了。”言罢挥手与陈志良作别。

二人从洞中走入,只行得十数步,便见石洞尽处,豁然开朗,竟然是好大一个花园!近处一块石碑上刻着三个大字:避秦园。二人不由得想起了晋时陶渊明《桃花源记》中所描述的情形,心中暗暗喝采:“好一片世外桃源!”见得如此美景,神情不禁为之一振,遥见前面五十余步外有个石亭,当下沿着园间小径缓步走近。刚走到亭前,忽见花树后转出一人,向二人问道:“不知二位何以来到我家园中?”赵、卓二人一看,原来是个十一二岁的童儿。卓清说道:“听闻妙手余前辈隐居于此,我二人特来拜见,肯请前辈施展妙手,替在下兄长解除体内剧毒。”言罢二人一齐深施一礼。那童儿却不还礼,神情踞傲,昂头向二人打量一番,大剌剌地说道:“我家师父虽然身在草莽,却也只爱结识满腹才华的饱学之士,似二位这般的江湖人物,只怕我师父是不肯相见的了。”二人一听,不禁心中有气,卓清心想若不是念在你是他家的童儿,本姑娘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礼数的小子。当下轻轻冷笑一声,说道:“你又怎知我二人不是满腹才华的饱学之士?岂不闻孔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你连这等浅易之理都尚自未懂,便敢小觑天下之士么?”那童儿为之语塞,双颊泛红,只说道:“是不是饱学之士空言无益,这亭上有一副上联,”说着向二人身前石亭一指,“乃是我家主人所作,你二人若能对出下联,或许方能忝称‘饱学’。”

赵、卓二人抬头一看,果见亭身石柱之上挂着一副上联:山山水水处处明明秀秀。赵仲谋心道:“此联仅用十字便将西湖美景和孤山秀色尽数融于笔端,且又连用五个叠字,果然不凡!”却听卓清轻轻“哼”了一声,说道:“这有何难,我这下联是: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那童儿尚不及分辨下联好坏,便听得远处茅屋中一人大笑道:“好一个‘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果然是才华横溢!童儿,让他们过来吧。”卓清冷冷地看了看那童儿,虽未言语,但言下之意却是十分清楚:但凭你这一个小小的童儿,便想难倒我二人么?

二人走进屋中,见那茅屋也不甚大,正中放着一张木桌,两名老者坐于桌旁注视棋局,凝神思索,对赵、卓二人的到来竟似不见。二人于象棋所知不多,但见双方棋局,却也知这一局实已到了紧要关头,红棋一方兵力略逊,但各子均占据了对方的冲要之地,极富有利之形;黑子虽暂有危难,但实力殊不可侮,只须稍得喘息之机,便能扭转乾坤。此时天色渐晚,茅屋中光线更是昏暗,但二人却浑似不觉。只听那黑须老者微笑道:“二位才学虽是不凡,但单凭一联,却只怕尚不能算得‘饱学之士’。”二人向两位老者行过礼,卓清说道:“既是如此,恕晚辈狂妄,便请前辈再出一题,以定我二人是否称得上这‘饱学’二字。”

“好,”黑须老者答应一声,也不抬头向二人观看,缓缓向旁走出几步,取过烛台,将灯引燃了放在桌上,一边说道:“那就限你二人在七步之内作出一首诗来。”赵、卓二人不禁暗想:这下可真难倒我们了,只听说过‘曹子建七步成章’,不料今日自己竟也有如此遭遇,但曹子建乃是千古奇才,天下文采一人独占得八斗,自己二人又怎敢与他相比。卓清深悔先前把话说得太满,以致再无回旋的余地,眼见那童儿此时就在自己身后,逼于此处也只能硬着头皮一试了,当下说道:“那便请前辈出题吧。”黑须老者道:“便以我二人下棋为题吧。”

二人思绪急转,苦虑片刻,不觉已是六步,赵仲谋忽记起一诗,稍作修饰之后,已有了定稿,寻思:“急切之间又怎能觅得佳句,左右更无好诗,也只能如此了。”当下又再跨出一步,口中缓缓吟道:

临暗操劲锋,将军夜引灯。凭明训百羽,谋在十指中。

二老者一听,颇不以为然,但便在一瞬之间,竟悟得了此诗的绝妙之处,不禁齐声称赞。原来赵仲谋此诗乃是以唐时卢纶的名篇《出塞曲》为原形,取其各字谐音而作,二十余字间,仅“灯”、“指”两字与原诗略有出入,其余各字竟紧扣题意,斐然而成新篇,独到之处,不禁令两位老者赞叹。卓清虽早知赵仲谋才学不凡,却也绝想不到他竟能在这短短的七步之间出口成诗,令二老一齐称赞,心下不由得大喜。

