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血神兵》第43/51页


赵仲谋问道:“那现在又是如何?”岳云道:“周大人一走,便换了万俟卨和罗汝揖二个奸贼前来大理寺主事,这二人和秦桧原是拜了把子的兄弟,对父亲又怎会再客气。整日就只知道用严刑逼供,要父亲违心召认冤屈。”说到这儿,不禁伤心不已,几欲流下泪来。赵仲谋大怒,向三人道:“岳叔叔,二位兄长,看来秦桧等人是再不肯放过你们的了,既是如此,我们便从此间杀将出去,凭我四人身手,秦桧、万俟卨之辈下手那些酒囊饭袋,又怎能拦得住我们!我们只须逃出临安城,返回朱仙镇大军营地,便有一百万个秦桧也再奈何我们不得。到时岳叔叔只须树一杆‘清君侧’的大旗,一声令下,帐下军马尽愿为叔叔南下鸣冤,又何愁奸党不灭呢?”

却见岳飞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如此,天下皆以我岳飞为反叛之人,则我忠义之名何存?我若早肯如此,又怎会有此刑囚之灾?”赵仲谋道:“岳叔叔不肯出去,难道就任由奸臣摆布么?”岳飞昂然道:“忠臣不怕死,便算当真蒙冤不白,我也自当视死如归。死又何足俱哉!”赵仲谋心下黯然,虽一向敬佩岳飞为人,但此时却也不禁对他的迂腐大感惋惜。岳飞此言一出,一时众人尽皆伤感,良久无语。

过了片刻,岳飞说道:“仲谋,我见你先前出手之际劲力威猛,招式神妙,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武功竟有如此造诣。”赵仲谋道:“岳叔叔过奖了,小侄愧不敢当。说到武功,除了廖廖数位当世一流高手之外,谁又能与您相比肩呢?”岳飞轻轻一笑,说道:“仲谋,你这话可就过奖了。我虽自负才高,于武学中的许多道理又常是不学自通,但一生倾心军旅之事,分心旁骛,于武功一道少有研究,故而自忖在武功上未能跻身一流高手之列,比之武林中的释道儒诸位前辈,自是要逊色许多。”说到这儿刻意向赵仲谋一望,续道:“但你则不同。一来你天资聪颖,悟性深远,以武学才具而言,当不在我之下;二来你福泽深厚,际遇不凡,假以时日,他日武功必在我等之上。”赵仲谋心中不由得一喜,暗想看岳叔叔神情,不似是有意与我调侃的模样,难道我赵仲谋真如他所说这般么?但继而又想:现今清儿已死,我已了无生趣,便算我真如他所说一般,他日能有独魁群雄的武功,我独自一人,面对这寂寞江湖,又当如何消解呢?想到这儿,心中不禁凄苦。

岳飞却不知赵仲谋心中的凄苦之意,继续说道:“我到这大理寺监,不觉已是一月有余。此处虽有刑囚之厄,却不失是一个清静之所,我囚居之暇,潜心武学,心无旁骛,将我昔日所创的诸般‘鹰爪功’中的招式反复推敲琢磨,倒也小有所成。我自以这‘鹰爪功’中的诸般招式,与当世武学颇有些不同之处,若能传之后世,必能在武林之中一放异彩,他日驱除鞑虏,恢复我汉家河山,这鹰爪一技,当也可有施展之处。只是我身陷牢笼之中,生死难料,虽有良技,却也难以传之后世,所幸仲谋你恰好能在此时到来,解去我心中不少忧虑。”

却听岳飞又道:“这鹰爪一路武功,当日我初创之时,走的纯粹是迅捷诡异的路子,钢猛虽是有余,柔韧却嫌不足,总觉对手若是太强的话,一击未能得手之下,当再无制胜之机。为克服这番弊端,我对鹰爪功中的杀狮毙虎、翎动风雷、追风逐电等诸般招式都做了相应的改动,又新创出喙吞日月,翅压长空,横翼穿云等十余式新招,想来练习者若能将这三十余式新旧招式相互融合之后,武功当可大胜于前。”赵仲谋闻言,伤悲之际心下却也不禁稍喜。

当下岳飞便将这十余式新招以及旧招中的诸般修改之处,缓缓演示一遍,从新创的第一招“喙吞日月”开始,一直到旧招中的最后一式“欺凤伏麟”为止,招式中的诸般要领,也尽数与赵仲谋讲解清楚。赵仲谋见岳飞对这套武功的流传如此看重,心中未敢稍怠,潜心观摩详加记忆,心中拿定主意,便算此时自己对诸般招式尚有未曾领悟之处,他日也自当潜心修习刻苦钻研,务必使之不失岳飞的武学本意,以期流传于后世,在武林中一放异彩,如此方才不负岳叔叔一番重托。

不多时,旧招新招尽皆演完,岳飞重又缓缓提臂凝爪击出,正是先前初传新招中的第一式“喙吞日月”,一招方毕,跟着便是一式旧招“杀狮毙虎”,这招将尽未尽之际,却见他双臂忽转,却又转到了“翅压长空”这招之上。赵仲谋初见之下不免难解岳飞招式间的真正用意,但只看得片刻,便忽有所悟,终于领略到了这番变化的要诣。原来这鹰爪功招式虽是有限,但这招式与招式之间的辅弼承接之意,却是因招而异,源源而不绝,旧招注重迅捷诡异,以轻灵见长;新招着眼钢猛雄浑,却不失阴柔之象。新旧招式之间固然有其相辅相承的妙处,新招与新招之间,旧招与旧招之间,却又何尝没有呢!如此则招式间处处皆能有其新意,招招都能令对手难以料及,施展之下,又安能不胜?赵仲谋得悟武学至理,心下不由得大喜。

岳飞将鹰爪功诸般招式演示完毕,见赵仲谋面带喜色,心下也不禁甚是喜欢。当下微笑着向赵仲谋说道:“我这数月间的所悟,现已尽数传授了给你,你回去之后细心琢磨,他日必有小成。”赵仲谋道:“谢岳叔叔传授之德!”岳飞摇摇手,示意无须相谢,说道:“仲谋,我现有一事相托,不知你肯效劳么?”赵仲谋道:“岳叔叔有事但请吩咐,小侄自当尽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岳飞道:“倒也不是件难事,只是想请你代我捎封书信而已。”赵仲谋道:“好,小侄定当效劳。”

当下倪狱官取来笔黑,岳飞提笔写下一封书信,交给赵仲谋,说道:“现今我帐下大军尽在朱仙镇中,你将此信交与我牛皋兄弟,叫他会集众将之后,方可一同拆阅此信。”赵仲谋答应一声,说道:“岳叔叔是要大家不动兵南下为你鸣冤么?”岳飞点点头,说道:“正是。岳某的千秋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岳飞一人生死荣辱是小,万千大宋军民是大,现今金人虽退,却仍虎视南朝,若我大宋同室操戈,正是其南下之机,可怜我大宋百姓已饱受离乱之苦,现今稍得安定,切不可为岳飞一人而重陷水火。你千万要大家体谅我这番苦心才是。”赵仲谋含泪答应道:“好,我一定将这些话带到。”继而又感叹道:“只可惜那金銮殿上的皇帝老儿听不到岳叔叔的这一番话,要不然他又怎能忍心再自毁长城!”岳飞闻言轻轻摇了摇头,苦涩一笑,不知何言以续。

又过得片刻,岳飞说道:“再过片刻便有军士进来巡监了,仲谋,你这就去吧,记着岳叔叔的话,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赵仲谋听他言语之间似有决别之意,心下不禁一酸,梗咽道:“叔叔的教诲,小侄自当铭刻于心,一字也不敢有忘。”岳飞点点头,提起手掌,轻抚着赵仲谋的头顶,微笑道:“好,好,你比我强,你比我强。将来的天下是你们这一辈的了!”赵仲谋凝目与岳飞对视,二人良久无语,或许,豪杰之士,当此情形之下,本就不须多语。

从大理寺出来,赵仲谋心乱如麻,更不知当往何处。勉强定下心神之后,暗想既已答应了岳叔叔将书信送去朱仙镇大营,自不可食言,当下径往福记客栈取了紫燕马、银枪、宝剑等随身物品,急驰北上。紫燕马奔行如飞,不日便到得朱仙镇宋军大营之中。赵仲谋无计救岳飞脱难,心中有愧,无颜面对众将,将岳飞的书信话语带到之后,便与牛皋等人匆匆作别,飞骑赶回临安城中。