赵仲谋连称不敢。只听那白须老者说道:“老夫隐居荒山,闭门不理俗务,不想世间竟出了你这般的少年才子!看来老夫便是不服也是不行了。”当下凝神向赵仲谋一看,回头向黑须老者说道:“妙手老儿啊,看来这小娃娃是来求你治病的,你就先帮他看看吧,这棋我们等一等下也无妨。”黑须老者笑道:“不想世间竟有人能令鼎鼎大名的孤山梅鹤叟停棋他顾,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只怕有人不信。”说到这儿,侧头看了看赵仲谋,神色略变,卓清见了他眉宇间这一细微的变化,不禁芳心一阵乱颤,心底暗自祈求,只盼他千万别说出“没救”两个字来。

却听黑须老者说道:“林兄对这小子青眼有加,原是他的福份,只是这小子身中鹤顶红剧毒,已不过二日之命,想来也只能辜负兄长的一番厚爱了。”卓清鉴貌辨色虽早知有此结果,但好容易来到“妙手郎中”住处,又岂肯甘休,当即跪地肯求道:“前辈久负妙手之名,必能为常人所不能,求前辈千万救他一救!”白须老者也道:“难道连你堂堂‘妙手郎中’也束手无策么?”妙手郎中沉吟道:“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只是这药却难求得紧……这有救与无救却也没太大分别。”卓清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忙道:“请前辈指点当用何药解毒,小女子定当尽力求取。”

妙手郎中说道:“这鹤顶红乃是毒中之王,非寻常药物所能化解,须以深海灵蚌体中的千年灵珠方能克制它的毒性。这深海灵蚌原本就极为罕见,腹中孕育千年所产的灵珠,更是希世奇珍,别说是寻常人家了,便是大内禁宫之中,也未必能有。除了灵药难求之外,还有另一个难处:此地离海虽是不远,但快马也须一日方能到达,要驾船到得深海之中,又须一日,而此人已不过二日之命,到时剧毒早已发作,便算千年灵珠唾手可得,也是再无回天之术了。”这一番话,仿佛一盆冷水,将卓清从头顶直淋至脚跟,心中凄苦无比,欲哭无泪。赵仲谋凄然一笑,向卓清道:“我们走吧,我命该如此,又怎能强求。”说罢竟不失礼节,拱手向二老行礼,轻轻拉起卓清,转身离去。只听那梅鹤叟轻叹道:“甘罗十二为相,十三便即夭亡;《滕王阁序》方成,王勃便遭不测,想来天妒英才,古今亦是一般!”

到得此间一行,生死已明,赵仲谋心中反而觉得踏实了许多,拉着卓清微微颤抖的小手,直欲寻一个无人的所在,与意中之人静静地过完这人生最后的两日光阴。二人举步正要出门,妙手郎中忽见烛光的余辉洒在卓清身上,似乎隐隐有一点绿光泛出,急忙叫道:“且慢!”卓清心中一喜,快步回到他跟前,问道:“前辈莫非有了其他的办法?”妙手郎中不答,向卓清上下打量一番,说道:“请姑娘转过身去。”卓清不知他何以如此,但也不敢违逆,当下缓缓转身。妙手郎中眼中一亮,看见了她头上一物,心中大喜,不由得哈哈大笑。

屋中众人均不明所以,不由得一齐向他投来疑问的目光。梅鹤叟道:“妙手老儿你何故发笑啊?”妙手郎中道:“我见得卓姑娘发间一物,忽想起一则故事,是以不由得大笑。”梅鹤叟又问道:“什么故事这般好笑?”妙手郎中道:“骑马找马的故事。”三人的心思都是无比的机敏,卓清不禁暗想:“难道天幸仲谋命不该绝,道圣前辈所赠的那颗珠子,居然竟是妙手郎中所说的千年灵珠!”赵仲谋与梅鹤叟二人的目光一齐聚到了卓清的发间,心道:“难道她银钗上这颗墨绿色珠子便是那千年灵珠么?”梅鹤叟心直口快,当即便将这话问了出来。妙手郎中微笑道:“谁说不是呢?前人有骑马而找马,今人有戴珠而求珠,老兄你说是不是可笑啊?”听得此言,三人尽皆大喜,梅鹤叟道:“骑马找马固是可笑,但千年灵珠世所罕见,常人不识倒也在情理之中,须怪不得小姑娘。”赵、二人听闻灵珠竟在自己身侧,喜不自胜,对妙手郎中的小小嘲弄竟似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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