此时正值正月,原当是家家户户喜庆新年的时候,但临安城中却殊无半点喜悦气氛,非但听不见往年的爆竹之声,路人的服色也竟以素白居多,赵仲谋暗道不好,心想:“难道是岳叔叔身遭不测了么?”一问之下,果是如此,旧岁除夕之夜,岳飞连同长子岳云,大将张宪,在风波亭一齐被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死,是以满城百姓尽皆悲痛,新岁之际,竟也不见半点喜气。赵仲谋虽然早知会有如此结果,但听得恶耗却也不禁悲痛不已,想起岳叔叔一生精忠报国,到头来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禁不住流下泪来。伤痛之余,复又想到卓清之死,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急怒之下径往相府寻秦桧那万恶的老贼算帐而去。

行至承祚街头,老远便见一队金盔金甲的军士各执刀剑护卫在秦府大门之前,人数似不下五百。赵仲谋心知自己武艺虽远在众军士之上,但以一敌众,要闯入府去,绝无半分把握。当下转而向东,缓步在秦府外围巡视一周,只见除正门外,东西北三面侧门也均有数百精兵护卫,连秦府围墙之外,每五步也都有一名军士守护,当真是守护慎密,飞鸟难入。

赵仲谋心想:“秦桧这老小子坏事做绝,终究是于心有愧,竟调来这么多军士前来守卫府邸。但便算你将天下的兵马尽数调来,只怕也未必能护卫得你周全,便算你由此得不死,也终要叫你整日提心吊胆担惊受怕,过不得一日的逍遥日子!”眼见秦府被官兵护卫的似铁桶一般,赵仲谋也无意硬闯力拼,暗道:“你这狗贼若能一辈子躲在狗窝之中做缩头乌龟,算你的能耐,我就不信你就能寸步不出府邸,这数千军士能护卫你一生一世!你若是出了狗窝,小爷我定要叫你难逃公道!”当下径自转回客栈,寻思行刺之策。

接连一月,赵仲谋每日必在秦府附近查探,观察秦桧的行止规律,发现他每五日必有一次上朝,上朝途中虽仍有一队军士护卫左右,但比之秦府之中,防卫却要弱得许多,下手行刺也要容易得多,当下拿定主意,在他上朝的必经之路众安桥畔下手。

这一日清晨,赵仲谋算定秦桧今日上朝,手执紫电剑,怀藏利刃,早早地埋伏在众安桥畔,等候秦桧的到来。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果听得马蹄声大作,秦桧车驾缓缓向此间而来。赵仲谋从桥畔大树后偷偷移目观望,见众人车马护卫均与往日无异,心下暗道:“秦桧老贼,小爷我今日定要拿你的狗头来祭奠我岳叔叔的英灵!”眼见秦桧车驾渐渐驶近,赵仲谋下意识地握了握手中的紫电宝剑,只待那车驾再驶近三丈,手中宝剑便即自上而下劈落,将秦桧连人带车一齐斩成两半。

车驾驶近,赵仲谋正要出手,忽听不远处蹄声大作,一队金甲卫士疾驰而来。赵仲谋一怔,不知该不该再出手行刺,只此片刻之间,便见众骑驰到近前,一齐下马向秦桧车驾行礼,当先一人大声道:“下官定边将军施全,奉刘琦元帅之命,有紧急军情向相爷禀报!”众人闻听此言,当即勒马停车,静候秦桧的吩咐。只听得车驾之中秦桧的声音说道:“哦,是施将军啊!有何紧急军情,你快快讲来!”施全高声道:“昨日北边传来消息,说金军元帅金兀朮起兵五十万,杀奔江南而来!”

众人一听,色为之变,秦桧颤声问道:“却不知金人此番动兵又是为何啊?”施全道:“据报是金人说我大宋议和不诚,无意再与我大宋划江而治,故而提兵来取临安。”秦桧顿足道:“我早说议和必须从速,如此牵延时日,也怪不得金人要着恼!”继而又问道:“此事圣上知晓么?”施全道:“末将官职卑微,不得进宫面圣,故而前来禀告相爷。”秦桧道:“好,好,你这便随我一齐进宫。”“是。”施全答应一声,又道:“刘琦元帅还有一事要末将禀告相爷。”秦桧道:“何事?”施全抬起头,向四周众人看了看,脸露为难之色,说道:“这……刘元帅说此事机密异常,叫末将千万不可泄露……”赵仲谋不禁寻思:“这人前面所说金人南下的消息已足以震惊朝野,后面竟还有比这更为机密紧要之事,却不知又是什么骇人听闻的大事?”却听秦桧说道:“好,你走上前来禀告。”施全深施一礼,说道:“谢相爷。”当即缓步走到秦桧车架之前。

秦桧掀起帘帷一角,露出半张脸来,施全探头过去,轻声说道:“据元帅帐下的探子从北边带来的消息说,现今我大宋朝庭之中竟有一名金人奸细!”秦桧闻言大惊失色,急问道:“此人是谁?”赵仲谋离施秦二人虽远,但他内功深厚,听力远在常人之上,二人的这一番言语,自没逃过他的耳去,心道:“怪不得你听到这条消息会如此惊恐,这金人奸细除了你秦桧之外还会是何人?”却听施全又道:“此人究竟是谁尚未打探清楚,但刘元帅说据他反复观察思量,已经猜到此人是谁了,故而要末将速速传讯过来,好教圣上早作防范。”

秦桧又问:“那元帅以为此人是谁?”施全道:“此人是……”说到这儿又刻意向身侧环视一周,将嘴向秦桧耳边又移近了数寸,说道:“原来此人不是别人,就是……你秦桧!”说到最后“你秦桧”三字之时,语音增强,足以令四周众人尽皆听得清清楚楚,也便在此时,只见寒光一闪,一柄匕首自施全衣袖之中急递而出,重重刺在秦桧胸前,只听得秦桧大叫一声,向后便倒。

这一下变起突兀,任谁也是始料不及,便是如秦桧这般奸诈多智之人,也难免着了道,众军士眼见秦桧被刺,一齐持械向施全身侧围拢。施全眼见计谋得逞,轻笑一声,抽出腰间长剑便向西面人群疏散之处杀去,直欲突围而出。赵仲谋见此人行刺秦桧得手,心下不由得大喜,心想:“公道自在人心,想来似我这般欲置秦贼于死地之人,天下原就不少。”眼见施全身手了得,数十柄长剑钢刀尤自拦他不住,但在这许多军士包围之中想要脱身而去,却也并非易事,赵仲谋心下寻思道:“此人忠义无匹,且计谋武功又远在常人之上,他若是真的难以脱身,我必当救他离去。”思量间,忽见施全长剑一格,将身前众人逼退数步,左手一挥,发出十数枚银针,当先数人一齐中针倒地。施全见重围之中露出一丝空隙,当下纵身一跃,便欲从空隙之中抢身而出。

忽见秦桧车驾帘帷无风自起,一柄金锤从车中疾飞而出,急向施全背心击到。赵仲谋心下大惊,暗道:“这金锤不下百斤,来人竟能以如此之速掷出,看来此人武功实已到了极高的境界,几可与戒明、卓越等当世一流高手相比肩。”心下暗忖若是自己与此人正面对敌,多半也是难以取胜。金锤未到,破空之声早已大作,施全眼见数步间便能突围而去,但重胁在背,却也不得不救,当下只得回剑格挡。只听得“当”地一声轻响,施全手中长剑竟被金锤所震,断为两截;金锤虽被长剑所阻,却尤自余势未竭,重重地打在施全左肩之上。施全大叫一声,口喷鲜血,倒在地上。四周军士慌忙赶上,一齐将他擒下。

眼见刺客被擒,众人一齐赶到车前察看秦桧伤势。未待众人走近,忽见帘帷一掀,秦桧在一人搀扶之下,缓步走下车来。众人目视之下,只见秦桧神情惊恐,面色惨白,一手抚胸,另一臂被身侧一人所扶,手中尚自颤抖着捏着一把短刃,正是先前施全用来行刺的那把匕首。施全抬起头,见秦桧神色虽有痛楚,但胸口衣衫和匕首尖刃之上,却看不见一点血迹,心下不禁大为疑惑;赵仲谋目光锐利,先前也亲见施全这一刀重重地刺在秦桧胸口,此时再见秦桧如此模样,不禁暗暗称奇。众人再看这秦桧身边之人,只见他约莫五十来岁年纪,穿一袭青色僧衣,顶上无发,满面红光,虬髯浓须,神情极是威武,站在秦桧之侧,足足比他高出了一尺有余。众军士慌忙一齐上前请罪,说道:“属下护卫不力,请相爷恕罪!”秦桧神色间尤有痛楚,摇头不答,似乎对众人护卫不力之罪不加怪责,右手缓缓伸入怀中,取出一件一尺见方黑色的物事,向那僧人道:“若非大师这块护心乌金软镜,老夫只怕今日是难逃此劫了!”众军士心想:“好在秦相爷早有防范,要不然相爷遇刺身亡,我等护卫在侧,自然也都逃不脱罪责。”只有施全与赵仲谋二人暗叹可惜。

众军士将施全押到秦桧跟前,秦桧问道:“施将军,老夫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假报军情行刺于我?”施全虽然被缚,但傲气不失,怒道:“无冤无仇?秦桧你这老贼勾结金狗,残害忠良,诛杀良将,自毁长城,大宋朝万千百姓人人与你有深仇大恨,天下忠义之士个个恨不得食你之肉寝你之皮,又岂是冤仇二字所能尽言!我这一刀乃是为天下百姓而刺,为大宋江山而刺,只可惜老天无眼,没能将你刺死!”赵仲谋听得这一番言语,心下不禁畅快之极,暗想若是自己与他易地而处,只怕也说不出这般痛快淋漓的话语来。

却听秦桧铁青着脸说道:“你可知谋刺朝庭重臣,又该当何罪?”施全昂然道:“千古坚难唯一死!任施全如何‘罪大恶极’,总也不过是一死罢了!我施全既敢来行刺于你,便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且看万代青史之下,这千古骂名是归于你这权重一时的辅国重臣呢,还是归于我这无小下将!”施全这一番话视死如归,豪情扬溢,令赵仲谋钦佩不已。施全说到激愤之处不禁大喝一声,站立而起,重伤之下尤有虎威,两臂奋力迸断绳索,提足在地下一点,双掌一前一后,径向秦桧面门拍到。赵仲谋见状,心下不禁大声喝采。秦桧大惊失色,转身便走,但他一向文弱,身手又怎能快得过武将出身的施全,更何况又是施全出招在前,秦桧避退在后。施全双掌离秦桧面门已不过一尺,忽见二掌从秦桧身侧拍出,一前一后,以单掌敌双掌,将二掌的劲力尽数接了过去,跟着另一掌凌空拍出,击在施全小腹之上,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秦桧身侧那高大僧人。赵仲谋见那老僧施展之际,出手凝重,招式迅捷,气度不凡,以武功路数而言,与戒明极具相似之处,心道:“此人年纪与戒明相去不远,莫非是那贼秃的同门师弟?”

施全小腹中招,鲜血狂喷而出,却兀自未肯轻退,重重咳嗽数声,双掌回转,疾向那老僧胸口攻到,那老僧见招,身形轻动,避过他这雷霆一击,左手化掌为爪,直取施全咽喉,右手变掌为指,拿他气海、关元二穴。施全见招,也不闪避招架,不知是自知难以与对方抵敌呢,还是重伤之下无力再趋避格挡,只是张口轻吐,将一口带血的浓痰向那老僧脸上射到。那老僧虽知此痰不足以伤人,但自恃身份,若让吐中,未免脸上无光,当下右手仍取施全气海、关元二穴不变,左手从他颈项间收回,身形疾闪,避过了浓痰一击,却听得秦桧“啊”地一声轻叫,那浓痰正射在他背心之上。便在此时,施全气海、关元二穴被制,半身麻痹,再也动弹不得。众军士慌忙上前将他用铁索锁起。

秦桧惊魂稍定,回过身来,怒不可遏,高声喝道:“来人哪!速将此人推下,斩为肉酱!”众军士一齐答应,当下便有二人上前将施全带下。施全自知必死,高声喝骂,二军士怕相爷见责,一齐出掌责打,直打得施全满口鲜血,言语不清,但施全浑然不俱,尤自含糊叫骂,不绝于口。赵仲谋见状,忙悄悄从树后走出,向施全离开的方向飞步赶去。

未行出二百步,赵仲谋便已追上三人。环顾四周无人,赵仲谋手中紫电宝剑一抖,连鞘递出,一招“风起云涌”飞驰之下,顿时将两名军士背心淘道、中枢二穴一齐封了,跟着飞起一腿,踢在两人颈项之间,直将二人一齐踢得昏厥过去。赵仲谋一把扶起施全,伸手解了他的穴道,说道:“施将军,快跟我走。”施全大感惊讶,含糊问道:“少侠是谁?为何救我?”赵仲谋也不知急切之间当如何跟他解释,只说道:“在下姓赵,今日也是为行刺秦桧而来,详情不便细述,待我们先离开这儿再说。”施全喜道:“好。”当下跟随赵仲谋而行。二人急行出三百余步,到得一处小山脚下,赵仲谋清啸一声,唤来紫燕马,二人上马,向东疾驰而去。

紫燕马风驰电挚一般,不多时便将二人带出五十里之外,赵仲谋见路旁树林茂密,当即驱马入林,寻个隐密的所在下马休息。施全向赵仲谋上下打量一番,问道:“敢问少侠可是赵仲谋?”赵仲谋大奇,问道:“施将军何以知道在下姓名?”施全闻言不禁甚是喜悦,说道:“少侠大名,在下曾听岳元帅提起过。”赵仲谋道:“原来岳叔叔曾在将军面前提到过在下。”施全道:“不但是提到,还对你期许甚高呢!”赵仲谋又问:“却不知施将军最后是在什么时候见过我岳叔叔?”施全道:“上月二十,我潜入大理寺监探视元帅,听他说到二日前也曾有一人偷入狱中看望于他,这人便是你赵仲谋。”赵仲谋道:“正是。只不知我走之后,这秦桧一伙奸臣又是怎生将岳叔叔害死的?”施全道:“当日我偷入狱中探视元帅,想助他越狱出逃,却被元帅严词拒绝。元帅见我一番相助盛意难以排解,便以家中老小相托,让我照看一二。我自不敢推辞,便即飞马赶往岳家庄。到得岳家庄前,只见庭院衰落,门户紧闭,除了一派肃杀悲凉的气象之外,更无一人,我心知有异,向乡人一问之下方知,十日之前,朝庭来人将岳家满门老少三百余口尽数拿了,流放滇南,仅二公子岳雷和他未满周岁的孩儿岳经二人未蒙其祸……”听到此处,赵仲谋不禁怒道:“竟有此事!”

却听施全继续说道:“我心急如焚,当即纵马向南,心想定须在岳家众人到达云南之前将众人救下。”赵仲谋心中疑惑,暗想:“何以施将军定要在众人到达云南之前将其截住,难道那边定会有人谋害岳家众人么?”却听施全说道:“但众人早行十日,我一路急赶,跑毙了十余匹好马,也未能将这一行人赶上,到得滇南之时,众人已在流放之地数日了。我寻到三公子岳霆一问,方知大难已过,岳家众人尽皆无恙。”

说到这儿,赵仲谋疑问更浓,忍不住问道:“施将军何以算定岳家众人到得云南便会大难临头?”施全奇道:“此事军中人人皆知,你与元帅甚厚,何以竟会不知?”赵仲谋微笑道:“在下一介江湖草莽,又是元帅与将军子侄之辈,不知此间情由,也在情理之中啊。”施全道:“哦,原来如此。那你可曾听说过元帅当年枪挑小梁王之事?”赵仲谋点点头,说道:“曾听人说起过,那是元帅少年时的英雄事迹。”言语间忽有所悟,急道:“难道这云南便是梁王的封地?”施全道:“赵少侠果然聪明,一点即透。”赵仲谋道:“由此看来,秦桧等人的用心真是恶毒之至了,他们怕杀岳氏一门难免牵连太广,为众臣所反对,故而才将岳家众人送到岳叔叔仇家的门前,意欲假他人之手以达到灭岳氏满门的目的。”施全道:“谁说不是呢?”

赵仲谋不禁又问:“那岳家众人又是如何脱险的呢?”施全道:“听三公子岳霆说,当日众人到得云南不久,梁王便率众前来与众人为难。现今这梁王便是当时小梁王之子,早在岳家众人动身南下之初,其人便得朝中秘报,要他适时洗雪杀父之仇。岳家众人尽皆老弱,又有刑囚在身,势难反抗,只有闭目待死,正在危急之间,忽有一人赶到。”赵仲谋插口道:“却不知是哪一路的英雄好汉得知忠良蒙难,特意赶来相救?”施全微微一笑,说道:“不是英雄好汉,此人却是一名女子。”说到这儿,刻意向赵仲谋看了一眼,见他脸上疑问更重,继续说道:“此人若是要你猜,保管你猜上一百次也难以猜到,原来此人便是当日小梁王之妻,现今的梁王之母!”赵仲谋闻言“哦”地一声轻叫,显是大感意外,说道:“不想侯门之中竟也有这般胸襟开阔的女中丈夫!”施全说道:“梁王之母将众人拦下,好生劝说,并说岳氏一门实是忠良,此时乃是为奸臣所害,他日必有冤情大白之日。经过她的一番劝解,梁王答应再不与岳家众人为难,众人方才稍得安逸。”

施全说道:“我见众人稍安,便即快马赶回,不料未入临安,便听到了元帅遇难的消息。我虽早知会有如此结果,却还是悲痛欲绝,当下就想去寻秦桧算帐,却不料一入城,便遇上了大理寺的倪狱官。原来倪狱官是受元帅之托,在此等候我的。据他所言,五日之前,也就是旧岁除夕之夜,岳元帅与大公了岳云、大将张宪三人一起被秦桧老贼命人缢死在风波亭。”赵仲谋虽早知恶耗,听到此外却也禁不住流下泪来。只听施全继续说道:“那倪狱官虽为小吏,却心存忠义,知道元帅一生精忠报国,此番乃是为奸臣陷害而死,故而冒死将元帅等三人尸首偷出,葬于西湖灵隐之侧。办完一切之后,才按元帅吩咐在临安南门等我回来。倪狱官将元帅所葬之处跟我细细讲清之后,便即离去,之后,又听说他连夜辞职还乡,回了江西老家。”

施全说道:“与倪狱官分别之后,我按他的指点,寻到了元帅三人的墓地,简单拜祭了一番。”说到这儿,施全抬头向天,不禁想起了昔日之事,说道:“我自小出身寒微,不识人间温暖,入得军伍之后,虽然作战勇猛,屡立军功,却一直不为上官所喜,直到在我二十三岁那年,遇上了元帅。元帅治军严谨,赏罚有度,从无亲疏之分,我因此而积功升为统制,之后,元帅又对我厚加赏识,荐我去刘琦元帅帐下为将,知遇之隆,世所罕见。有道是:士为知已者死,施全受岳元帅知遇之恩,无以为报,今日见元帅受此冤屈,含恨而终,又岂能坐视陈冤不白!拜祭回来,我便开始筹划为元帅报仇,寻隙刺杀秦桧。我筹划良久,终于定下这番计谋,只道舍我一命,必能替元帅向那老贼讨回一个公道。不料秦桧这老贼却也早有准备,非但有软甲护身,身边又暗藏高手护卫,今日若非少侠出手,只怕我早做了刀下亡魂。”

赵仲谋轻轻一笑,说道:“施将军若是晚到片刻,只怕被擒之人便是在下了。先前将军到时,我也正要出手行刺,却不料被你赶在了前面,为此也正好救了将军性命。此番出手,虽没有刺到秦桧,但能救到将军这般的血性男儿,当也不虚此行。”施全谦道:“少侠过奖了,在下愧不敢当。”赵仲谋恨恨地道:“只可惜便宜了秦桧老贼!”施全微微一笑,说道:“我此番行刺虽是功亏一篑,未能将秦贼刺死,却也并非一无所获,秦贼此时已中了我的飞芒毒针,不出一年,必将全身溃烂而死。”赵仲谋暗自回想先前情景,奇道:“那道你这暗器便在那口痰里么?”施全道:“少侠眼光果然不差,正在这口痰里,我射出了飞芒毒针。这飞芒针细如牛毛,射中人体之后并无剧痛,便似被蚊虫轻咬一般,而针上所喂的剧毒乃是我特意从西域商人手中购来,名为鸩血,极其罕见。若是那人所说不错,一月之后,秦贼背上必会长出一粒小疮,奇痛彻骨,虽有良医,亦难以医治,半年之后这粒小疮又将变成一个一尺围圆的险恶大疮,叫秦贼受尽痛苦煎熬,到一年之后,方才疮破而死。”

当前:第43/51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